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陈大娘看着顾寒昭的伤口犯愁道:“村里没有大夫,你哥哥伤得这么重,可怎么办?”
“我就是大夫,大娘,我现在要帮顾……”赵掩瑜一顿,马上改口道:“兄长取箭,烦请您帮我准备些东西。”赵掩瑜说完便解下挂在身上的玉佩,递给陈大娘道:“我身上的银钱都丢了,这玉佩……”这是外祖父送给他的生辰礼物,只是落水时身上的银两都遗失了,也只能用这玉佩抵给陈大娘。
陈大娘哪里见过这阵仗,一惊慌忙摆手,这玉颜色温润,一看便知价值不菲,她哪里敢收,只得道:“这位公子,若是需要帮忙您尽管说,这玉佩如此贵重我是万万不敢收的。”
赵掩瑜见她样子不似作伪,温声道:“那烦请多烧些热水,再准备剪子,干净的纱布以及烈酒……”
赵掩瑜说了一串,陈大娘都一一记下,只是等他报出几样药材时却犯了愁,村里没有大夫,倒是有几户采药的人家,有些药材好找,可有些却是她听都没听说过的。
恰好此时村长带着陈大娘的儿子儿媳进来了,陈大娘的儿子儿媳一见自家躺着个血肉模糊的年轻人吓了一大跳,六神无主地看着村长。
村长也是一惊,但好歹见过些世面,见两人虽一身狼狈,但那气度却不似普通人,转头让陈家人先去准备,随后对赵掩瑜说道:“这位公子需要些什么药材,老夫帮您去问问。”
赵掩瑜松了一口气,村长出面要比陈大娘方便许多,报了几样常见的药材。条件简陋他也不能多做要求,先要将袖箭取出便要准备些止血的药材,至于蛭影毒只能想其他的办法了。
有了村长的帮忙,需要的东西很快就准备好了,在其他人准备的时候赵掩瑜已经将顾寒昭的上衣剪开,狰狞的伤口让在场的村长一惊,颤声道:“这伤得这么重……能救得回来吗?”村长曾见村中猎户被山中猛兽咬伤,与这伤口差不了多少,那猎户被抬下山来后烧了一夜,第二天便没了气。
赵掩瑜攥紧微微发抖的双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顾寒昭已经开始发起烧来,意识也有些的模糊,而伤口更是被泡得发白,狼狈可怖。
“可以的!我一定会治好他的!”他答得坚决,不知是说给村长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
村长的年纪大了,不适合留在这里,陈大娘的儿子陈柱便被留了下来,他一个庄稼汉从没有见过这等阵仗,只能咬牙站在一边听赵掩瑜吩咐。
“你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帮我用力按住他就行。”赵掩瑜已经镇定下来,陈柱似乎是受了他感染,双手不再颤抖,上前用力压住了顾寒昭。
因为左肩受伤所以顾寒昭只能侧躺着,赵掩瑜上前仔细看了一眼便有些犯难,这袖箭有倒刺,剪子根本派不上用场,除非生生将袖箭边的皮肉剜掉,可现在连止血的药材都没有,若是再剜开,那可真的是回天乏术了。
顾寒昭见他迟迟没有动手,只能强撑起精神道:“靴子…里藏…着短…匕。”一句话说完,他便真的连睁开眼睛的力气也没有了。
赵掩瑜双眼一亮,好似饥渴的旅人终于到达了绿洲,抽出藏在靴中的短匕。被顾寒昭藏着的必定是利器,果不其然,赵掩瑜手起刀落便将袖箭的头尾削去,接下来就简单了许多。
此时村长也正好将他所需的药材准备好。
赵掩瑜将一团干净的布团塞进顾寒昭嘴里,防止他咬到舌头,安慰道:“我没有麻药,只能直接取箭,会有些疼,你忍着些。”不等顾寒昭答应便开始动作。
鲜血喷涌而出,顾寒昭因突如其来的疼痛清醒了几分,瞪大双眼,紧咬牙关,赵掩瑜却面色不变,手上动作不停。
被拉壮丁的陈柱几欲作呕,在看见赵掩瑜的表情时双手更是忍不住颤抖,原本的温润公子已经消失不见,只见他面无表情地用双手在一片血肉模糊中穿梭。最初陈柱是想将视线移开的,但他一转头便压制不住剧烈挣扎的顾寒昭,所以只能强迫自己接受,没想到最后看着看着……竟也习惯了。
顾寒昭因为极致的疼痛先是全身颤抖,最后直接变成了抽搐,陈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他压下,也幸亏陈柱是庄稼汉,有把子力气,而顾寒昭经过半天的折腾早就筋疲力尽,不然么单靠他一人还真的制不住。
