第九十八章【江湖传奇】(1/1)

阳货还是对孔子拒绝出山为他效力不死心,想再劝孔子入伙,但阳货比较了解孔子的性格,这个浑身炸刺的老头子顺毛捋不行,只能用激将法了。阳货问了孔子两个问题,一是“身怀大才而看坐国家迷乱,可谓仁乎?”孔子说不仁;二是“夫子久有横平天下之志,却屡次放弃出仕的机会,可谓智乎?”孔子说不智。

看到孔子频频点头,阳货真以为孔子动了心,劝孔子迷途知返:“日月逝矣,岁不我与,夫子跟着我走吧,”结果被孔子当头一棒砸了回去,孔子挥一挥衣袖,曰:“走你!你说的都正确,但我已经下决心致仕了,你另找高人吧。”

孔子拒绝阳货,理由很充分,但孔子为什么之前要收下阳货送来的蒸猪?孔子不是不知道,一旦阳货被打倒,如果孔子在官场上的敌人拿这件事情做文章,孔子跳进黄海也洗不清了。

孔子收下阳货送来的蒸猪,历来有许多解释,有一种比较靠谱的解释是,孔子还不想断绝与阳货的关系,至少不想彻底得罪手握生杀大权的阳货。孔子在鲁国讲学,就必须和权臣打好交道,否则阳货天天派马仔来学堂捣乱,孔子什么事都别想干了。

其实孔子并非趋炎附势之徒,他的品行非常高洁,只是人活在世上,不能为了清高而清高,总是要面对现实的。即使是桃李满天下的大学者,有时为了生存向强权低下头,也不会影响他在世人中的良好形象。

孔子是教育家,思想家,但往往被后人忽略的是,孔子也是一位非常有远见的政治家,至少孔子会做出对自己有利的政治选择。在拒绝出山为阳货效力这件事上,孔子并没有做错,孔子的考虑主要有两点:

一、阳货本是季氏家臣,却废主自立,与孔子的政治理念严重冲突。如果孔子贪一时之小利上了阳货的贼船,这将孔子一生中难以洗清的污点。

二、阳货得位不正,在官场上得罪人太多,难说阳货的专权能撑到什么时候。孔子如果和阳货绑在一起,阳货要是倒了,孔子还能在鲁国混下去吗?

阳货独吞整个蛋糕,官场中人没有不恨他的。更让大多数人愤怒的是,阳货不仅独吞蛋糕,甚至还要对威胁阳货地位的人斩尽杀绝,这就触犯了大多数人的底线。

事情的起因是阳货想杀掉季孙、叔孙、孟孙三家的正牌后裔,改立听命于阳货的庶子。这三家贵族虽然实力大减,但还是有一定自卫能力,在公元前502年十月,以季孙氏为首,三家联合进攻阳货,将阳货逐出曲阜,阳货狼狈逃到曲阜东北的阳关避难。

阳货在鲁国专政,利益受损的不仅是三家贵族,还包括已经忍了八年的鲁定公姬宋。鲁定公一直在等待机会恢复公族的统治地位,现在阳货被三家打跑,正是鲁定公咸鱼翻身的绝佳机会。在第二年(公元前501年)夏六月,鲁定公集结自己的军队,对躲在阳关的阳货发起总攻,阳货完全没有了往日的威风,被官军打得鼻青脸肿,逃到齐国避难去了。

阳货被打倒,三桓势力也日落西山,虽然鲁国依然面临着君弱臣强的问题,但鲁定公在一定程度上收复了最高权力,这对蛰伏已久的孔子是非常有利的。鲁定公本人很欣赏孔子,特别是孔子拒绝为阳货效力,让鲁定公看到了孔子对鲁国公室的忠诚度,这应该是鲁定公决定邀请孔子出山的重要原因。

当然,以孔子在文化界的特殊地位,把孔子拉在自己的旗下,有利于鲁定公提高自己的政治形象,这也是当初阳货想做而没有做到的。而孔子选择鲁定公,主要还是出于正统观念,阳货再强也只是陪臣,名不正言不顺,这有些类似于诸葛亮没有选择曹操而选择刘备,也是出于这层考虑。

孔子做的第一个官是中都宰,时间是公元前500年,这一年孔子五十二岁。中都宰这个职务相当于两汉时期的司隶校尉,相当于首都市长,算是官场准一线人物。《孔子家语》第一篇《相鲁》,开篇讲的就是孔子出任中都宰后做出的政绩,成绩相当不错,这足以证明孔子并不是个酸文人,他的政治能力同样不能忽略。

