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瞧这麻布如何?”

方慎走了一个多月后, 方致从郴州寄来了包裹, 之中就有这几尺织好的麻布。

宁好音现下已经能坐在软榻上,手里本拿着小鼓,瞧见方诺拿了旁的便拱过来要抢。

宁无愠俯身,将女儿抱起来放在腿上, 接过方诺递给他的麻布,长指摩挲了两下,点头道:“确实不错, 虽不算极细腻, 但比一般的粗棉强了不少。”

“粗棉二文钱一尺,染了色的细棉布七文钱一尺, 这个,若在布庄,最多五文钱一尺。”

宁无愠点头,等她继续说话。

“不过我想瞧瞧能不能用这麻布绣出什么有趣的花样, 旁的布不行的,在秀庄卖。”麻布纤维稍粗一些, 方诺想着能如何挑线来绣, 便跟镂空一般。

半晌没人理会宁好音, 小姑娘着急, 拽着宁无愠的衣袖咿咿呀呀。

“现下晚上也不需起夜,就让好音跟着绿野她们睡吧。”小孩子添了些辅食, 晚上便能睡到天将明, 早上一顿先不喂奶也无妨。

方诺瞧着女儿被宁无愠逗得咯咯直笑, 却不知他爹做了个如此无情的决定。

方诺起身,将小家伙抱在怀里,道:“再等两日,有些舍不得?”

宁无愠端起茶盏吃了一口:“多久?”

“半个月吧,”方诺笑:“舍不得。”她知道,将好音挪出自己和宁无愠的卧房是早晚的事情,好音在,宁无愠再兴起,也不会拉着她乱来。

没想到宁无愠放下茶盏,站起身点了点头:“也好,我这几日去州府述职,要待上一二十日再回来。”

方诺呆愣愣地抱着女儿,直到宁无愠走出去之后才气得脸红,深呼吸一口气,跟这种心眼儿跟马蜂窝似的男人计较作甚?

宁无愠走之前,县衙上下事务都安排妥当,瞧着正坐在绣棚前的方诺,道:“诺诺也莫要太辛苦,小心伤了眼睛。”

“我知道,”方诺笑起来,将好音抱在怀里:“送你出门。”

不管在什么地方,认得他们夫妻两个的都以为是一对神仙眷侣。

二十日后,方诺瞧着面前费劲心力才挑出来的一朵海棠花,揉了揉眼睛。

“夫人可歇一歇,这般会伤眼睛。”绛霄和绿野瞧着方诺在绣棚前坐了二十日便心疼得厉害。

“也差不多了。”方诺接过绿野端上来燕窝,吃了几口,又看了看外面飘着的雪花,道:“今年更冷一些呢。”

“可不是,老爷说二十日回来,这么大的雪,倒要耽误时间。”

方诺敛眉笑了笑,也没应话,里间好音午睡醒了,哭了起来,小丫头身体好,声音也亮得很。

“快抱过来。”

绛霄将小姐递到方诺怀里,五个多月的小肉团子,见到母亲便弯了眼睛。

方诺抱着她轻轻摇了摇,哼了一首王氏喜欢的民谣,忽然听到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她猛地站起身,又觉得好笑,抱着女儿向外看了一眼。

果然是宁无愠。

带着斗笠风尘仆仆地进来,正解着下颌的系绳。

“这么大的雪还要赶路。”方诺笑,抱着好音站在门前,外面凉气重,小孩子见不得风。

宁无愠站在廊下,将身上的落雪抖干净,额发还是有些湿意,进屋之后站在火盆旁边,道:“早些回来才好。”

方诺瞧他因温度升高而蒸腾起的额前的丝丝水气,点了点头,想伸手摸一摸他衣裳湿不湿,却被躲开了:“我身上凉,先跟你说会儿话,一会儿便换掉。”

“好。”她怀里的小姑娘滴溜着大眼睛瞧着父亲,也不出声,等宁无愠平日在卧房常穿的衣裳,伸出手唤她,才高高兴兴咿咿呀呀地拱了过去。

方慎送过来的一车金丝炭确实排上了用场,卧房里面暖暖融融,方诺让绿野将她绣的那朵海棠花取了过来。

“这是怎么绣成的?”

宁无愠瞧着,有些惊讶。

“细麻布纤维也粗,挑了些线,又用绣线补了色。”

方诺说的简单,一旁的绛霄忍不住道:“老爷,夫人这些天都守在绣棚前面呢。”被方诺不轻不重地扫了一眼,她马上闭了嘴。

“这针法确实麻烦也累人,不过很好看。”

宁无愠点头,这世间男子追名逐利,女人被困在后院,便只能将野心寄托在衣裳首饰中,不然秀坊生意也不会如此兴隆。

“你这次述职如何?”