一直到天色完全暗下来,关着的门才被打开。
陈柱是第一个出来的,他的脸色发白,心中对赵掩瑜升起了几分敬畏。
赵掩瑜并没有马上出来,他先是帮顾寒昭将身上的汗渍血迹擦去,又为他换了一身干爽的衣物。最后才在水盆边洗手,可能是出于多年行医的习惯,他洗手的动作很细致,先是打上皂角,然后再清洗,连指缝间也不放过。
等全部打理好,赵掩瑜才从房中出来,微凉的晚风吹来,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原先一直在房中还没有发觉,他竟连身上的湿衣物都还没有换下,摸了摸额头,又为了自己诊了脉,才发觉自己已经发起低烧来了。
陈大娘本来正准备将陈柱的旧衣物给赵掩瑜拿去,不想村长已经让家人送了两套新衣来,一身已经穿在了顾寒昭身上,还有一身等赵掩瑜出来便给他送来。
用热水简单地擦洗干净身子,换好衣服,又喝了两大碗陈家媳妇熬的米粥,不等休息片刻,又一头扎进了房里。
身上的伤已经治好了,或许是体质原因,亦或是之前的卧床修养起到了效果,在灌了顾寒昭一碗药汁后,他的烧就退了下来,等迟些再喝一碗,温度应该就能彻底恢复正常了。
只是蛭影毒却还没有解,赵掩瑜坐在床边,掏出一直藏在怀中的一卷羊皮,手轻轻一抖,羊皮便自然地在床上展开,只见一套金针安放在其中。
解开顾寒昭的衣襟,赵掩瑜深吸一口气,再睁开便是另一幅表情,取出金针,找准穴位,他的动作极快,要摇曳的烛火中双手几乎要化为残影。
窗外的天彻底暗了下来,只剩白烛滴蜡。
一夜过后,被养在陈家院中的公鸡开始打鸣,接着便是村中其他人家养的,此起彼伏连城一片。赵掩瑜这才将最后一根金针取出,此时天已经有些微亮了,擦了擦鬓角的汗水,他一夜未睡,脸色苍白地可怕,再加上昨夜已经开始发起低烧,太阳穴的位置更是隐隐作痛。
若不是迫不得已他并不想用金针,将顾寒昭凌乱的衣物整理好,又为他盖上了被子。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放不下,坐在矮凳上,枕着床沿,双眼却不敢离开还在昏迷的顾寒昭。
困意很快袭来,现在的他什么都不想考虑,只想好好地睡一觉。
顾寒昭一睁眼看到便是这幅景象,赵掩瑜未束的长发披散开来,有几缕落在自己的掌心,与自己的长发缠绕在一起不分彼此,结发结发,恐怕就是如此吧。
想要伸手触摸对方眼底的阴影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眯着眼,最终放弃了挣扎,想开口却发现自己只能发出沉闷的“嗯嗯”声。
赵掩瑜不敢睡得太沉,顾寒昭一发出声音他便立马睁开了双眼,似乎是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疑惑,解释道:“这里没有药材,我只能用金针将蛭影毒封存,只是这方法暂时会影响到你的行动,等我找齐药材再为你解毒。”
接下来的话赵掩瑜没有说出口,毕竟是将毒封锁在身上,多少是要付出些代价的,蛭影毒解后的三天内他都无法使用内力,身体甚至会比普通人还要虚弱。
顾寒昭察觉到了他的未尽之言,却什么也没有说,只是信任地对他微笑,这世上能让他全心信任的也就只剩下这个人了吧。
见顾寒昭当真是毫无芥蒂地接受了才继续道:“除了蛭影,你还中了另外一种毒。”此刻他的表情难得严肃,双眉更是紧皱。
“这是一种紫蓝色的小花淬炼出来的□□,我与外祖父四处行医时曾在北渊与素丽边境见有人种植过。”
北渊,顾寒昭默念,眼中一片冰冷。
如今南泽与北渊之前还没有到不死不休的地步,但在前世,他的魂魄四处飘荡的那段时间却看到过两国交战的情景。虽然不知最后的结果如何,但那些画面却深深烙印在他的脑海之中,他那个身体孱弱的庶子曾立在城墙上送当时刚刚登基的十一皇子出征,若是连皇帝都御驾亲征,那必然是不死不休的局面吧。
赵掩瑜没有察觉到他的异样继续道:“这种经过淬炼的□□叫作醉今朝,原本只是素丽用来镇痛的一种药材,后来传到北渊变成了专供贵族享乐的玩意。南泽也有人食用,只是前朝曾被禁,如今南泽境内很难再找到。”
顾寒昭的脸色彻底寒了下来,脑中的线索千丝万缕,只差一个点便能全部串联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