在五十知天命之年,孔子的儒家思想体系已经基本成熟,他所需要的,是一块能推行自己政治思想的试验田,中都宰官位不算高,但有实权,是地方一把手,何况还有鲁定公的支持。鲁定公让孔子出任中都宰,大概也有让孔子进行改革试验的意思。

孔子在中都宰的任上主要做了以下几件事情:

一、让老百姓活的有尊严,死的也有尊严,即制定“养生送死之节”。

二、制定老幼有别的饮食标准,

三、任人唯贤,能力强的人可以获得更多的发展空间,即“强弱异任”。.

四、男女授受不亲,这对维护封建道德体系来说非常重要。

五、提倡节俭,禁止在器物上雕琢华文。

六、禁止修建豪华墓地,并在墓地周边种树。

孔子在上任之初烧了六把火,政治影响非常大,在“六条新政”实行一年后,各国诸侯都对孔子新政大加赞赏,并在国内推行孔子新政。孔子在出仕之前是以文化教育闻名于诸国,在政治上,孔子并没有得到认可,而自各国推行孔子新政后,这对孔子仕途所产生的正面影响是无可估量的。

孔子在官场上交出了漂亮的成绩单,他自己也信心满怀,鲁定公曾经问他:“老夫子的新政,是否可以鲁国全面推行?”孔子回答的很霸气:“在天下各国推行都不成问题,何况在鲁国!”

鲁定公之所以这么问孔子,用意非常明显,就是要提拔孔子担任更重要的职务。孔子担任的中都宰属于地方官编制,相当于王安石在任鄞县令期间推行的变法试验,鲁定公要做的,就是把孔子上调至朝廷,就像宋神宗把王安石调到京城搞变法一样。

第二年(公元前499年),孔子从地方官变成了中央大员,出任司空,相当于主管农业的内阁副总理。孔子在司空任上只做了一件事情,就是将鲁国的土地进行分类,即“五土之性”。

所谓五土,是指除了耕地之外的山林、丘陵、沼泽、川泽、高地,孔子将五种不同的土地形态严格区分,然后在此基础上发展特色农业,即“物各所其所生之宜”。现在我们经常讲“因地制宜发展农业”,向大自然要效益,其实孔子早在二千五百年前就已经开始做了。

孔子在司空的位子上坐了一段时间,鲁定公很快又给孔子安排了新的工作——司寇,司寇主管司法工作,相当于现在主管政法口的内阁副总理。春秋时代的司寇分有大司寇和小司寇,而历代有两种观点,一种认为孔子出任的是大司寇,司马迁即持此说。一种认为孔子出任的是小司寇,即没有副总理头衔的司法部长。

不过根据《孔子家语.始诛篇》的记载,孔子在出任司寇时,同时还出任鲁国看守内阁的首相,“孔子为鲁司寇,摄行相事”。司马迁认为孔子以大司寇入摄宰相事,是在几年之后的鲁定公十四年(公元前496年)。从时间上来推断,孔子司空的任期应该不会太短,二三年的时间应该是有的,这就能解释孔子直接从司空任上接任大司寇并摄宰相事。

司马迁的记载应该有误,而《春秋谷梁传.定公十年》则有这么一段记载,“夹谷之会,孔子相焉”。这个相并非宰相职务,而是在特定场合担任的鲁国全权代表。说明孔子在此时已经具备了代理宰相的实权,所以《始诛篇》所说的孔子任司寇并摄相事大致是可信的。

孔子在司寇任上,做了许多事情,下面只着重讲两件事情。这两件事情,一件是著名的齐鲁夹谷之会,孔子逼退齐人,力保鲁定公的人身安全,一件是极具争议的孔子杀少正卯事件,先讲夹谷之会。

夹谷之会发生于公元前500年,与会是的齐景公姜杵臼和鲁定公姬宋,地点位于今山东的莱芜与新泰之间。春秋时,各国君主为了各自的政治目的,频繁会面,互结盟友,这是很正常的。鲁庄公也急于搞好与齐国的外交关系,收到邀请贴之后,鲁定公立刻轻车往从,却被孔子拦住了。

