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后香穗是我家的人,归我管,我不喜欢她跟娘家人多来往。要不,我花那么多钱图什么?你爸妈接了我的钱,都答应好了的。”

许清明几句话硬邦邦摔在陆香叶脸上,陆香叶脸色顿时难看的发白。陆香叶想当然地认为,许清明这摆明了是虐待她妹妹。连娘家人都不让见,这不是虐待是什么?

并且陆香叶也理所当然地认为,男人毕竟是男人,陆香穗既然已经注定是许家的人了,就算许清明要虐待陆香穗,那也是陆香穗的命,能怎么样?

不过——陆香叶脸色发白地犹豫了半天,央求的语气说道:“清明,香穗她……她是个好姑娘,从小就勤快懂事,她一定会好生跟你过日子的,你……你对她好点行不行?”

许清明听她这话,也懒得跟她多说,只是挥挥手示意她走吧,便打算关门。陆香叶犹犹豫豫地转身要走,陆香穗恰恰这时候出来了。

刚刚许清明出来开门,陆香穗隐约听见有说话声,听着熟悉,就出来看看。这一看,许清明堵在大门口,门外的人居然是她大姐呢。陆香穗忙走了过来。

“姐,是你呀。”

许清明一转脸,目光中掠过一股懊恼,他毕竟不忍心当着陆香穗的面说那些叫她难堪的话,便只是面无表情地转身看着她,温声劝道:“香穗,你身体不舒服,赶紧回去歇着,你姐就随便转转,正要走呢。”

“我姐来,你做什么堵着不给她进?”陆香穗微微拧起了秀气的眉毛,她此刻哪里能知道,许清明因为对钱卫东的憎恨,连带着也厌恶看见陆香叶了。

陆香叶眼见陆香穗走出来,忙趁机对许清明说:“清明,我就跟香穗说两句话行不?就两句。”

许清明瞅了陆香叶一眼,再看看陆香穗,不悦地转身往里走,边走边交代陆香叶:“两句话就赶紧说,香穗身体可还没好,耐不住在这儿站着。”

许清明没进堂屋,却半路折进了锅屋,陆香叶望着许清明的背影,忙一把拉过陆香穗,担忧地小声问她:

“三妹,你没事吧?他有没有怎么的你?”

“没啊。”陆香穗说,“他对我说话倒还行,能怎么的我?”

“哎呀,你个傻丫头,他一个大男人,还怎么不了你?”陆香叶一着急,抓着陆香穗小声问道,“他……都跟你怎么说的?”

“也没说什么呀。”陆香穗说。

“唉,香穗,他给咱爸妈要去了五千块钱呢,少不了把气撒在你身上。”陆香叶一脸担忧,“香穗,你问没问,他哪来的钱?千万不会来路不正吧?万一来路不正,犯了事,你跟着他可就倒霉了。”

“没问。”陆香穗老实回答,她倒是想问,可这一时半会,她心里头还别扭着呢,自从来到许清明家,话都不愿意多说,也就没主动问他。

“唉,男人要瞒着你,问了也没有用。可千万别有什么事儿!”陆香叶自己嘀咕,话头一转又问:“香穗,你俩住一块儿?”

“嗯。”陆香穗压根就没去想“住一块”的另一层含义,小山村保守闭塞,那年代更没有任何性教育之类的,陆香穗这样一个小姑娘,单纯得像山泉水一样,对她姐这句话根本就没听懂。她随口说道:“他说了,他住外间屋,我住里间。”

“唉,你这丫头……怎的不懂呢!男人说这话能靠的住?”陆香叶跺脚,拉着陆香穗小声交代:“香穗,你记住了,他一个大男人,晚上他要是做什么,你可别硬逆着他,免得吃苦头。男人要坏起来,哪里容得你逆着他?”

陆香叶这算是经验之谈,她对于钱卫东,处处顺着,处处由着,逆来顺受,早已经习惯了。可惜,陆香穗并不能真懂她这些话。

陆香穗懵懵懂懂看了陆香叶一眼,她只知道,结了婚办了喜事的两口子,是睡在一起的,她跟许清明又没结婚,没办喜事,当然是分开睡,并且许清明也说了,让她住里屋。

就在这时,许清明手里拿着个笊篱,从锅屋里出来,冲着陆香叶扬声说:“两句话该说完了吧?有什么好话还背着人悄悄讲?”

