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的腿如何了?”抒怡跟他其实是没有话说得,原本两个人并没有什么交集。

“幸亏有郡主请来的大夫,已无大碍,休养过一年两年,就能重新站起来。”周博涛竟掀开推上的毯子,在膝盖处瞧了瞧。

“这一切,公子是否对我心有怨恨?”进来后,抒怡就知道,眼前的这个人,已经大大改变,若是想凭旁敲侧击的试探,恐怕已看不出什么。只能开门见山。

周博涛一愣,似乎没想到她会问这么一句话,“郡主何出此言?”见抒怡直直看着他不说话,他抿唇想了想,道,“郡主若说的是伤腿,那么我充其量算是整治斗争的牺牲品,技不如人,成王败寇,我无话可说。若说的是婚事,怪的也还是我自己的自以为是。”

说到此,他停顿了会儿,到底还是问道,“她过得可好?”

有些话,不必点名,听的人都明白,他这个样子,让抒怡心中莫名心虚,不过,他心中那人的处境,自是信心满满的,“哥哥和家中长辈对她都很好,上个月,也怀孕了。”五哥六哥确实厉害,成亲几个月,两位嫂嫂都相继怀孕。

“是我问的多余了,夏兄,本就深爱着她,家中长辈,又有亲姑母坐镇,不用想,也不知道很好。”周博涛自嘲的一笑,“郡主,我可否问您一个问题?”

“请说。”本来是来打探消息的,没想到反弄的自己浑身不自在。

“她曾经也是爱过我的吧?”至少定亲的这三年里,是爱过的吧?

抒怡心头一颤,这人还没有放下表姐吗?她要不要说实话,说了,他心里肯定更后悔,不说,他恐会怨恨表姐这三年欺骗了他。想了想,抒怡还是打算实话实说。“是,你该看得到,表姐这三年来与你相处,并不是在履行未婚妻的责任。”

“是,我知道她曾经心里有人,却不知是谁,如今想来,那个人应该就是夏六公子了。但是,后来,确确实实,是我亲手将她推开的。”即便懊恼,悔恨,也没有用了。用了大半年的时间,没日没夜思考,才想明白,她决然离去的原因。不是她过于绝情,是他太低看了她,将她当做最最普通的女子对待。

“不管怎样,都过去了,周公子有没有想过,或许你们并不合适?”抒怡劝道,“所以,何必执着于已经失去了的,为什么不向前看?也许适合你的姑娘根本另有其人。你看我,如今在我身边的不是更好更合适的?当然,那人岂能与表姐相提并论?我只是打个比方。”

周博涛颓然一笑,摇头,对于抒怡的话,并未发表意见。末了,道,“郡主是为了江南最近的大案来的吧?那件事的的确确跟我没关系。我是老师亲自教导的,别的不行,基本的是非对错还是明了的。”

“我也相信不是你。想着既然到了江南,总要来看看你恢复的如何了。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扰了。”谈到此处,两人已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他说得没错,一个人不管怎么变。基本的价值观念不会变太多,他不是那种受不起挫折,担不起责任的人,不会怨天尤人,将受过的苦,无限扩大报复到别人身上。

他推着轮椅将抒怡送到书房门口,叫了伺候的侍女送她出去。

从周府出来,抒怡又去了城西,一处废弃的宅子。几个月前,那里还是江南参知政事的府邸,后来,因为牵连进了成王那股势力而被流放。那里更是少年绮梦开始的地方,她的初恋,就断送在那里。

才几个月,宅子已经遍布尘埃,甚至一些墙柱都倒塌了。放眼望去,到处都是蜘蛛网。抒怡记得,她曾在这处凉亭中给读书的他端茶倒水,铺纸研墨。现在想想,难怪他从来不曾将她往她本来身份上想,因为她所做的事确确实实更像个端茶递水的丫鬟,哪里有堂堂郡主的矜贵!

收回视线,抒怡转道去了拐角的书房,她曾经就在书房旁边的小案上,整理了上百份才子考卷,给近二十本书划了重点,并预测了考题的方向。可惜,那些东西到现在还放在那里,没有人翻动一下,如今早已落满了灰尘。

抒怡叫来护卫,将这些书和考卷搬回去,总是她的心血,旁人不在意,她却不想让它们终年在此喂灰尘。从书房出来,抒怡又去了后院,那里是女眷生活的地方,她却来得比较少,每次来府里,他都是直接带她去了他的院子。想想,那两年,过府无数次,竟然一次都没有见过府中主母,他的母亲。她满身心都在他身上,没有想到,也没有在意,他竟也从来没提。

如今想来,他那时候其实心里根本没有真正将她放在心里吧?否则,岂会丝毫不顾及她的名声,将一个未婚姑娘直接带回自己院子?也不带她正经拜见长辈?

