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鸩笑道：“这倒是你们福大命大了。”

宇文赋看了崔鸩一眼反问道：“福大命大？”

崔鸩没有回答，宇文赋苦笑一声，说道：“我们跌下悬崖后，我中了敌人一掌，受创极重，虽然不至于死，却也没法再自由行动了。而小倩靠着马车相护，竟然出奇的没有受伤。”

“之后呢？”崔鸩问道。

宇文赋叹道：“她本该逃走的，她应该逃走的，可是就连我也想不明白，她为什么留了下来。”

崔鸩道：“那是因为她本性善良。”

宇文赋默然，点头道：“你说的不错，小倩她天性善良，竟然连我这种十恶不赦的坏人，也想要救……说着，他苦笑一声：“其实她如果逃走了，让我死在那里，也许是个不错的选择。”

崔鸩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只是看着宇文赋。

宇文赋已经完全陷入回忆当中，继续道：“我受伤很重，前后各中了一掌，不但受了内伤，骨头也断了十几根，大约十多天的时间里，都是她来照顾我。”

“你接受了？”崔鸩问道：“这不像是你。”

宇文赋哼了一声：“我当然不会接受，一开始我只是骂她，嘲弄她，说着最恶毒的话，想要赶走她。她也负气而走几次，却无一例外都回来了，当她第三次回来时，我就知道我赶不走她的。”

“后来。”宇文赋道：“我就默默接受了她的照顾，日子一天一天过去，我就躺在断崖之下，只有她进进出出，时不时到附近的镇子上为我买些吃的用的，一转眼就是两个月的时光。”

崔鸩笑道：“那一定是你最美好的两个月了。”

宇文赋苦笑，却完全没有犹豫的点头：“你说得对，那的确是我最美好的两个月，没有勾心斗角，没有尔虞我诈，没有杀人放火，没有血腥争斗，我只是躺在那里，每天想着要吃什么，真是神仙一般的日子。”

崔鸩道：“可是伤终究是要好起来的。”

宇文赋点点头，声音里带着苦涩：“不错，伤终究是要好起来的，我的伤也渐渐好了，她看着我一天天变好，逐渐恢复了行动，她是真的为我开心。”

崔鸩道：“那你呢？你开心吗？”

宇文赋看了崔鸩一眼，眼神中饱含伤怀，他叹道：“我距离痊愈越近，就越意味着我要带她回到总坛那一天临近，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心中隐隐期盼着不要好起来，永远也不要好起来。”

崔鸩反问：“那你为什么不放她离开？”

宇文赋抬起头盯着崔鸩道：“你不明白！你不明白任务失败对我们意味着什么！那是要受万蛇噬咬的痛苦，会让人生不如死的。”

崔鸩冷笑，望着宇文赋：“那你现在就活着吗？”

宇文赋身子一震，竟然说不出话来。

过了良久，宇文赋才道：“终于有一天，我的伤全好了，她很开心，似乎比我都开心，然后她告诉我，自己要走了。我想她一定认为她救了我，我就不会再为难她了吧。”

崔鸩道：“可是你还是出卖了她。”

宇文赋沉重的点点头道：“我不想被投入万蛇窟中，便骗她，说要让她陪我走一程，我有很多话想跟她说。其实我真的有很多话想跟她说，却半个字都说不出口，我心中有一个声音，一直在告诉我让她快逃，然而我还是狠下心来，将她带到了总坛。”

说到这，宇文赋闭上了眼睛：“我这辈子都忘不掉，她看我时那失望的眼神。”

崔鸩道：“那之后呢？这个故事不会这么简单就结束了吧？”

宇文赋点点头道：“他们擒住了她，宇文督很高兴，当场便宣布我成为了副教主，我也如愿以偿的在教中得到了别人的尊敬，而那个偷袭我的右使，也被我暗中杀了。”

宇文赋又道：“可是他们却将她关了起来，关在一个我不知道的地方，起初我被成为副教主的喜悦蒙逼，淡忘了这件事，可是每到夜晚，我都会想起她的样子，想起她的笑容……

崔鸩叹道：“你爱上了她。”

宇文赋身子一颤，猛地抬起头来，却又渐渐垂了下去，他声音比以往小了很多：“你说的没错，我爱上了她，在我不知不觉之际。”

崔鸩道：“你不是袖手旁观的人，那你做了什么？”

宇文赋道：“终于有一天，我得知关押她的地方，那一晚上我不顾一切的去救她，终于将她救了出来，万幸的是，她只是被囚禁起来，宇文督要拿她跟皇都谈条件，所以并没有折磨她。”

