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章 海沤叹(1/1)

俗话说,看热闹不嫌事大。

“这井里镇凉的果子,就是不如冰镇的爽。”坐在屋檐下,面前放着一碟西瓜,云绣斜眼瞄着围观人群,低声问道:“你说谁是弘皙的眼线啊?这场戏能骗得过弘皙吗?无论是武功,还是酒量,茹逸非一般人能比,区区两个小丫头就能压着她,有点说不过去吧!”

“你真是傻了。”云织摇着扇子,笑道:“她混在升平署就要掩藏身份,你不见涴秀格格大张旗鼓的跑过来吗?有这么多人盯着,她就算能上天入地,也只能较忍辱负重,难不成在众目睽睽之下展示功夫。再说这酒量,纵然再好也有个限度,你没问道香味啊?涴秀格格抬来的可是陈酿,御园里珍藏的好酒。”

“真够浪费的,哪天咱们也去弄几坛尝尝”闻着茹逸房中溢出的醇香,云绣一脸惋惜,有不赖烦地抱怨道:“她们这场戏要演到什么时候,意思意思就行了嘛!”

“那位格格可不是演戏哦。”云织狡黠一笑,看涴秀今天的装扮就知道是来一较高低,不过女人这么做真是多余,若是男人心里有你,就算粗衣麻布都看着动人,若是男人心里没你,穿金戴银动人的也不过是首饰。拉回思绪时,见整盘西瓜都被云绣洗劫一空,无奈地摇头笑道:“死丫头,你少吃点,整日在御膳房偷东西,小心被人抓住,还有这西瓜可是凉性的东西。”

两人正聊得开心,突然见升平署总管匆匆跑来,在门口转了好几圈,也不敢进去。为了区区一个琴师得罪端慧郡主本就不值得,而且郡主背后的人是熹妃和宝亲王,他不想被这个黑锅。

可万一闹出事情来,他一样担当不起,尤其是在局势未明的情况下。

其他人七嘴八舌地议论着,有人说不能由着涴秀格格这样胡闹,若出了人命遭罪的可是他们,不如让人去回苏培盛,请皇上旨意;又有人说小小事件就惊动皇上,一来皇上未必会过问,二来若涴秀受罚,熹妃定饶不了升平署总管;也有人说不如去通知齐妃,后宫由她和熹妃共同执掌,请她来约束这位任性的格格,总在情理之中。

见升平署总管似乎真有去请齐妃的意思,云织忙对云绣使了个眼色,云绣会意一笑,盈盈起身向人群走去,不着痕迹的站在升平署总管身旁。

“总管大人可别犯糊涂啊!”云绣在升平署总管耳边低声说道:“宫里的争斗,你比我们这些外人更清楚,熹妃娘娘和齐妃娘娘之间是什么情况,难道你心里没数吗?”

升平署总管诧异回头,受苦的人可是彩云天的琴师,她却这般不以为然,“可若是再闹下去,出人命怎么办……”

“出不了事的。”云绣莞尔一笑,拉着升平署总管走到旁边,神神秘秘地说道:“若是换了别人,我才不会多嘴,可总管大人对彩云天照顾有加,怎么都不能让你惹上麻烦。云绾烟和五阿哥有些交情,不然为何会有人专门推荐彩云天入宫,你当初不也好奇吗?这事情我们彩云天都知道,江班主为了面子,叮嘱我们要守口如瓶。”

升平署总管了然地点点头,他也觉得江平有些读书人的迂腐气,现在听云绣这么一说,不由得暗暗窃笑。

京城的人都知道江平自命不凡,自觉写出的戏本天下无双,又为能调教出好角儿心高气傲,彩云天更定下规矩只唱戏园,不唱堂会,就是侯门王府去请,江平都不为所动,为此也得罪了不少达官贵人。当初进宫献戏,也引来京城中各处的许多议论,都说彩云天只有皇上才清的动,若真相流传出去,让人知道彩云天能入宫,不过是风流王爷追求戏子的手段,那不成京城中的大笑话,江平那张老脸还往哪放。

难怪升平署总管变着花样的打听,江平总说和宫中贵人们没关系。

今儿总算知道,的确没关系!