后院也是荒芜了很久的模样,直到进了灶房。迎面而来的一丝热气让她立刻发现不对劲,将其从自嘲中带出来。

抒怡三两步走近灶台,将手放在上面,灶上果然是温热的。这里有人住着,就在今天不久前,还烧过火!仔细检查厨房里的瓶瓶罐罐,最终在一个隐蔽的柜子里,找到油盐酱醋等调料,盐罐子簇新,边缘没有腐化的痕迹,是新装进去的。

那人非常小心,来去见没有破坏屋里原有的痕迹,若非厨房尚有余温,她都不会发现这里竟住有人。会是谁呢?一般经过的人短暂停留,不会在意是否会留下痕迹,更不会准备充分的调料。

抒怡从厨房出来,又回到之前那个院子,仔细寻找,最后果然在卧室床头柜上发现一处暗门,里面是一间密室,床榻,被褥,一应俱全,并且,都是新的。

床前桌子上,又一些书籍文件,桌角处,一跟拐杖倒在地上。这里,住着一名腿脚不便的人。这是抒怡的第一印象。若是她的猜测没有错,那么这里不应该只有一根拐杖才是!双脚不便的人,要么需要轮椅,要么需要两根拐杖才能行走。

密室里除了这些,别的就没有什么了。抒怡将东西恢复原状,派了暗卫守住厨房和密室,带着一摞书先行回了府衙。

此时已是将近午时,抒怡出去半天时间了,衙门里没有人遇害,凶手也没有再行动。但谁也没有轻松分毫,反而有种风雨欲来的感觉。

闽南那边的消息,一时半会儿传不回来,抒怡却不想坐以待毙,下午时她又独自出去了一趟,也不知从哪儿搬回了厚厚一摞书册,一句话也没说,埋头扎进书里,直到将近第二天清晨才出来。

众人都被她吸引了注意,反而忘了外面的杀手,直到她出来,才反应过来,貌似今天一天也没有再死人了。

抒怡暂时没有去揣测对方的目的,又去了趟周府,找给周博涛治病的大夫问了几句话。

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时候,她的样子,吓坏了众人,面色苍白,手脚冰冷,眼神涣散,仿佛受了特别严重的打击似的。

众人面面相觑,她进屋后只将小杉小柳小夕叫进了进去,发了几道指令出去,然后,将自己一个人关在屋子里,谁也不见。

崔大人憋了一肚子的话,无处可说,又见抒怡如此情景,更加害怕。再抒怡房门外守了两个时辰,见房里依然无动静后,竟是不顾抒怡定下的规矩,拔腿就要出门。所有人劝说无效后,钟捕头不得不亲自护送他出门。

哪知他竟是去的太傅府,直接求见了看太傅。一刻钟后,太傅在护卫搀扶下,颤巍巍出现在前厅。二话不说,往府衙赶。钟捕头要阻止的话都没来得及说出口。

太傅亲自到抒怡房前,三言两语就让抒怡打开房门。太傅进去后,见外孙女竟然毫无形象的坐在地上,双手抱膝,毫无生气,看着他,无声的掉着眼泪。

王太傅将众人堵在门外,自己进去到抒怡旁边,一边给擦着眼泪,一边安慰,“丫头,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外祖父和舅舅们,会一直站在你身后的。”

他也是心惊,以抒怡的性子,轻易不会比如颓废,到底是什么样的打击让她一夜之间变成这样?

见过亲人,抒怡“哇”的一声扑到外祖父怀里,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说,“外祖父,怡儿身上背了二十七条无辜的生命。”

二十七条生命?这个不是江南最近连环凶杀案死者的人数吗?她负责查探此案,无论是否能够找到真凶结案,这些人命都算不到她头上。最多也就是为无法将凶手绳之以法心里愧疚罢了,哪里有她说得那么严重?

难道,她已经知道凶手是谁?甚至已经知道凶手的杀人动机了?这样说来,她之所以如此反应,是因为凶手杀人或多或少跟她有些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