“还算顺利。”

“这便好,马上到年关,怎样安排?”

去年过年便不在家中,今年想来是要回清水镇的,可宁好音太小,今年冬天又冷,也不知要如何才好。

“咱们回清水镇,让绿野留下来带好音,早些赶回来。”

方诺瞧着女儿黑溜溜的眼珠子,嗓子都有些哑:“这……”

“天气冷,不能冻着。”

方诺舍不得,却也知道这时间小孩子夭折概率有多高,可若是不回去也说不过去,不应声却也不反对。

晚上方诺散了头发,将好音放在小腹上,轻声细语地讲些故事,也不管她能不能听明白,宁无愠站在门口,听了一会儿,皱了皱眉,什么会说话的兔子小猫的,有些荒唐。

不过也没多言,进去之后跟方诺说道:“让绿野把好音抱出去。”

“咱们回家也不带她,还没断奶怎么办?”方诺抱着不撒手。

“我给她寻个奶娘,再喂些羊乳米糊之类,来回最多半月,先让她跟绿野睡,好先习惯。”

他这般讲话,已经是没有商量的余地了,只能由他将绿野唤进来,将冲着他伸手的小娃娃抱了出去。

绿野现下住的远些,方诺听不到太多动静,坐起身想要去瞧瞧,却被宁无愠拉住了:“诺诺也要习惯。”

知晓她过去又要是一阵兵荒马乱,方诺不甘心地躺回床上,宁无愠二十来天没有回来,她都让小家伙睡在身侧。

总算是睡着,却忽然听到小孩子的哭声,方诺猛地坐直,推了推宁无愠:“好音哭了,我要去瞧瞧!”

“并未,你做梦了。”

“是么?”宁无愠大掌在她背上安抚,方诺竖着耳朵听了听,外面静悄悄的。

“我睡不着了。”

宁无愠伸手拍着她的脊背,方才她睡得也不安稳,看来这孩子在她心里占得极重,他有些不愉,却有一丝淡淡的庆幸与欢喜,这是他跟方诺的孩子。

约睡不着便约清醒,方诺见他手一直在自己脊背上,知晓这人也没睡,便问他:“把好音留在安平县你怎么放心?”

“绿野不是你最得用的丫鬟?”

一句话反问,便将方诺噎住了,她当然相信绿野,这丫头会将好音照顾得无微不至,可她不是说这些。

“罢了,睡觉便是。”她闭上眼睛,睡得一直不安稳,总觉得宁好音在哭闹,第二日早上天蒙蒙亮她便起身,直接去了绿野房中。

“夫人?”绿野有些诧异,时候还早。

“我来瞧瞧好音。”方诺笑了笑,走进去看着小床上攥着拳头睡得香甜的娃娃。

“昨夜哭闹了么?”

“抱过来的时候小姐有些不愿意,不过睡得很安稳。”绿野想到昨夜老爷的叮嘱,回道。

“是么?倒是个狠心的小丫头。”方诺点了点女儿的鼻尖,她一夜都没睡好,这小东西倒是自得。

绿野扯着唇角笑了笑,却没接话,小姐昨夜哭闹,可老爷吩咐了万万不能告诉夫人,免得夫人心软又要将小姐带回卧房去。

过了几日方诺才稍稍习惯,这一晚宁无愠踏着薄雪从外面回来,坐在炭盆旁边稍稍暖了暖身子才上了床。

“诺诺?”

“嗯。”方诺应他。

两个现下盖着一张大被,方诺能觉察出他双手不老实起来。

“冷,睡觉。”方诺瓮声瓮气地说了一句。

“一会儿便热了。”宁无愠笑了笑,手上动作却并未停下来。

方诺推他也推不动,这人身上暖热,索性就往他怀里挤了挤,她生了好音之后稍稍圆润了些,宁无愠只觉掌心一团滑腻,喉结上下窜动,气息也乱,他可是忍了许久。

第二日早上,方诺是被咿咿呀呀的宁好音叫醒的,宁无愠抱着她放在了床上。

“我还要再睡一会儿。”

宁无愠笑她:“不起?”

方诺瞧着这张俊脸,便想让他闭嘴,她为什么起不了身还不是因为昨夜折腾狠了?

“好好好,我来瞧瞧你饿不饿,若是饿了便让人将早膳送进来。”

方诺瞧了他一眼,这人一向不喜在卧房用膳,今日是怎么回事,竟然准备破戒?

“不用了,我稍眯一会儿便起。”

“好。”宁无愠抱着女儿转出了屏风,方诺翻了个身,又迷迷糊糊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