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十来日, 方诺抱着好音在院子里站着看云的时候, 绿野兴冲冲地跑进来,连行礼都顾不上,连炮珠似地跟方诺说:“夫人,剿匪成了!”

说着后面跟进来一个衙役, 跟方诺行礼然后道:“夫人,匪徒已灭,大人三五日就能县城来。”

“好好好!”方诺连说了三个好字,抱着好音亲了一口, 总算是让她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等宁无愠回来,方诺瞧他精神不错, 想来剿匪的事情还算顺利, 晚上她照例带着好音先睡下, 宁无愠也是摸黑回来的, 半夜小娃娃哭闹,方诺让他起来将烛台点起来。

宁无愠这个人虽严谨, 但床上也不至于将衣裳穿得这么严丝合缝,趁他将宁无音抱过来的时候, 方诺伸手便将他的衣领扯开了些,白皙的胸膛前不少交错的红痕。

瞧他身上的伤口,竟有些说不出话来。

半晌才问:“怎样伤的?”

“林深树密,被刮伤的。”

方诺指了指他肩上一道, 问:“这也是?”

这是鞭子抽的, 可宁无愠却不言, 方诺笑:“你都活着回来了,跟我说便是,又不笑话你。”

“我去了他们的山寨,被抽了两鞭子。”

方诺坐直,声音都拔高了些:“你去做甚?”

宁无愠抿了抿唇没说话,外间睡着的绿野听到动静,唤了一声:“夫人,可有什么事情?”

晚上好音只用喂一次奶,方诺也就不怎么让两个丫鬟进来,应了一声:“无事,你且睡。”

“上药了?”

宁无愠点头。

方诺拍哄着怀里小家伙,看她攥着拳头又睡着了,递给宁无愠:“睡了,吹灯吧。”

宁无愠躺在床上,闷了一会儿才出声:“怕你担心才不说。”

“罢了,你有什么事情不想说我便不问。”

“先睡,明日晨起我跟你讲。”

方诺勾了勾唇,合上眼睛睡下。

第二日早上,方诺睁眼的时候,见宁无愠穿着中衣坐在小床边瞧着熟睡的女儿,便问:“要涂药么?取来我帮你。”

宁无愠递了瓷罐过来,方诺瞧了瞧,让他坐在床边:“衣裳脱了。”

这会儿倒是乖顺,中衣褪到腰间,黑发拨在胸前,方诺跪坐在床上,瞧他身后五六道不短的红痕,取了药膏慢慢揉上去。

“那些匪徒在山上待久了,各处山路都熟悉,寨子下还挖有密道。”

方诺听他说,点了点头应了一声。

“我装作山下一户人家来访的亲戚,被抓上了山。”

“你?”方诺掰过他的脸,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

这得找了户怎样的人家,才能有长成这样的亲戚来访?

“说是临县来的,还学了不少人家的方言。”

“那你给我说一句呗。”

宁无愠轻咳一声学了一句诺诺,这时间读书做事都会学璟朝的官话,他板着脸,却让方诺乐得忍不住趴在了床上。

等她笑够了,宁无愠才继续说:“待了几日,将他们的密道摸清楚了,又点了潮湿的柴火,起了黑烟,装作要烧山的样子,将他们逼到了密道中,从出口处一网打尽。”

这般行事瞧着便像是宁无愠的风格,但方诺还是有点儿好奇:“你就这般上了山?他们也不怀疑?”

宁无愠垂了垂长睫,出声道:“不过是些山野草民罢了,哪里有诺诺足智多谋。”

方诺将信将疑,但他不说她也不追问,刚好襁褓中的宁好音醒了,药也擦得差不多,将他中衣穿好,拖着绣鞋去将女儿抱了起来。

宁无愠将衣裳整理好,出声将两个丫鬟唤进来,他衙门里又积了些案子和事情要处理。

出了月子,养得又好,方诺自觉胖了些,每天晚上便在县衙旁的一条小径上散步。偶尔会跟宁无愠一起,一般都是他不请自来,虽说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但怎么说都是夫妻两个,还是一道走才合适,也就随意说说话,衙门有什么事情方诺也大致知道些。

