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鸩哈哈一笑道:“我背叛你,并不等于叛国。”
那男子眼中惊异之色一闪而过,缓缓道:“为什么?”
崔鸩道:“你我二人心知肚明,不用挑明了吧?”
那男子哼了一声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崔鸩道:“从一开始。”
那男子又看了崔鸩一眼:“从我来到皇宫那一刻起?”
崔鸩摇头:“从我见到你那刻起。”
男子默然,崔鸩又淡淡说道:“你和他长得如此相像,本以为这是个绝佳的计划,却没想到被我看穿了。”
男子沉默半晌道:“你为什么不揭发我?那时候我刚来皇宫,根基不稳,你想要扳倒我易如反掌,为什么不动手?”
崔鸩淡然道:“扳倒了你,那之后呢?”
男子一怔,崔鸩淡淡说道:“他既然抛下皇位不管,这天底下总有人的屁股要坐在这个位子上的,你和他又有什么分别?”
男子沉默半晌道:“那你为什么又选择背叛我?”
崔鸩道:“因为那个人,比你们两个都合适坐这个位子。”
男子轻笑道:“顾昀么?”
崔鸩点头:“不错!”
男子笑笑:“他虽然不错,却年轻了一些,被感情绊住,你将赌注压在这么一个人身上,不怕一败涂地么?”
崔鸩摇头道:“恰恰相反,我认为这才是他的优点。”
男子默然半晌道:“能告诉我你的理由吗?”
崔鸩道:“这个位子做得久了,不但想法和我们普通人不太一样,可能就连感情都变得不像个人了。”
男子一震,瞳孔倏的扩大,他淡淡的话语中,却多了一丝威胁的意味:“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崔鸩笑道:“我不知道吗?”
男子沉默良久道:“你想说什么。”
崔鸩缓缓问道:“你还记得小倩么?”
男子身子一震,蓦然间,似乎有野兽在皇宫内嘶吼,一震肃杀之气在寂静的宫中扑面而来。
崔鸩却还是那副淡然的样子,只是看着眼前这个人,淡淡的笑着。
过了好久,那男子才缓缓道:“这个名字,我好久以前就忘了。”
崔鸩淡淡道:“我猜也是,那个人应该也忘了这个名字。”
男子抬起头来,眼中有惊讶之色:“你说什么?”
崔鸩苦笑摇头:“你真当我不知道么?你圣光宗的圣教主宇文赋,和当今圣上顾元明,还有当年的明玉宫主小倩,你们根本就是兄妹,也就是说,你原本该姓顾,而不是姓宇文,如果不是当年……
“够了!”宇文赋狠狠打断:“你再说下去,休怪我不容你!”
崔鸩淡淡说道:“秘密是包不住藏不深的,就算你再也不想提起,终有一天秘密将大白于天下,世人将都知道你和亲生妹妹小倩的不伦之恋……
“住口!”宇文赋勃然大怒:“你再说一个字,我便将你挫骨扬灰,叫你永世不得翻身。”
崔鸩笑了,忽然又问道:“那你现在还记得,曾经的自己么?”
宇文赋愕然,眼皮缓缓垂了下去,良久良久,他才长叹一声道:“曾经的我,只想做个平民百姓,安安静静的度过一生,你知道么?”
崔鸩笑:“你身负皇家血脉,这一点只怕要你愿望落空了。”
宇文赋哼了一声又道:“我父亲……劫走我那人,他没有杀我,甚至我都不明白他为什么没有杀我,他只是这么做了,然后将我安顿在一个平凡的家中,在我十三岁那年,将我接走了。”
崔鸩道:“你说的是宇文督,前一代圣光宗教主,是不是?”
宇文赋点头道:“不错,正是他。他将我接走后,对我细心培育,不但将不死渡魔真经倾囊传授,更指定我为下一代圣光宗教主。”
崔鸩问道:“之后呢?”
宇文赋道:“那时的我什么都不会,在教中没有任何声望,甚至长老和左右护法都不听我的。他见我这般地步,便指派给我一个任务,一个让我能在教中大涨声望的任务。”
崔鸩冷笑:“他派你潜入皇都,伺机刺杀皇子。”
宇文赋点头:“我当时很是感激他,以为他是为我好,可是后来我才明白,他希望的,从一开始想要的,只是我们的手足相残。”
崔鸩淡淡问道:“所以你就捉住了小倩公主?”
