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四。”艾伦停下脚步。

齐明睿屏住呼吸。

“你吓到我了。”

齐明睿险些岔气, “你以为我在开玩笑?”他看着艾伦,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这么冷静,唯一的解释大概只有他不信任他。

艾伦读着他眼里的怒气,语气缓和几分,“我没有, 只是这种事一般人都很难接受吧?或许你睡迷糊看错了, 也是有可能的。”

齐明睿原地走了两步,声音压低“不是的!你不明白”因为不止一次……

“总之我不会看错!”

“叮铃铃——”

回忆中断, 齐明睿回过神,看见物理老师正在整理教材, 垂头看向打开的课本,他完全不知道这节课讲了什么内容。

“大家静一静。”班主任跟老师打了个招呼,踏进教室,他的召唤成功让一帮学生坐回了位子上。

班主任走上讲台,“在这里,我有件事要和大家说。”

“喂你们看那个人!”

“是谁啊?”

有人注意到了站在门外的人。

“宋庆丰同学进来吧。”他对着门外招手,挂满笑容的脸堪称热情, 他的严厉刻板是年级中出了名的, 所以底下的学生都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瘦小的身板,笨重的眼镜,除此以外他和其他穿着十三中校服的人没什么不同,实在看不出有哪点值得老班另眼相待的。当这位宋庆丰同学走近教室的时候, 惹来一片不满的嘘声。

“嘭嘭嘭”

教棒打在讲台上, 坐在前面的同学吃了一棒子粉笔灰, 低头不停打喷嚏。

教室内再次安静下来,班主任轻轻拍了拍宋庆丰的肩膀,说道:“宋庆丰同学因为身体原因在家休养了一段时间,没有赶上和大家一起开学,这是一件很遗憾的事情。但是宋庆丰同学一直牵挂着我们,现在他重新回到五班,我希望你们能够帮助他,尽快熟悉这个集体,也希望你们好好向他学习,宋庆丰同学虽然没来上课,但他一点都没有拉下功课。”

五班的人就看见他特别骄傲的摊开一摞试卷,然后捏起最上面的一张卷子说:“这是宋庆丰同学参加月考的卷子,总分年级第三!”

班级里一片沉默,还是张宏远接收到老班的视线,带头鼓掌。五班的人确实被震撼到了,年级第三对他们来说是一个遥远而神圣的排名,不,应该说年级前三十都非常遥远神圣,班长大人这次也才考了三十二名啊。

和他们所想略有出入,此时404的人想的是宋庆丰?那个没有见过的“老六”?

十三中的宿舍是这么安排的,四张上下通铺,八个床位,开学前由宿管在床位上贴名字,生源不紧张的时候床位会有空缺,一般每个宿舍分到六、七个人。404有六张床贴了名字,所以他们一早就知道有个叫宋庆丰人一直没露过面。果不其然,接下来班主任点名404,交待404所有人一定要好好照顾宋庆丰,争取让宋庆丰同学的校园生活多姿多彩。

宋庆丰的座位被安排在许彬的左边,班主任走后,他的周围就围上一群人,都是祝贺他回到学校,关怀他的身体状况以及对他成绩的崇拜。宋庆丰似是不善言辞,很快就招架不住他们的热情,要不是上课铃声驱散了那帮人,恐怕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

许彬看到他松了口气,心情十分复杂,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许彬最为明白404正在经历的鬼怖,他无法向任何人诉说,因为某些真相是如此难以启齿,可是让舍友置身于危险之中更非他所愿,他只能不断煎熬,犹如一只困兽困在迷障中,找不到走出的路。

404的人发现,许彬与新舍友走得非常近,倒是齐明睿独来独往,搞得他像被排挤的一样。许彬发现的时候,一边自责自己的疏忽,一边却不知道怎么解释才好,齐明睿总是体谅他的处境,寥寥几句揭过此事,两人恢复到之前,但插/进了另外一个人,关系到底有些变样了。

这天,大家都在宿舍里。高义埋在台灯下狂补作业,地上已经不渗水了,天花板也停止漏水,好转的现象是从宋庆丰来了之后。高义不认为跟宋庆丰有关,只归结为季节的原因,如今进入十月下旬,气候变冷雨水减少,自然不会再出现受潮的现象。

他为自己因许彬生出的某种不可思议的联想而感到荒谬。

高义扔了手里的笔,“我说老五,你能不能别像个护犊的母鸡一样整天盯着老六?”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他这么狗腿子呢?连洗脚水都被人家捧着,就这么着急巴结好学生,老班眼中的红人?

