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牵情迫(1/1)

看着躺在床上,双眼紧闭的玹玗,瑞喜一脸担忧,满心焦急。

从受伤到现在已经过去十日,玹玗身上的刀伤已经在渐渐愈合,可人还是昏迷不醒,情况更是日渐严重,连喂药都变得困难。

年希尧坐在床沿施针,能试的穴位他都试了,宫中的禁术也冒险全用过,可玹玗还是这么不死不活的睡着。

见年希尧施针完毕,瑞喜立刻上前询问:“年大人,你不是说她的伤不重吗?怎么会变成这样!”

“伤口确实已在愈合,烧也退了,按理说是该一天天好转。”年希尧深深叹了口气,眉头紧锁,无奈说道:“医者,疗的是伤,治的是病,却救不了命。她若不想醒过来,就是仙丹灵药也没用,大罗神仙无能为力。”

雁儿坐到床沿,这十日她衣不解带的照顾玹玗,几乎日日以泪洗面。

枕边放着的描金彩漆包袱式纹长方形盒,是银杏专门送来的,盒子中装满风干的琼花。瑞喜又整理了玹玗的珍爱物放在里面,弘历的香囊和玉佩,谷儿的琼花巾帕,关山千里送来的一袋黄沙,两封莫名其妙的信,还有那只双蝶芙蓉镂空雕花素银簪。

床尾放着一个竹篮,好动贪玩的狸花猫,整天都窝在里面,有时候会可怜巴巴地看着玹玗,有时候会舔舔她的脸颊,可依旧无法唤醒她。

众人什么法子都尝试过了,就连忙碌的银杏也两三晚,悄悄来到这里,整夜给玹玗讲述她母亲在宫中的旧事。

李贵宝在御药房当差,离这边很近,每天都过来瞧玹玗好几次,只是在屋外淡淡望上一眼,神情算不上悲痛,却满是无奈。

至于涴秀,白天被毓媞拘着,夜里还是会让她悄悄溜来这边。可两次后,她就不再过来了,因为她真的很怕,推门进来后会看到香消玉殒的景象,不敢面对,更不知道该如何向弘历交代,所以只能选择逃避。

见瑞喜送年希尧出去后,雁儿才执起玹玗冰凉的手,大滴的眼泪落在那苍白的手背上。

“玹玗妹妹,就算我求你了,醒过来好不好。”这样的话雁儿每天都要说好多遍,但玹玗就是没有反应,连睫毛都不曾动过。“傅海让我帮他照顾你,求你了,醒来吧。”

在雁儿口中已经换了称呼,傅海交给她的木匣,在玹玗昏迷的这段时间,经过瑞喜的同意,她才打开看了。

木匣里装着傅海的全部身家,还有一封长长的信。

信中,傅海道明了自己的身世,并说能有她这个妹妹是此生的福气,可惜所攒的钱不多,不能为她置办体面的嫁妆。又嘱咐她好好当差,涴秀是个不错的主子,跟着涴秀虽然有些小苦头,但不会有大危险。至于玹玗,如果有可能,就为代照顾,但千万不要卷入他们的恩怨。

雁儿认下这个哥哥的日子并不长,若是在宫外,如此短暂的时间很难建立亲情。

可紫禁城不同,那一丝温情就像数九寒天里的炭火,能深深刻入灵魂。

不卷入他们的恩怨。

她也想,可惜办不到了。

从她看到这份信的那刻起,傅海的仇恨就成了她的仇恨,纵然知道自己很没用,智慧心计都不能和他们相较,依然心甘情愿的背负起整个陆家的血债。

伸手抚摸着狸花猫,雁儿越哭越伤心,“狸花,快点叫醒你的主人好不好,她不能再睡了,继续下去会没命的。”