有关系的是这班千娇百媚的女戏,江平再是高傲,还不得靠着这些女孩子赚钱,有什么好磨不开。

“那就不管啦?”升平署总管想了想,又问道:“万一五阿哥怪罪下来怎么办,而且她们闹成这样,如果传过去只怕不好。”

“五阿哥怪罪什么,女人吃醋而已,他又不是没经验。”云绣掩唇笑得暧昧,瞄到江平出现,忙干咳了两下说道:“咱们彩云天的人是不会说,其他人都是你的手下,就是传了出去,没有证据,谁敢跟涴秀格格作对,这不等于是挑起熹妃娘娘和齐妃娘娘之间的争斗吗?奴才们脑子也不傻,这种不讨好的事没人会做。”

云绣在这边应付升平署总管,云织却被江平叫去问话。

“你们究竟在搞什么?”江平眉头紧蹙,对云织是向来信任,所以不过问她有时的举动。“把茹逸换到彩云天我没有反对,但你们这段时间闹得是不是有些过分?”

“四阿哥当初要我们入宫是为了保护玹玗姑娘,而班主你却别有意思。”云织语气淡淡的,从她将篁竹笛留给弘历的那天起,对江平就故意疏远,放不下只能远远躲开。“茹逸为了五阿哥所以想给弘皙一个下马威,其实也就等同于帮了你,这一闹必定会压制住弘皙,可以后彩云天的去留那得看天意。”

江平表情平静,只是眸底有一丝闪动,事情已经被她们进行到这种地步,早就没有喊停的余地,而且他也没有资格让这些女孩子,为他的心思去拼命。

此刻,茹逸的房门突然被打开,涴秀像只胜利的斗鸡,昂首挺胸地走出来,脸上还挂着得意的笑。

“我还以为花魁都是千杯不醉,酒量也不过那么点嘛。”侧头对玹玗一笑,涴秀露出满眼的鄙夷,“想攀附皇室,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出身。”

“格格小心台阶。”玹玗低眸敛笑,这一闹若真传到弘昼耳中,真好奇他会怎么处理。“自古尊卑有别,宫中自有规矩,那位姑娘既是戏子,也就只能想想。”

门前围了这么多人,也不知道哪些是弘皙的眼线,这出戏自然要演全面,弘皙极为仔细,绝不能在细枝末节上露出破绽。

众人的视线越过涴秀望向屋内,两个大酒坛都倒在地上,茹逸浑身都被酒淋透,趴在地上低着头,隐约能看到通红的脸颊,满屋子浓重呛人的酒气。

“雁儿,把升平署总管叫来。”涴秀冷眼扫视过这些围观的人,吓得他们慌忙散开。

“奴才在。”闻声,升平署总管立刻堆着一脸笑,小跑步来到涴秀跟前,打千问道:“格格有什么吩咐?”

“彩云天是你弄进宫来的?”涴秀冷声冷气的问。

“是。”升平署总管刚点头,又连忙摆手,解释道:“不是……不是奴才……是奴才奉熹妃娘娘的命,把彩云天招纳进来的,奴才哪敢自作主张啊!”

“行了行了,本格格也没闲情管这些。”涴秀不赖烦地白了他一眼,和玹玗低语了几句,吩咐道:“你把彩云天的人都带上,今儿本格格心情好,想听整出『长生殿』。”

“涴秀格格,这『长生殿』共有五十出,如果要全唱……”升平署总管为难地说道:“今日时辰也不早了,夜半高歌不合宫里的规矩。”

“谁让她们高歌了?”涴秀一挑秀眉,“她们得声音不高不低的唱,既要让本格格听着舒心,又不能打扰别人,你掂量着办。”

“总管大人,格格脾气不好,你还是顺着格格吧,事情若闹出来,恐怕会牵扯不少人,你这个总管的位置就坐不稳了。”雁儿好心的告诫他。

看着涴秀带人走远,升平署总管那七上八下的心才算平静了一般,犹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转头对众人说道:“好了,没事儿的都散了,彩云天的人准备一下跟我走。”