宇文赋又道：“我带着她逃啊逃，逃啊逃，终于逃到一处人迹罕至的地方，我们以为我们脱险了，便在那里暂时休息了几天。”

崔鸩道：“她不意外吗？害她的人，居然来救她。”

宇文赋摇了摇头道：“不，她很意外，却也很开心，我们逃到山谷中，她问我为什么要救她，我没法说谎，便告诉她我爱她。我本以为她会嘲笑我的，谁知道她竟然说她也爱我……

宇文赋说到这，身体开始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他似乎极为开心，回忆起当年的往事，他整个人都沉浸在其中。

“我们是两情相悦的。”宇文赋道：“尽管我也不明白，为什么我会爱上她，又为什么会爱上我，但至少有一点我可以确定，就是我们两情相悦。”

说到这，他长长的抽了一口气，似乎鼓起了勇气道：“当晚，我们就做了夫妻。”

崔鸩“啊”了一声，没有问下去。

宇文赋看了崔鸩一眼：“你一定想说兄妹结合，有违人伦，对不对？”

崔鸩点了点头，却又接着摇头。

宇文赋惨笑：“可是我们那时候并不知道，只是觉得两情相悦，真是天底下最快活的事情，我答应她，和她一起归隐山林，我不再是圣光宗的副教主，她也不是高贵的公主，我们就做那最普通一对夫妇，做个普通人，过普通的生活。也许我可以当个教书先生，因为我还认识些字，她可以做些刺绣换钱，可能日子过得清贫一些，但只要我们在一起，总归有办法的，对不对？”

崔鸩点头道：“你说的不错。”

宇文赋又道：“可是我们没想到的是，这一切都是宇文督计划好的，我在皇都绑架公主，被右使偷袭跌落悬崖，和她日久生情，还有偶然得知她被关押的地点，我冲动救人。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宇文督计划好的。”

崔鸩张大了嘴巴，有些难以置信。

宇文赋惨笑一声：“先皇在世时，一掌击毙了宇文督的亲生儿子，他从那以后就发誓，一定要害得他家破人亡，以此来报仇。所以他亲手设计了这一切，从劫走我那一刻开始，他的复仇计划就开始了。”

“只是我自问聪明一世，却无论如何都想不到，我只是别人用来复仇的棋子罢了。”

崔鸩问道：“那后来呢？发生了什么？”

宇文赋道：“我们在一起了大概半个月的时间，宇文督突然有一天就来到了我们面前，我以为他要处罚我们，便央求他杀了我，但是放过小倩，谁知道他竟然告诉了我一个惊天的大秘密。”

崔鸩张了张嘴巴，其实这个秘密他已经知道了，根本没必要问。

宇文赋苦涩一笑：“我真是个大傻瓜，直到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原来我和我的妹妹成了夫妻，还有了夫妻之实。”说完，他看着崔鸩道：“宇文督狂笑，我整个人都惊呆了，只有小倩很冷静。”

崔鸩一惊：“什么？”

宇文赋淡淡道：“小倩抱住了我，告诉我，她不在乎我是谁，是哥哥也好，弟弟也罢，重要的是我们只要在一起。”

崔鸩默然良久，终于道：“这位姑娘当真是女中豪杰，这一番话惊世骇俗，又有多少人能说出来？”

宇文赋点点头：“不错，我虽然被惊呆了，但也很快振作起来，我想既然宇文督找来，我们二人肯定无幸，那不如我们两个人就战死在这里，做一对陪伴着彼此的孤魂野鬼，也好过永远分开。”

说到这，宇文赋似乎逐渐揭开最不愿回忆起的往事，他身子微微颤抖，手指都是冰凉的，他道：“可是宇文督给了我们一个机会，一个可以活下来的机会。”

崔鸩显然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结果，只是皱了皱眉，并没有插话。

宇文赋又道：“宇文督告诉我，只要我杀了小倩，不但可以既往不咎，更可以让我成为圣光宗的教主。”说到这，宇文赋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中苍凉凄切，竟没有半点笑意。

笑声未完，便听宇文赋恨恨说道：“我宁愿死，也不要伤害她！”

崔鸩猛地打断：“可是你杀了她。”

宇文赋一阵颤抖，苦涩道：“你说没错，我杀了她，宇文督给我的这个抉择，只是他想证明在生死面前，爱情根本算不得什么。”

崔鸩道：“那么看来他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