兖州府尹高松死也想不到,这看起来文弱无比的一男一女竟如此凶悍,府中府兵竟被两人轻而易举的收拾了。他想到这两人大约是绿林中人,当即准备以银两化解此事,却不料程月棠与杨季修竟只对他有多少家产感兴趣,却只字不提自己要多少。
高松苦着一张脸道,“好汉啊,本府也是上有老下有小啊,生活一向拮据,可是瞧着这偌大兖州竟如此荒凉,本府如何还能染指朝廷拨付下来的救济款啊。”
说着,高松抬手拭泪,露出悲戚之色,眼角余光却是不停的在程月棠脸上瞟。
程月棠见状微微点头,而后双手抱胸眉尖露出一丝不解,“据我所知,府尹乃是从三品的官儿,每月俸禄不过百余两,你这五百万家产却是从何而来?”
高松闻言怔色,呆呆的看着程月棠,而后缓缓将目光移向了杨季修。
此时只见杨季修脸上杀气凛然,两条剑眉斜飞入鬓,一双俊眼中满是可以清楚瞧见的杀意。
高松见状急忙磕头,“两位好汉行行好,你们要多少银子都可以,千万别杀我啊……”
只是他话音未落,杨季修已经以手将其提了起来,冷声问到,“十年从官,你究竟往自己口袋里装了多少银子?”
可以听出来,杨季修这个问题当是最后一个问题,那森冷语气便似罗刹索命一般让人心惧。
高松吓得浑身直发抖,上下牙床不停磕碰,一句囫囵话都说不明白。
程月棠看了看高松,脸上满是鄙夷之色,而后对着杨季修道,“杀了吗?”
偌大的兖州城落得如此荒凉,北境百姓身处水深火热,全系此类贪官污吏所为,程月棠如何能就此离去?但是若是就此一刀砍了,以后朝廷追查下来,杨季修免不了有些麻烦。
高松再是可恶,但也是从三品的府尹,依律,没有圣旨降罪,便是正二品大官也不能轻易处置。
杨季修虽然是亲王,但在朝中并无实权,在御史台更没有人脉。若是当真一刀砍了这高松,杨越遥定然要以此为借口狠狠的参杨季修一本。
想到这里,程月棠忽的凑到杨季修耳边,低声道,“杨越遥。”
杨季修闻言露出一抹诡异笑容,盯着高松朗声道,“高松,本王行事一向光明磊落,今日若是不报出名号,只怕你死不瞑目。挺好了!本王乃宁亲王,杨越遥!”
话音落下,杨季修手中的匕首已然刺进了高松的咽喉。
厅中一应府兵见状俱皆吓得屎尿齐流,厅中顿时一片肮脏恶臭。
那高松的小妾已然吓得晕了过去,程月棠环视一圈后,见众人都止不住往外逃窜,当即对杨季修笑道,“走吧,宁王殿下。”
两人出了府门,杨季修侧目看向程月棠,“你这一招嫁祸于人是跟谁学的?”
程月棠闻言露出一丝冷色,道,“京城。”
杨季修闻言一怔,而后脸色也是沉了下来。
京城,唯有身在京城中人才会体会到这个地方的残忍和冷酷,也唯有在京城之中煎熬度日之人才能体会程月棠说出这两个字时心中的悲戚。
在那样一个尔虞我诈,阴险诡谲之地,程月棠能够独善其身已然可贵。更何况她还能在那样的一个环境里不断的完善自己,不断的学习,不断的突破自己的桎梏。
可也正是这样的突破,杨季修才明白程月棠身心所受之煎熬,那来自于每日每夜都需提心吊胆的煎熬。
杨季修看向程月棠,阴沉的脸色逐渐变得开朗起来,“你不是想看看那千年古木吗?我们回去休息一晚,明日便出发吧。”
程月棠闻言看了一眼杨季修,狐疑道,“你不是嫌耽误时间吗?”
“那只是说说罢了,此等奇树当值得一观,既然走过路过,那便切勿错过……”
……
兖州已然好多年没有发生大事,此次兖州府尹在府中遇刺身亡,第二日便传得整个兖州都沸沸扬扬。兖州百姓震撼之余,脸上全都挂着喜色,就查脱口而出,“死得好!”
