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子我看过了, 英语太弱。”张宏远回过头,两只手指差点戳到艾伦脸上,“你要抓紧时间复习啊,总是拼错单词,你是闭着眼睛答题还是往眼皮上涂胶水了?”他一副想掀开艾伦眼皮看看的样子。
……好像,从来没有这么近的看过老四。
张开的手指停在半空, 目光极轻的划过对方的五官, 张宏远发现自己的呼吸没来由的变低,睫毛扫过手指, 那些长而密的小东西像是某种野兽的鬃毛, 让张宏远汗毛竖起, 茫然又戒备。
艾伦扭头避开他的手,两只藻绿色的眼珠顿时隐藏在密密匝匝的睫毛之下,“我考了几分?”
“17啊。”张宏远脱口而出, 随后捂住嘴巴,高义喷笑。
艾伦不想和他说话。
“我和你说……”
艾伦任他抓着手臂,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校服空荡荡的比看上去还要瘦。
齐明睿看见他眯缝的眼睛突然睁开,像是在果实上划开一道口子, 从中流出了馥郁香甜充满了稠密之感的绿色汁液,齐明睿的视线被它黏住、粘住,无法脱身。
艾伦看向操场外边, 三五个少年聚在一起, 嘴里吞云吐雾, 其中一个个子挺高的人双手抓住铁丝网,死死看着这里,他额角一寸长的疤痕是艾伦用碎酒瓶子扎出来的。
“你先回去。”艾伦扒开张宏远的手,张宏远问:“你干嘛去?”
艾伦说:“我有点事。”
“你怎么老是有事啊。”
许彬看到老大两条眉毛拧在一起,此时老四已经走了,许彬是不敢问老四有什么事的,但是老大也没有问这让许彬好奇,因为看上去他很想问。
“走了。”
齐明睿把书包甩在肩上,叫了一声。
许彬连忙跟上,“啊!”
操场外面,一个人对着秦况哇哇大叫,“大哥快看,那小子来了!”叫秦况的人还没有什么反应,他和另外两个倒是一脸阴狠,摩拳擦掌起来。
艾伦一身蓝色校服,左肩挎着瘪瘪的书包,两只手插/进裤兜,细碎的黑发覆盖住他的额头与耳朵,高挑的个头与周围的学生很不一样,这种反常引起了秦勇的注意。感觉就像是不管别人怎么打理头发,都没有那略显凌乱的头发来得舒服,那裤脚处乌黑的印子都比他们洗得快要发白裤子看着顺眼。
——是一种经过反复拉扯,用放大镜看每个细微之处,摆在阳光底下都找不出一丝晦暗的洁净。
秦况承认这种体验非常糟糕,所以当艾伦走到面前时他没有一拳头挥上去,而是仔仔细细,细细啄啄将这个人继续梭巡一遍,最终只能从有些不耐烦的表情中找出某种曾经的痕迹,但那其实也微乎其微。
秦况的目光穿过铁网,再穿过艾伦抵达操场,在他眼中那些人打球的方式只能用温吞来形容,动作、速度、力量、策略都差的太远,秦况嘴角露出一个明显的嘲讽弧度,好像他们是一群白痴。
他“啧”了一声问艾伦,“新学校好玩吗?”
铁丝网纵横交错的影子爬过艾伦的下巴到了脸上,他在一个比较近的距离内停下来,“我不是来玩的。”他翘起一边的眉毛,“我是为了学习。”
三人爆发出大笑,秦况一拳砸在铁网上成功让他们闭嘴。铁网压到了艾伦的脸,艾伦向后退了一步,就在他后退的时候,秦况紧追不放,陷入铁网的手指差点勾到他的衣服。
艾伦又往后蹦了蹦。
“你他妈给我过来!”秦况气急败坏,三个人也想抓艾伦,可想而知当然抓不到。
光线穿透铁丝网落下了阴影,错综复杂蒙住了秦况的脸,他眉骨较高,眼窝盛满的暗影便像两只黑色的窟窿,艾伦站在铁网另一面,看着他的眼睛说:“你来看我我很高兴。”
“我X”秦况的反应更大了,铁网“啪啪”作响,旁边三个人抱在一起瑟瑟发抖,艾伦嘀咕了一句没出息,抬头问秦况,“你有什么事吗?”严格来说原主和秦况关系不错,要不是原主不顾秦况反对去了十三中,两个人也不会大吵一架,原主最后还动了手,搞得现在见面都不愉快。
“谁专门来看你啊!”他再不做点什么,倒像是特地跑过来看他一样。
秦况耳朵红的滴血,太阳穴突突直跳,翻腾的情绪刺激的他脑袋快要爆炸,偏偏又抓不到艾伦。他一脚踹向铁死网,嘴角泛着冷笑对准了操场,“就那帮球都拿不稳的白痴”他转头看向艾伦,“你死活要来这个破地方是想加入傻子大军,还是想考大学?顾伦你够牛逼啊,我怎么不知道你有这么伟大的志向?”
他劈头盖脸一通奚落,活像艾伦是一个骗子,欺骗他感情的渣男。艾伦任他骂了两分钟,等他歇口气的功夫,说:“我最近要考试,等考完我们再约吧。”
“嗷!”秦况扭曲的表情跟被人踩了脚一样,“约你妹啊!你少得意,别以为这事过了,我们没完!”