云织和云绣故作紧张地冲进房间,关上房门后的第一件事,不是赶紧将狼狈的茹逸扶起,而是去打开墙角处的两个大箱子,放出藏在里面的两个人。

就在众人都围在茹逸门前时,宁嫔和曹嬷嬷都已宫婢装扮悄悄从后窗进入房间,然后就躲在箱子里。

茹逸也不退避,直接脱掉身上的湿衣物,从衣橱里取出另一套平日常穿的衣服交给宁嫔,又把宁嫔前几天送来的包袱递给她们。

“你们快准备,把身上的宫婢服脱给我穿。把剩下的半坛酒泼”视线瞄到地上的酒坛,茹逸嘴角勾起一丝邪魅的笑,把剩下的半坛酒洒到屋内各处,火起时就会烧的特别猛烈,让外面的人想冲进去救人都没可能。

云绣跳到茹逸身边,伸手一摸其脸颊,笑道:“我就知道是假的,不过你这酒醉装也化的太好了,下回教教我吧?”

“假的?”茹逸没好气地摇摇头,拉了拉自己的头发,又拿起湿衣服晃了晃。“那位格格泼我酒的时候可不假,从她进屋开始,摔杯子骂人那全是发自内心的。”

“原来这屋子里呛人的不是酒味,而是醋味呢!”云绣笑得拊掌脱颌,完全忽略了屋里的气氛。

转头看着宁嫔紧紧拉着曹嬷嬷的手,半晌也没换衣服,云织拉了拉茹逸,这种生离死别的事情她可不擅长,还是交给心最狠的人。“咱们时间可不多,由不得这样拖拖拉拉的,没听外面升平署总管已经在催了。”

“真麻烦,之前没商量好吗?”云绣撇撇嘴,“临到死了,做出一副难以割舍的模样,真是做作。”

“行了,你去一边坐着喝茶。”茹逸忙把云绣支开,走到宁嫔面前冷声说道:“既然已经决定就不要这副模样,赶紧换上衣服梳好头。”

今天看到只有这主仆二人出现,她虽不惊讶,但还是有一丝感触,毕竟宁嫔选择牺牲哺育陪伴半生的乳母。

宁嫔亲自为曹嬷嬷梳妆,换上妃嫔的衣服,戴上常用的首饰,只看身形还真有七八分相似,大火一烧身躯变形后,腕上的翡翠手镯,头上的白玉金钗,就都成身份证明。

云织和云绣从房里出去时,故意招来两个小宫婢,说茹逸会在房中休息,麻烦她们一会儿煮碗醒酒汤,还特意让她们看到纱帐内茹逸的背影。

彩云天的人都随升平署总管而去,这个院落就变得格外宁静,人影也不多见。

曹嬷嬷躲在衣橱里,躺在床上的人是宁嫔,而真正的茹逸穿着宫婢服,躲在屋外的墙角处观察着动静。

果然,那两个小宫婢其中一个偷偷摸摸溜到南墙门边,和一个太监窃窃私语了几句,那个太监转身出去,没一盏茶的时间又去而复返,直接走到茹逸的房外,先戳破窗户纸往里窥探了一下,然后将随身携带的迷香点燃扔了进去。

茹逸可不能让这人此刻动手,必须要用火,否则计划就全部失败。

低头提着水桶出现,茹逸冒充是前来打扫的宫婢,打发了那个太监,进屋先灭了迷香,又用特制的药油弄醒有些迷糊的宁嫔,把昏沉的曹嬷嬷扶到桌前坐下,最后是把迷香重新点燃。

让宁嫔穿上粗使宫婢的衣服,然后两人从后窗逃出去,躲到角园的南院,这里是存放全水的库房,除了每日四更有奴才将玉泉山水送至此,五更前将新鲜的水分往各处,其它时辰就没人前来。

“真的会下雨吗?”迎棠心如擂鼓,双手不停的发抖。

她不知道自己在期盼什么,若下雨就能顺利逃出去,但有如亲母的曹嬷嬷就必须葬身火海。已经不记得她是被怎么说服,或许还是因为那一丝尊卑贵贱之分,所以在曹嬷嬷老泪纵横的恳求下她点头了。

可事情到了现在,她却越来越后悔,越来越动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