如果说以前和对方有着无法调和的矛盾,那现在完全是看不起他了。

像是看出他要怎么回答,高义继续说:“你别用人家身体不好那一套对付我,关系好也不是你这种样子,像个奴才似的……”

后面他声音变小,但大家都听得到。

齐明睿戴着耳机做作业,不闻外物。张宏远总当和事老也腻了,况且这事他也不明白老五怎么想的,遂不去管了。艾伦则是躺在床上睡觉,不掺和他们的事。

宋庆丰端坐在床上,他摘下眼镜放在枕头旁边,裤子卷到膝盖,两只莹白细弱的腿伸到水盆里,水盖到脚踝,他单单浸着,没有发出一丝声音。许彬低着头,没有人发现他在颤抖,宋庆丰直直看着他,两只眼睛眼白多过眼珠,邪恶而阴森,让人不寒而栗。

第二天,许彬握着奶奶替他求来的玉佩醒来,当他睁开眼看见宋庆丰的那一刻,手心的玉佩再也支撑不住,“咔嚓”一声崩碎。

“不好了!有人说你们宿舍的人在澡堂洗澡被烫伤了,听说挺严重的!你们快去看看吧!”有人冲进404说了这么一则消息,看他神情紧张,张宏远立刻想到了高义。老二喜欢打篮球,每天晚上都约了人去操场,这个时间会在澡堂的人只有他!

“我们和你一起去!”齐明睿和艾伦从床上下来,

他们赶到澡堂的时候,澡堂的大爷已经报了急救电话,张宏远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快步冲进去。

“怎么烫的这么惨?”

“不知道啊,就听到突然叫起来,跟杀猪叫一样吓死我了!”

“他们说头皮都烫掉了,身上都是血。”

“……”

众人七嘴八舌,澡堂大爷迅速驱赶还在洗澡的人,有几个头上顶着泡沫的人被赶了出来,最后所有人都聚在了澡堂门外。齐明睿听到他们议论,心猛地沉了下去,此时张宏远已经到了澡堂里面。

“你不能进去!”大爷表情严肃,拦住了张宏远。

张宏远急道:“我是受伤学生的舍友,也是他的班长,让我进去看一下吧!”

大爷知道有人跑出去通知,没有再拦他们,只是说了一句,“你们要做好准备。”

三人相互看了一眼,等走进去后张宏远终于知道他说的做好准备是什么意思。倒在地砖上的人,姑且称之为人吧,整个人呈现出一种鲜艳的红色,好像一只烫熟的大虾苟偻着身体,大大小小的脓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出来,而后溃散,喷出一股红黄相交的脓血。黑色的头发黏连着一块红皮掉在地上,澡堂大爷不敢搬动他,怕碰掉一层皮。

张宏远走了两步,停下,“……真的是老二”

齐明睿语气不稳,“怎么会这样?”

他们还只是半大少年,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除了恶心与害怕,更多的是一种无力感,除了等救护车过来还能做什么?还能怎么做!

“突发事故谁都意料不到,你们放松点,和大家一起等待救护人员过来,不要有心理负担。”大爷跟在后面安抚,想让他们出去等。

张宏远不想出去,“你们有排查原因吗?为什么水会突然烫起来?”

这些问题齐明睿也想问。

大爷原本可以说是温和的语气立刻变了,“其他学生都没有事,这是意外!”大爷一口咬定是意外,并把三人赶了出去。

张宏远和齐明睿不想事态加重,闹得面上难看,只好先出去。等救护车一来,张宏远就寻了个机会挤进去,齐明睿和艾伦因为被三个门卫挡住错过了时机,张宏远跟着担架,跳上救护车前朝两人挥了挥手。

救护车离开后警察就到了,艾伦听到大爷在咒骂,才知道是学生报的警。这件事发生在学校,学校想摆脱干系那不可能,而最糟糕的结果是不了了之。

事情严重性超过了预期,有住校老师过来了解情况,大多数学生在救护车开走后就散了,其他没有走的被那几个老师赶了回去。

回去的路上齐明睿脚步都是飘得,风吹来的时候背上全是汗,艾伦看起来比他镇静,也更沉默。在齐明睿以为会这样一路安静的回到宿舍时,艾伦开口了。

“老二跟水犯冲吗?先是墙上长霉斑,然后课桌下面渗水,接着天花板开始漏水”

齐明睿看着他的眼睛,在漆黑的夜晚与摇晃的路灯中森绿的光芒一闪而现,齐明睿退后一步,感到一阵凉气从脚底蹿升至他的心脏,语气干涩道:“这次是被热水烫了……”

他一直觉得老四的脸白得不正常,在这样的夜晚犹是。

艾伦走近一步,“你还见过那个影子吗?你说,是不是‘它’在搞鬼?”声音低沉,仿若暗中之物的低语。

齐明睿知道那是风,但是随着对方靠近,他能感受到的气息、比自己略低的温度,都幻化成不可捕捉的雾丝钻进了身体。

“是。”齐明睿机械的点头。

答应的太快了,艾伦又问:“‘它’会不会就在我们身边?”

“是!”齐明睿立刻放低声音,“可,可能。”

艾伦看了他一眼,“虽然这样说很不科学,但注意些总不是坏事。”

齐明睿深以为然。

艾伦想的是我都提示到这份上了,以你的观察力应该能看出是谁吧?

齐明睿想的却是他什么意思?!下一个人是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