此时,她不住颤动的肩头,有微微的重量落下。

雁儿抬头望去,只见瑞喜低头看着她,淡淡的浅笑里有难掩的苦涩。

“你是傅海的妹妹,也就是我的妹妹,你若哭坏了眼睛,傅海在天之灵会怨我的。”即使他心里有再多不安,但还要担起兄长的责任,柔声安抚道:“放心,玹玗很坚强,她会醒来的。这段时间她也太累了,就让她偷懒,多睡几天。”

是的,瑞喜口中也换了称呼,人都死了,也就无需在掩藏身份,更不应该用那耻辱的名号,去玷污亡魂。

雁儿想回他一笑,却怎么都挤不出来,最后只能敛眸,悄然无声的掉泪。

夕阳映照到纸窗上,瑞喜才想起已到了晚膳时间。“你整天都没吃东西,我去李公公那边借个炉头,给你煮碗面。”

“不用了,我不饿,也吃不下。”雁儿摇了摇头,起身取来干净棉纱布和外敷药物,柔声说道:“你去吃东西吧,我先帮玹玗妹妹换药。”

“不行,不吃东西没力气,还怎么照顾玹玗。”瑞喜态度强硬地说道:“听话,咱们现在都不能倒下,一会儿面煮好我叫你。”

雁儿拗不过,只能点头答应。

黄昏的血色残阳,看似静谧蕴藏凄美,远处的景山在晚霞中更显苍凉。

紫禁城中,哪怕是一片落叶,都有可能惹出风波,又何况是掀起漫天血腥的弑君谋逆。

事情不会简简单单的了结,反而是牵扯入更多的人。

夜色下,天穹宝殿内。

宫中近日发生太多事情,妃嫔深夜祈福念经,有侍卫在一旁保护实属正常。

只不过,若雍正帝看到自己最信任的御前侍卫统领,和曼君在此时私下会面,怕是会变得惶惶不安吧。

景逸沉默地站在神像前,忍耐了许久,才闷声道:“齐妃娘娘,你要属下做的事情,属下都已经照做,东西可以给我了吗?”

十天前,他奉命检查瑞喜的伤口,之后在他准备回养心殿复命,御药房副总管太监李贵宝却来传话,说齐妃有事交代,让他等候片刻。

当时他心中已有不祥之感,岂料齐妃见到他后,随便寻了个借口屏退左右,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就牢牢抓住了他的命脉。

“御赐金步摇被利刃劈成两截,如果让皇上知道了,会是什么后果?”

他和迎棠之间虽然深情,却并无苟且,但那只步摇却是迎棠存有异心的铁证。

而在紫禁城里,心念皇帝的女人,只有一个下场,那就是死无葬生之地。

齐妃用金步摇相威胁,要他在雍正帝面前把玹玗和瑞喜的伤势往深里说,而且要非常确定那是在激烈搏斗中留下的。

他投鼠忌器,只能无奈的遵从。

“东西,还是放在本宫这比较妥当。”曼君双眸微启,唇边浮出一丝浅笑,如此有用的人,她怎么会轻易放过。“本宫还有件事,要麻烦大人帮忙呢。”

想当初见到他从承乾宫偷偷出来,曼君心中就有了几分盘算,并派人去查过迎棠和景逸的底细,才知他们原是青梅竹马的恋人。

可一个入宫应选,一个投笔从戎,从此天各一方。

如今在宫中重逢,会有多少竹马往事被牵动,只怕还有可能旧情复炽。

所以,离宫前去圆明园的当天,她就吩咐人彻底搜查承乾宫,果然让她发现了古怪。

原本这只步摇早在圆明园时就该发挥作用,不过她再三考虑,还是觉得献药之事不能动用雍正帝身边的御前侍卫统领,他可是最大的王牌。

控制了景逸,以后很多事都会变得好办,她又怎么会把东西还给他。

“娘娘岂能言而无信?”景逸怒责道,因情绪激动而高声。

“本宫可有向大人许诺过什么吗?”曼君轻轻摇了摇头,淡然地说道:“再说那东西放在本宫处只会更安全,就算被皇上翻出来,也只以为是后妃争斗,本宫嫉恨宁嫔,才故意偷取御赐之物,以此为发泄。”