高松在兖州压榨百姓多年,使这里的民生万分疾苦,百姓身处水深火热,食不果腹,衣不遮体,当真是可恶至极。
如今有行侠仗义之辈出手了结了这一恶贼,当真是一件大快人心的喜事。然而兖州城的百姓却也奇怪,到底是何方神圣,竟如此果决,连一点消息也无,这高松便死了。
几经打听,终于在城中唯一的客栈里发现的一丝踪迹。
兖州衙门的捕头带人前来问话之时,那掌柜的正在房中烧香拜佛,得闻衙门的人来了,当即吓得魂不附体想要躲藏。
奈何最终还是被揪了出来,只是程月棠与杨季修离开已经多时,那掌柜的只看到两人往北城门去了,其他却是一概不知。
正当那捕头想要去追人的时候,府尹的小妾却派人前来叫住了他。
那人来到捕头身前,在捕头耳边瞧瞧的说了几句话后,捕头当即便了脸色,急忙朝掌柜的躬身弯腰连连说对不起。
掌柜的好生纳闷,但见捕头如此客气,当即也不再多言,连连挥手让众人速速离去。
程月棠与杨季修出了城门后直朝传闻中那棵千年古木所在之地廊余镇奔去,他们不知道的是,此时的兖州已然炸开了锅,所有人都知道了前来结果这兖州府尹的乃是京城里来的王爷。
“如此行侠仗义之事却要把名声推给杨越遥,当真可气。”杨季修一边驾马一边愤慨言道。
程月棠闻言笑道,“你若在御史台有几个亲信,此事当然可以不用推给他。不过你也知道,以杨越遥目前在京城中的地位,这件事无论如何也会让其大伤脑筋。”
杨越遥自今年年节前的贪贿案后,在朝中实力大减,虽然仍然有几个亲信在朝中为其说话,但已不复以往可以压着太子之势。而霸州之事,杨越遥借征调军粮的幌子大肆囤积粮食的事实,杨季修已经派人将消息送回了京城,老皇帝得知之后即使不信,但也会产生怀疑,若是再加上这么一件事,杨越遥必定无法再安然度日。
杨季修闻言凛然一笑,“所谓恶人自有恶人磨,看来杨越遥这个恶人遇到了你这样一个大恶人,当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程月棠听罢,眸子里露出一丝异色,脸上却仍是灿然,“不是不报,之时时候未到。杨越遥作恶多端,咎由自取,想必报应就快到了。”
“那可不一定,你可别忘了,他手里的底牌还多着呢,你我若是不谨慎一些,难免会着了他的道。”
杨季修始终担心杨季修在暗地里豢养军队一事,一旦此事当真,那目前的局势可不容乐观。
程月棠瞧出了他的心思,当即道,“你也不必多虑,杨越遥手里的底牌再多,那也要看皇帝陛下的脸色不是?一旦皇帝陛下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杨越遥便是有一万种手段只怕也拧不过皇帝陛下这条大腿。”
程月棠话里有话,杨季修一下便听了出来。她虽然面上是在说杨越遥,但无形之中却也是在说杨季修。此时宋明之中情势复杂,而乌苏与南蛮又虎视眈眈,倘若杨季修有什么不妥之处被杨越遥抓住了,那到时候杨季修便是有天大的本事只怕也难以招架老皇帝的猜忌之心。
故此此次将高松就地正法一事程月棠才会想到把这个行侠仗义的名声推到杨越遥头上,因为此时无论是杨季修还是杨越遥,亦或者是太子,他们最需要的乃是皇帝陛下的信任,而绝非猜疑。
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老皇帝不认真深究则已,一旦深究倘若知道是杨季修所为,定会治他一个目无法纪之罪,到时候杨季修的问题可不只是杀了一个高松这么简单了。
同样的道理,老皇帝一旦深究此事,得知乃是杨越遥所为。再加上前面几件事在老皇帝心里埋下的怀疑种子,那杨越遥此后在京城的实力定会再度减弱。这样一来,程月棠与杨季修在京城行事可就容易多了。
杨季修闻言看向程月棠,脸上露出一丝感激之情,然而却转瞬即逝,只淡淡应到,“皇兄的脾性谁人不了解,剩下的,就看杨越遥自己怎么去表演了。”
还是那句话,前半句,程月棠已然设好,一环扣着一环,杨越遥虽然有所反击,但效果并不明显。至于这后半局,就要看杨越遥自己如何行事了。一旦杨越遥在这后半局里行差踏错半步,程月棠便立即要其粉身碎骨!
程月棠抬眼看向远方,那是一片绵延山脉在目光的尽头起伏,炙热的阳光让整个山脉都变得葱郁和繁茂,时而还有飞鸟在山脉之中窜行,怕是在寻找阴凉之处歇息。
两人顶着日头赶了半天的路,终于来到廊余镇。
程月棠脑袋已然昏沉,但仍然注意到了镇上的居民对自己和杨季修有着十分明显的戒备之意。程月棠有些不明所以,当即将目光转向了杨季修。
杨季修微眯眼瞧了一阵,而后摇着头道,“这里的人更少了。”
程月棠抬眼看去,只见整个小镇冷清已极,哪里像是夏日该有的热闹景象,简直比沁寒冷冬还要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