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洢璕看着地上痛苦打滚的黄婆,不禁湿润眼眶。
她想着凭楚曜的功夫,要对付如此善于用毒的矶硫,只怕还是差了一截,反而会害得他也丢了性命,自己的身体又如此不堪,直到现在还使不出一丁点功力。
为今之计,只有拖!等虚名回来!等冷无痕醒来!
她看了一眼矶硫手中的襁褓,那里又传来了呜呜的哭声。
她别过脸,朝楚曜有气无力的喊道:
“快!把那个抽屉里的白瓷瓶里的红色丹药给黄婆服下!”
她边说边用眼神示意楚曜不要对矶硫轻举妄动。
楚曜马上按照她的话去做,黄婆服下丹药,便不再痛苦,而是昏睡了过去。
突然在这小小的房间中,有了一瞬间的寂静,所有的声音都好像被吸走了。
窗外灰沈沈的天底下,忽而来一阵凉风,已经是傍晚时分,那天色却还混混沌沌,分不清水雾和天空。
一直没人关注的门边长椅上瘫坐着的人,突然开始发出奇异的红色光芒,就像一轮红日从东方升起,房间里的一切都被映红了,就像着了火似的。
所有人都惊讶的盯着瞿四侠,不知道他在这里又闹什么幺蛾子。
只有楚曜知道。
瞿四侠终于做出决定了。
瞿四侠早在来的路上就跟他说过,如果他心中不愿意,任何人也没法逼他交出那部分定灵珠之力。而交出这份力必须牺牲他的生命。他其实还是想活的。不然也不会考虑了这么久。
近乡情怯啊!
红光逐渐变化,又成为一种像橄榄般的碧绿色。那碧绿色像破砖碎末般粗糙,又几乎像流水一样清新。
瞿四侠坐在这光里,这光也越来越柔和,越来越淡。坐在当中的瞿四侠似乎突然清晰起来。
一阵碧绿色的光突然从瞿四侠的身体中迸射而出,直接射进了刘洢璕的眼睛里。
刘洢璕不受控制的睁大了眼睛,迎接那光束。
矶硫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心里却是知道,自己这一时半刻恐怕也拿不到定灵珠了。
他,一手抱着婴儿,转动着眼珠子。心想这个放光的人是楚曜带来的,必定是她刘洢璕的帮手了。自己虽然抢了这孩子在手,却也是以一对三,没有太大的胜算。不如干脆掳了着孩子去,等着刘洢璕自个儿来找他,岂不是更好!
“哈哈哈!”矶硫突然大笑了三声,“既然众位这会有要事,那我也就不打扰了!刘洢璕,你记着,申时我在后山等你,你必须一个人来,否则,这孩子……哈哈哈!”
矶硫说完,便抱着孩子转身滑行而去。
“你!”楚曜正准备抬脚去追,又一回头看见此时经不得任何打扰的瞿四侠与刘洢璕两人,想来矶硫没拿到东西,断然是不敢伤害孩子的,他思来想去还是决定留在这里给传功的两个人护法。
刘洢璕是听见了矶硫的话,她的脑子有一瞬间的慌乱,又马上被那离绿色的光给拉回了正轨。她渐渐的漂浮起来,身体不受控制的向瞿四侠的方向飘过去。
她的脑子里现在在飞快的闪过一些画面,那些画面,她都觉得无比的熟悉。
那些画面一页页飞跃了很久,恐怕已经翻过了数千页了,时间却只过了一瞬。
她突然明白过来!
原来这些画面就是她的记忆!
画面逐渐逐渐,由历史悠远的更古上古时期,逐渐播放到二十一世纪,慢慢的,终于渐渐停了下来。
刘洢璕也轻轻的落回到了地面上。
她脚尖轻轻点在地上,仿佛不用动用任何漂浮术就能轻松浮起。门外突然吹进来一口凉风,吹动她的黑发,就像是神仙下凡一班俯瞰着世间。
她微微转头,看向瞿四侠的方向。
瞿四侠这会儿已经只剩下了一个碧绿色的轮廓,轮廓的里面已经看不见任何肉体了,只有一些金光闪闪的漂浮物还在原本该是他身体的地方飘荡着。
“参天碧玉,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回来吧。”
楚曜吃惊的看着这一切,他听见刘洢璕的声音这样说着,却并没有看见她动嘴巴,而且她的声音竟然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一样。
他吓出了一声冷汗。
只见刘洢璕说罢,轻轻伸出手掌,四个指头缓慢而温柔的一勾,瞿四侠那身体轮廓里的金粉便迅速收拢,凝结成了一块小指头大小的形状奇巧如高音音符般的碧绿色的玉石,并且迅速的飞到了刘洢璕的掌心当中。
她垂着眼帘,温柔的看着玉石,另一只手轻轻在玉石上抚弄了一下,那玉石上便生出一根细细的黄金链子来。
她微微一笑,掌心轻转,那黄金链子坠着的玉石便不见了踪迹。
此时,只有楚曜在场。这一切,只被楚曜看见了。
他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因为他发现现在站在面前的这个人,根本就不是刘洢璕了,根本就不像她了。
刘洢璕看了楚曜一眼,朝他微微一笑。
这一笑,笑得楚曜寒毛直竖。
他竟有些怕她。
刘洢璕并没有理会楚曜的情绪,她收拾自己的情绪还来不及。
她脚尖轻轻放下,落在地上,逐渐整个人都落下来,踏踏实实站定。缓缓走到窗边,拉开了窗户。
窗外阳光正好,不复早上那样的水雾沉沉,秋天的天空已经高洁明亮。
一束阳光正好洒在她的脸上。
她惊讶的望向湛蓝的天空,仿佛一切依旧,又仿佛从未来过,又仿佛今生如梦,当世界坍塌露出丑陋,所有便重归了寂陌。
浮生若梦,梦却千疮百孔。
所有的记忆,经年累月的记忆,美好的痛苦的喜乐的煎熬的……一切的一切都重新回归了她的脑中。这一刻,她发现她再也不是刘洢璕,她似乎已经成为了另一个人,一个夺走了刘洢璕的记忆的人。毕竟,刘洢璕的记忆对于她此刻记起的所有来说,只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什么二十一世纪,什么昱暻国,什么穿越,又是什么大禹国……一切的一切,在经世累月的记忆面前,都成了弱不禁风的小小历练而已。
人,只有经历过后才成熟。只有成熟了才能真正处变不惊。所以有老话说人老了就成了精。她觉得她已经成精了,在获得她所有的记忆也就是经历过那么多之后,她等同于是活了几百岁几千岁了。
那穿心的刻骨和蚀骨的痛,她始终没办法忘却。
原来,她,自己,才是那株参棘。
可是此刻,她再也不觉得,那株参棘,是幸运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