秦况撂下狠话,抱着的三人唰得抖开身体站成一排,留下或是威胁或是鄙夷的羞辱后,走了。
艾伦看着他们的背影,原主以前算半个不良少年,打架抢钱的事做得不多也不少,而真正结过仇的只有一个人——大家叫他胜哥,事情起源很简单,原主抢钱抢到别人的地儿上去了。他是知道秦况找他干嘛来的,但这事跟秦况无关。
艾伦返回宿舍,张宏远看见他特别意外,没想到他回来得这么快,“晚上去哪里吃?”
高义拄着拖把问他,“你刚才不说不吃了嘛?”
张宏远噎住,“那会儿老四还没有回来。”
高义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滴答”
艾伦抹了抹额头,是水。他放下书包,看高义在拖地,顺便帮他拉开椅子。高义笑道:“不知道从哪里渗出来的水,我这里都快不能下脚了。”
埋头做练习的许彬双肩微颤,是那个魔鬼,是他!
艾伦皱眉,“这么潮有点不正常。”
张宏远弯腰看了眼课桌底下,说:“我跟宿管反应下,老二你先把自己的垃圾收拾了。”
高义直起腰,嘴角咧开,“老四真管用。”
张宏远轻咦,“是我去说,你夸他干嘛?”
高义当没听到,抡起拖把去了水房。
下去吃饭的时候,张宏远和宿管阿姨提了句,对方说师傅下班了,要明天才能看,当时高义就想让阿姨先上去瞧瞧。
“老大,明天没时间啊!上午最后一节课是李老头的,他肯定拖课,下午又要测验,我来不及回宿舍啊。”高义算来算去,觉得自己分身乏术。
张宏远怪道:“你回去干嘛?让师傅和阿姨看不得了?”
“不行!我要亲自看着师傅找出原因。”高义从课桌底下钻出来,就这么短短时间,他额头上全是水气,也不知道是汗还是水。他仍旧拿来了拖把,却发现越拖越不干净。
熄灯之后,没一会儿就响起了高义的打呼声,虽然嘴里嚷着睡不着,这不睡得比谁都快嘛。张宏远侧过身体,劣质窗帘遮挡了大部分光线,黑暗的环境伸手不见五指,思维像是伸出了触须游离在空气中,不断发散。他好像想了很多,明天下午的测验,游戏里的任务和家里的一些事,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想。
他侧卧时正好对着艾伦的床,对方的轮廓仿佛可见,或是白日里映射在他脑中的幻想,他盯着艾伦发了会儿呆,时间过去多久并不清楚,总之没有睡着。
“滴答”
“滴答”
张宏远心徒然一紧,不由支起耳朵倾听。
“你没睡?”
隔壁传来一道幽幽的男声。
听出那是老四,“嗬!你也没睡?”
对方没有说话,张宏远的心再次提起来,因为他又听到了那个声音。
艾伦拭去落在鼻梁上的水滴,“水房的龙头坏了,你和阿姨说让师傅去看看。”
水房?听着像是从水房那儿传出来的,张宏远松了口气,扫除某种不着边际的想法,“知道了!”他觉得自己小题大做,还是当着艾伦的面,口气就不是很好。
如高义所料,李老头拖课到十二点半,吃个饭再回到教室,试卷刚刚发下来。心不在焉做的了一下午的卷子,一结束高义就跑回了男生宿舍。
“……滑了一跤,应该是跌痛骨头了,腿都伸不直。”宿管阿姨和其他楼的阿姨正在说话。
高义心情不佳,一顿饭吃得有气无力,“那个师傅检查水管的时候摔了一跤,听说摔得不轻,是让学生给抬下去的。”
张宏远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拍拍高义的肩,“你别急,我回去看看是哪里出了问题。”
张宏远看了半天也没找出毛病,倒是把身上弄湿了,印子一块连着一块。麻烦没有结束,因为天花板又漏水了,高义与许彬之间的矛盾再次激化,紧张的宿舍关系,在高义翻出许彬借的一本书之后达到了顶峰。
“老五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有想法你说啊,偷偷摸摸看这些东西,至于么?”高义举起的手中赫然是一本讲如何改善室内风水的书。
拖不干净的地面,半夜从水房传来的水声,404的古怪以这本书为突破口全部串联起来。
许彬眼神木然,犹如被施了定身术,脸上的表情定格在惊惶失措的一面。高义心中多了抹异样,老五怕的人好像不是他……如果不是他,那是谁?他想的入神,不防被齐明睿抽走手里的书,齐明睿把书还给许彬,高义搓了搓手,没有爆发相反很平静。
“老五,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话一说出口,宿舍内的人都不约而同沉默了。艾伦手臂下压着张宏远给他改过的试卷,他转动圆珠笔,撑着下巴听到许彬说“我不知道”。
熄灯前艾伦去了趟厕所,后边冷不丁冒出了一个声音。
“你觉得老二问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厕所一共三盏灯,坏了两盏,残缺的灯光打在齐明睿脸上,一半灰一半白,艾伦理解他对男主的关心,但是跟过来一脸严肃的说这种话题……艾伦对准了尿槽,“是因为那本书吧,宿舍一直漏水太反常了,实话说老五在想什么大家都明白。”
艾伦提上裤子,见他下颌线条紧绷,安慰了一句,“放轻松现在谈论这个不违法。”
齐明睿原本要说的话憋了回去,他转身走到前面,在艾伦跟上来后,才像是没忍住一样,说道:“有一天半夜醒来,我看见一个影子趴在你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