“安平县每至冬日这一季,总是难捱。”

方诺知道,这地方多山,本来粮食产得就少,何况冬天。

方诺绣鞋里进了小石子,便蹲下来整理,起身的时候刚好看到一株亚麻,生得极高。

“麦子若是能长成这般便好了。”一小片麻便能够一家人穿一年粗衣,麦子可不行。

方诺起身,看向宁无愠:“方家有纺细麻的法子,还是从蛮人那里买的,跟一般的精细棉布差的不远,夏日还更透气些,不过现下种麻的少,便不再做这个,再说亚麻籽也可以挤油。”

宁无愠转头,认真看着她:“冬日安平县种亚麻的不少,多是给自己纺粗衣穿,诺诺可有什么法子?”

“要先去信跟我爹问一问。”

“好,若是能有用处,安平县便会好很多。”

宁好音快百日的时候,方慎倒是来了。

方诺瞧弟弟将女儿顶在脑袋上转来转去,跟在后面:“你将她放下来,小心摔了。”

“不会。”他两只手扶得稳稳当当,又没抛没扔的,怎么可能掉得下来。

方诺白他一眼,说话怎么两个字两个字地往外蹦。

“爹也是放心,就这么让你带人过来?”

“十三了。”

啧,多了个字。

“行了,送了一车木炭吃食来,哪有那么冷,跟援军似的。”方致知晓安平县不富裕,生怕他们买不到上好的木炭,还特意让方慎送了过来,可这里确实不冷,现下漫山遍野还有不少绿意。

方慎不理他,仍顶着宁好音在院子里乱转,宁无愠领着安平县的捕头来了后院,这捕头姓叶,算是他在这里的心腹。

方慎见了叶捕头,将小娃娃放回姐姐怀了,道:“咱俩比一比?”

叶捕头虽说人高马大的是个粗人,但也不会见了宁大人的小舅子就立马过招,看了一眼宁无愠,见他点了点头,才道:“小兄弟,来!”

方诺瞧着叶捕头碗大的拳头都有些发怵,可方慎却一股子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架势,冲着叶捕头就挥了拳头。

总归是个少年,站着就比叶捕头低了不少,自然打不过,停手之后,叶捕头冲着方诺说道:“夫人,您这小兄弟可有两下子!”

方诺笑,看着方慎:“你自己说如何?”

方慎有些丧气:“一般。”

“年轻尚轻,自轻自负都不应该。”

这样跟他讲,方慎还是耷拉着脑袋,这种道理也只有自己慢慢想。

“好了,方慎多住几日,想跟叶捕头再过招也可。”

方诺笑眯眯地问方慎:“让你姐夫考校一番功课?”

又转头看宁无愠:“夫君?”

“随我来书房。”

方慎已经习惯每次见到宁无愠都被考校一番,老老实实地跟着去了书房。

等宁无愠考校了方慎功课,方诺也将方

慎捎来的信件看过了。

“功课很好,明年开春应童试便可。”

方诺扬了扬手里的信件:“我爹说了,让方慎带一车回去,若真是成了,有方家的布庄也不愁卖。”

“确是。”

宁无愠面上有明显的喜色,方诺却又说道:“可这个生意,我想要秀坊出面来做。”秀坊现下是她的嫁妆,因宁无愠的关系,少了不少赋税。

方诺继续解释:“市面上都是粗麻布,便宜,再多一点儿钱便能买棉布,开始做这个,也不知能有几分利,让秀坊做,少交些赋税,万一折了本,也不至于太惨。”

“秀坊不是只卖绣品和上好的布料么?”

“要再考虑一番,先少寻一些,试一试,若是能找出什么抽丝绣花的方法,让它变贵也未可知。”

最后还是只先收了一车,让方慎带了回去,先看看当年方致买的那个方子用起来如何再做打算。这件事情方诺也想做成,一来这安平县委实穷困了些,二来宁无愠县令做得越好,官升得越快,方家靠山便约牢。第三,宁无愠一步一个脚印,都要跟方家紧紧连在一起,他的官名要有方家一半,日后才不会翻脸不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