“说完了,说完了。”陆香叶忙松开陆香穗,“那什么……香穗,我就先回去了,另天来看你。”

“你等等,另天是哪天?我刚才可都跟你说了,你当我白说?”许清明叫住陆香叶,面无表情地走到她面前,“你要是真怕我哪儿对她不好,你就少往我们家走动,叫你家旁的人也少往来,陆家答应我了的。都跟你说了,香穗她来到我家,就归我管。我不喜欢的事情,你们最好就别干。”

陆香叶连声应着,觑着许清明冷冷的脸色,担忧地看了陆香穗一眼,转脸小跑着走了。

“你怎么这样?我姐来看看我也不行?”陆香叶一走,陆香穗一张小脸就带了些气愤。任谁看了这事,大概都会觉着许清明做的过了,根本就是不近人情嘛,哪里能理解他心里对钱卫东和陆家的那种憎恨?

“香穗,你得分清楚,谁对你真好谁对你假好。”事关原则,许清明也不想做出让步,“你自己想想,她是你亲姐,你姐夫逼着你退学给他家看孩子,考虑过你吗?他凭什么让你退学给他家看孩子?你姐她维护过你吗?她什么也没有做,话都没帮你说一句,说不定这样使唤你她心里还挺高兴呢!香穗,你爸你妈,还有你姐夫、你姐,到底是对你好呢还是不好?”

陆香穗听了垂下眼帘,小脸上掩饰不住的落寞。

“我姐她……她当不了我姐夫和我妈的家,也是无能为力,她就是性子太面。”陆香穗费力地给陆香叶辩护,“她心眼不坏,起码比我哥强。”

“光心眼不坏有什么用?一肚子良善害死人的,多了去了。害死人还满嘴满脸的无辜呢!说什么无能为力全都是借口。香穗,你记住,除了信我,往后别随便去信谁。”

“你当然能这样说,又不是你亲姐。”陆香穗闷闷地反驳,“我也知道家里拿着我不重视,可再怎么说,亲姐妹俩一个村子住着,还能不搭腔不说话?”

不搭腔?许清明心说,冲着那些人前世干的事情,老死也不要往来。

“你只要记住,顶着亲人的名义来害你,只会比旁人坑得你更惨,因为你顾及亲情,可他们却不会顾及你,理直气壮害你却不觉得有错,你自己给他们机会。”前世悲苦的一幕幕浮现心头,许清明微微闭了双眼,眼底一片阴霾。

他无法不忌讳,哪怕让旁人觉得偏激过分。偏激也罢冷硬也罢,这一世他是为自己和香穗而活的,旁人的眼光何必在乎,任何人也不能再损害他和香穗两个。

不过,他不顾一切地把陆香穗带来自己身边,不是跟她吵架争辩的,是带她来疼她护着她的,不必为那些人不高兴。往后日子还长,他多多注意就是了,陆香穗七窍玲珑的聪明,相信她自己会慢慢明白的。

“香穗,咱们不争了。”许清明微闭的双眼再睁开时,已经恢复了一片清明,笑着问陆香穗:“香穗儿,咱晚上吃面条好不好?手擀面,条条顺溜。”

走,擀面条去,从今往后的日子,就是要条条顺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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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刚才吵过架吗?

夕阳挥洒在西边的山顶上,陆香穗吃着面条,看着对面的许清明纳闷。她自己心里明明闷堵着呢,却叫他几句话说得没了应对。是啊,都是亲人,想起她妈和她哥,她心里就发冷。

不过两人毕竟是争执起来了,怎么一转身,他就笑眯眯地跑去擀面条了?真得说他一个大小伙子,做饭却不外行,这面条擀得细细长长,软滑筋道,面汤里放了葱花、蒜片儿,配着脆生生的番瓜梗儿,居然十分好吃。

番瓜的叶梗也是可以吃的,都是农家庄户人,番瓜叶梗做菜也算是一种贫乏生活中的创造,陆香穗原先也知道。番瓜叶梗刺生生的,要先撕去外皮,开水焯软了,凉拌着吃,也算是夏天里一道可口的小凉菜。再有,用来搭配面食,做汤,都是可以的。但是许清明做的这个番瓜叶梗,脆生生的,特别鲜嫩,还格外入味儿,酸脆的口味带着些微辣,十分爽口。

“好吃不?”

“嗯。”陆香穗心里对他还毕竟生分呢,但大夏天钻锅屋擀面条可不容易,又热又费劲,陆香穗嘴里吃着面条,忙应了一声。

“我弄的,当然好吃啦。”许清明一听得意起来,“这东西要是直接放汤里,不脆生,还挂不住味道,我把它撕了外皮,放锅里大火炝炒,加了醋和一个红辣椒,再浇到面条上,可不就好吃嘛。”

看他那眉开眼笑的样子,陆香穗偷偷在心里撇撇嘴,一个大小伙子家,还真会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