即使不回头,她也能感受到身后那熊熊燃烧的怒火。

紫禁城不适合心有牵念的人,无能你武功再好,权势再大,只要被抓住了弱点,就会变得畏首畏尾。

景逸嘴角抽了抽,没有出身,攥紧双拳克制怒火。

身后站着这么一个怒火中烧的人,只要他多一份心狠手辣,挥刀一砍,她就必死无疑。

可曼君清楚,他不敢。

那断成两截的步摇还不知道被藏何处,只要曼君有任何闪失,迎棠就会成为殉葬之物。

所以她的淡定,是在赌他的深情。

“不过,为本宫做事的人,本宫都不会亏待。”曼君霍然转身,望着那满是怒意的脸,轻声笑道:“现在本宫给你一个许诺,只要你完成接下来的事情,本宫就放你们走,天涯海角双宿双栖。”

景逸心头陡然一紧,惊讶她是如何知道,他与迎棠的计划。

“娘娘此言当真?”于他而言,这是太大的诱惑,虽然这一切可能利用的陷阱。

“你们没法子逃出去,何不借本宫之力赌一把。”曼君一挑眉,嘴角勾着浅浅的冷笑。“本宫早已洞察你们欲为之事,如果你乖乖按吩咐做事,圆明园的大北门就是一条生路,不然那就是一到死门。”

“属下如何能相信娘娘?”景逸咬牙切齿,双拳握的更紧。

曼君眸光冰冷,浅笑着睨着他,淡淡吐出了几个字,“你只能赌。”

景逸无奈地闭上双眼,深深叹了口气,知道在她面前没有谈条件的余地,他只是一个棋子。不过没关系,如果能换来迎棠的自由,他愿意以命相赌。

“齐妃娘娘有什么吩咐?”说出这话时,他的唇竟有一丝抖动。

虽然不能确定曼君在筹谋何事,可看眼下情况,他估计这位深得雍正帝信任的齐妃,就是宜太妃的同谋。

在她们身后还有多少人?

应该不止御药房的两个孩子,帮忙传话的李贵宝,甚至是那位内务府总管,都有可能是他们一党。

这样的势力,他无法对抗,何况他最珍爱之人的性命,还被他们捏在手中。

“如飞蛾之赴火,岂焚身之可吝。”曼君失声一笑,笑声中有无尽感慨,难得这冰冷的红墙内还有温情。

霂颻,在后宫争斗大半辈子,却为了三个孩子,甘愿以命相换;福海,血海深仇还未得报,竟为了没有血缘的亲情,无惧以命相互;景逸,沙场征战多年,是在地狱边缘徘徊的人,好不容易权势双获,前途无量了,居然为旧情,能够以命相赌。

才短短几天,居然让曼君心中茫然了许多,为什么她的弘时,得不到这样的温情呢?

“齐妃娘娘……”景逸愕然地望着她满脸哀色,后宫之事,不论真假也多少听了些,对她还是有同情的。

曼君深吸了口气,瞬间敛去了所有情绪,冷声问道:“现在御前侍卫的人选,可都是由你决定?”

景逸双眉皱起,犹豫了片刻,还是说了实话。“是由属下列出名单,带他们通过武考,再由皇上决定。”

“也就是说,能被你选中,才又可能进入皇上的视线。”在曼君冷淡的音调中,含着无尽惊喜,她原以为最难办的事情,此刻已变得如此简单。

“可以这么说。”看着她瞬息万变的神情,景逸暗叹,宫里的女人究竟有多疯狂,她们的灵魂早被那无常悲喜而折磨到扭曲。所以他发誓,在迎棠还算正常的时候,一定要带她离开这里。

“那好,以后本宫会给你名单,不管你用什么借口、什么理由,都要在一年之内,把大半数的御前侍卫更换掉。”曼君唇角勾着深寒笑意,眸中盈满嗜血杀气。

要换上的当然不是她的人,而是让毓媞从钮祜禄家族,寻找何时的外姓子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