孔子很善意的提醒鲁定公,从文事者必有武备,从武事者必有文备,齐人诡诈,不可不妨。我们应该带上甲兵,万一姜杵臼对我们起了歹心,我们也有个回旋的余地。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孔子对齐景公还是有一定了解的,此君一心要学齐桓公称霸天下,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

其实孔子所不知道的是,这场夹谷之会,齐景公真正的目的并不是鲁定公,而就是孔子本人。根据《史记.太公世家》的记载,孔子出任鲁国司寇,对齐国君臣造成了很大的精神压力,齐景公知道孔子的本事,一旦让孔子在鲁国全面执政,鲁必强而齐必弱,所以齐景公要想办法打掉孔子。

二十五天生一个孔圣人,无限风光在春秋——属于孔子的江湖传奇二(3)

齐大夫犁鉏给齐景公出了一个馊主意:假借开会之名,把鲁定公和孔子都请过来,然后派出生性粗悍的莱夷登场跳舞,伺机拿下鲁定公,制造鲁国混乱,从而让孔子无用武之地,齐景公喜而从之。

说到这场充斥着阴谋的夹谷之会,就不能不提及战国时期那场著名的秦赵渑池之会,蔺相如几乎以一人之力,在虎狼秦兵的刀戟下捍卫赵国的国家尊严,将霸气的秦昭襄王逼得狼狈不堪,从而一举成名天下知。

孔子在夹谷之会前就已经名扬天下,但时人对孔子的了解主要是文化和政治方面,对孔子的性格却不甚了解。没人想得到,表面上温文尔雅的孔夫子,骨子里却有一股刚狠之气。

如果没有孔子的及时安排,齐人的计划将会非常完美,等鲁定公一登坛,齐兵立刻拿下鲁君,一切都结束了。齐景公可能也没想到鲁定公此来,会带这么多兵马,但齐景公还有第二招,就是暗令莱夷上场击鼓。这支所谓的齐国乐队打着旗子,头戴羽冠,身上围着皮裙,手中挥舞着矛戟剑刀,乱哄哄的抢上台,场面非常骇人。

这群“项庄”在台上舞剑,自然是冲着“刘邦”去的,而“刘邦”身边的樊哙,就是孔子。台上群魔乱舞,对鲁定公的人身安全构成了极大的威胁,孔子已经看清齐景公要做什么了,如果鲁定公被杀,鲁国必将大乱,到时自己的治国理想将无情的破灭。所以即使为了孔子自己的利益,他都必须站出来说话。

孔子懂得一个道理,如果让敌人听进去自己的话,就必须要有一定的实力做后盾,否则谁听你的?孔子从鲁国带来的三百甲兵起到了关键的作用,在孔子的强力指挥下,鲁国亲卫部队拥上坛子,强行拽走鲁定公,剩下孔子一人,站在坛上和齐人斗嘴,争取道义上的胜利。

其实自鲁兵上坛之后,齐景公的劫持计划就已经失败,再加上被孔子好一顿数落,齐景公的脸上很挂不住。不守孔子还是给齐景公留了一点面子,没有戳穿他的阴谋,只是说两国国君会谈,用夷人为乐,于礼不当,请罢乐,齐景公理屈词穷,只好垂头丧气的照办。

齐景公估计是老糊涂了,眼前的形势已经对他非常不利了,他还是不死心,至少也要羞臊一下孔子,一舒心中的闷气。齐景公又做了一件事情——让从齐国带来的优伶侏儒们上台,在悠哉游哉的齐国宫廷乐的伴奏下,这些戏子在孔子面前摇头晃屁股,美其名曰弘扬高雅艺术,丑态百出。

齐景公认为孔子骨子里只个文人,面对这样的羞辱,最多也就是说几句不疼不痒的风凉话。但让齐景公,以及在场所有人意外的是,孔子只说了一句话,“匹夫荧侮诸侯者,罪应诛,请右司马速刑焉。”

还没等齐人反应过来,虎狼似的鲁兵已经冲上来,对着这群还沉浸在高雅艺术中的齐国艺术家一通乱砍,血肉横飞,估计鲜血溅了齐景公一脸,现场惨叫声如雷贯耳……

这就是孔子的手段!

不用霹雳手段,不显菩萨心肠。如果换成别人站在台上,可能会指责齐景公对鲁国不敬,齐景公早就不要脸了,还在乎挨几句骂?但孔子突然来这么强硬的一手,却把齐景公镇住了,至少孔子有意无意向齐景公发出警告:真要这么玩下去,今天我们谁都别想走,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