宇文赋哼了一声道:“那只是一个错误,我本该捉住顾元明的,却不料等来了她,后来我才知道,那一天顾元明跟随帝师学习帝王之道,只能委派小倩出行。”
“所以你才这么恨帝师,对吗?”崔鸩问道:“所以你才要他家破人亡。”
宇文赋哼了一声道:“如果不是他,我怎么会遇到小倩?那她也不会死了……
崔鸩道:“帝师只是尽忠职守,你若要恨,不应该恨宇文督么?”
宇文赋哼了一声,淡淡说道:“谁说宇文督能痛快一死了?”
崔鸩一震,看向宇文赋,却见他表情平淡,似乎在说着一件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崔鸩吸了一口气,这才又问道:“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事?”
宇文赋淡淡道:“小倩替他兄长到天宁寺参拜,我在那里等了许久,却等来了她,心中盛怒之余,自然也不肯放她回去。”
崔鸩道:“你抓了小倩,但是并没有杀她。”
宇文赋默然道:“我见到她第一面时,心脏便不争气的跳了起来,她是那么的美丽……
崔鸩道:“你见到你妹妹的第一眼,便爱上了她?”
宇文赋的脸色白了白,缓缓道:“我擒住了她,要带回圣光宗,她不停的挣扎,我只能点了她的穴道,将她绑粽子绑起来,带出了皇都。”
崔鸩点头:“小倩公主被人发现失踪的时候,已经天黑了,只怕那会儿你早就出城了。”
宇文赋哼了一声:“皇都的守卫都是饭桶,我只不过略施小惠,他们就对我放行了。”
崔鸩问道:“之后发生了什么事?”
宇文赋道:“我绑了她,出了皇都,不知怎的,她的哑穴竟然自然解开了,此时我们已经在荒郊野外,就算追兵有翅膀,也决计追不上我们了,我心中放松,也就没在点她的哑穴,寻思反正她到了总坛之中都是一死,此时就让她说个痛快好了。”
崔鸩冷笑:“你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宇文赋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要辩解,却没有说出来。
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回忆那段时光,时间似乎静止了下来,这个双手沾满鲜血的大魔头,竟然在这一刻变得无比的安静和温柔,仿佛时间吹散了他一身的伪装和坚强,只留下来那个被自己锁在时间中的人格。
过了好久,宇文赋才又道:“她哑穴解开之后,起初先是大叫,但荒郊野外的,哪有人会救她?就算有人,也被我随手解决了。她见求援无妄,又整天的哭,哭哭啼啼的,我那会儿真的很讨厌她,恨不得赶快将她带到总坛,看着她被人折磨,只有这样我才能舒服起来。”
崔鸩冷笑:“那你为什么没有这么做?”
宇文赋没有回答,只是沉默了一会儿又道:“从第三天起,她忽然不哭了,开始绝食,我为了让她吃东西,用了很多办法都没法奏效,后来我想出了一个招,我抓来了一些小孩子,告诉她如果不吃饭,我就一天在她面前杀一个人,杀到她吃为止。”
崔鸩笑道:“那她一定恨死你了。”
宇文赋点头:“不错,她恨死我了,她看我的眼神就只有仇恨,我想她一定想杀了我吧。”
崔鸩问道:“那之后呢?”
宇文赋道:“她最后还是吃东西了,就这样,我们已经走了半个月的路程,只要再有三天,我们就要回到总坛,我的任务也就完成了,我虽然没杀掉皇子,但生擒了公主,这也是大功一件,接下来只要拿公主的性命威胁皇帝,就足够了。”
说到这,宇文赋长长的叹了口气:“只是我没想到,教中有人对我升迁太快早就不满了,就在我即将抵达总坛的一天夜里,我忽然被人袭击了。”
崔鸩道:“是谁?”
宇文赋:“是右使,他是宇文督手下最得力的骨干,只要没有我,他就是教主的第一继承人,我立下这般大功,他是绝不容许我活着回去的。”
崔鸩点头:“有道理,换成是我,我也会这么做。”
宇文赋冷笑:“我也一样。”
说着,宇文赋又道:“那一晚,他派自己最信得过手下在一个山崖旁伏击我,我猝不及防,不死渡魔真经又尚未大成,再加上以一敌多,不出一百招,我就和小倩乘坐的马车一起,坠落了山崖。”
宇文赋又道:“那山崖奇高,跌下断无生还的道理,右使的手下见状后似乎也放下了心,就此回去复命了。但也许是我福大命大,竟然没有摔死,我和小倩竟然摔倒了山崖下一个隐藏的洞口前,那洞口距离山崖并不远,但却很好的隐藏起来,这样他们才没有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