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年年初一亥时天牢之外。
正当整座京城皆沉浸在新年的喜庆气氛中时,两名锦衣卫模样的男子手持火把,一步三摇地走向天牢大门。两人一黑一白,模样颇为古怪。
在明晃晃的火光映照下下,这两人双眼血红,面部不时地抽搐,口角断断续续地滴下口水,偶尔发出野兽一般的低吼。
此时已近半夜,两名天牢守卫正睡意朦胧,拄着长戟,半梦半醒。待得两名锦衣卫走到身前,守卫方才惊觉,立时睁眼叫道:“谁!?什么人?”
“桀桀,我们是奉陆彪大人之命,前来提审囚犯,桀桀。”白脸锦衣卫声音沙哑邪恶,不时发出诡异笑声。
“囚犯?不行,除了有刑部手谕或者圣旨,否则盖不放行。”守卫铁面无私地说道。
白脸锦衣卫说道:“嘿嘿嘿……手谕嘛……自然有了……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守卫一愣。
“只不过……我要慢慢拿给你……嘿嘿。”白脸锦衣卫一边说,一边伸手入怀,动作僵硬地掏摸起来。
守卫见其动作颇为拖沓,数次要将一张公文样的纸张拿出,但每次总是差个一寸半寸,那纸张便从手中滑落。不由心中不耐,嚷道:“好了没有,爷没空在这儿跟你磨叽。”
话音刚落,那黑脸锦衣卫倏忽出爪,在两名守卫喉头处分别一按。那两名锦衣卫登时睁大眼睛,喉头裂开一个老大口子,发出风箱般的声音,同时口中鲜血泊泊冒出,缓缓倒地。
正在此时,那白脸锦衣卫好不容易从怀中掏出那张白纸,炫耀般地在身前一抖,道:“看,这是刑部尚书沈臣君的手谕,我没骗你们吧……唉?人怎么没了……嘿嘿……”
那黑脸锦衣卫道:“嘿嘿……没忍住,将两人杀了……嘿嘿。”
白脸锦衣卫生气地说道:“你这家伙……总这般耐不住性子……鸿雁主人不是已经要到刑部手谕了吗……你杀了这两人干啥……算了,别浪费……把这两人也种上尸虫吧……嘿嘿。”
“好啊……嘿嘿……嘿嘿嘿……”黑脸锦衣卫满脸兴奋地说道,接着蹲下身子,从口中滴滴答答地分泌出许多粘液,落在两名守卫喉部伤口之中。并将守卫靠坐在墙边,做出睡觉的姿态来。
随后两人从守卫身上拿出钥匙,笨手笨脚地打开天牢大门。
“你们两个,是不是想吃点苦头?”两人身后忽然出现一个身着薄纱素衣的身影,语气冰冷地说道,“我什么时候叫你们增加同伴数量了?”
“鸿雁主人……属下……属下实在不敢……实是……无心之失……嘿嘿。”两名锦衣卫辩解道。
鸿雁双眸杀意一闪即逝,但还是说道:“下次再犯,你们便准备好入土为安吧!”说罢,也不再停留,衣袖飘动,大步往天牢内走去。
两名锦衣卫面色惊恐,老老实实地跟在鸿雁身后。
鸿雁一路当先,往天牢楼上走去。遇上狱卒,便出示刑部手谕,狱卒见是皇上极为宠幸的护国圣女,哪还敢多问,忙慌不迭地引路。
鸿雁来到塔顶一座牢房门前,向狱卒道:“开门。”
狱卒毫不犹豫,手脚麻利地打开门锁,道:“圣女殿下,这名朝廷钦犯已经十几天不吃饭,光喝水,想必早已饿得无力抵抗。圣女本领高强,但还是小心为上。”说完转身便走。
似狱卒这等小人物,长期在天牢当差,对于什么该看什么不该看早已烂熟于心,此刻见着鸿雁夤夜前来,心知必有蹊跷。但一来鸿雁深受崇祯宠幸,二来的确有刑部手谕,故而极为乖巧,当下不听不看,速速远离。
鸿雁微一犹豫,缓缓推开铁门,很快便见到了预料之中的场景。
只见这间牢房两丈见方,角落里有一便桶。便桶旁边放着两只小碗,其中一碗乘着米饭,另一碗乘水,丝毫无进食迹象。在正中地上有一堆破烂棉絮,一须发杂乱,浑身污秽的男子正侧躺在棉絮上,手脚各自用镣铐锁住,双目无神地望着鸿雁方向,不知其是梦是醒。
鸿雁鼓足勇气,强抑心中情感,平静地说道:“萧贱,我来看你了。”
那男子露出一丝微笑,道:“鸿雁,你来了。”
鸿雁冷冷地道:“我来看看你死了没有。没想到你命如此之大,虽然活得比狗还难看,但居然没死。”
“谢谢你,鸿雁,你过得怎样?”萧贱毫不动气,慢慢坐起身子,面色憔悴,但依旧笑意盈盈。
“我很好,崇祯很信任我,让我统管全国各教派。我懒得多事,便任由宁芷去操办一切。”鸿雁道。
“哦……宁芷她……回来了?”萧贱有气无力地说道。
鸿雁点了点头,道:“不光是宁芷,我也重新成为了玉仙宫宫主,一切事情都回到了正轨上,故而我想……是时候来处置你了。”
萧贱默然不语,过了半晌,道:“我爱你。”
这句话似乎惹怒了鸿雁,她大步来到萧贱身前,一把将其拎起,往墙上一撞,直撞得泥沙簌簌而下,随后大声叫道:“你还不明白吗?我不爱你了!所以不要再摇尾乞怜,说什么你爱我。不然我会更看不起你!”
萧贱面露温柔神色,依旧道:“我爱你。”
鸿雁放下萧贱,后退两步,双手掩面,似在抽泣,道:“我……把持了朝政,挑拨群臣,陷害忠良,抓捕侠义之士……早已违背了我与你之间的誓言,这样……你……还爱我吗?”
萧贱毫不犹豫,道:“我爱你。”
鸿雁浑身剧震,过了片刻,又道:“我还在大量无辜之人体内种下了尸虫,并以寄灵显化操控他们,使之成为行尸走肉,讳恶不悛,人神共愤,这样……你还爱我吗?”
萧贱仍然道:“我爱你。”
鸿雁似乎再也支持不住,身子摇晃,几乎便要坐倒,但她随即咬牙说道:“还有……我把身子给了崇祯,已经不再纯洁……这样……你还爱我吗?”
萧贱声音坚定,道:“我爱你。”
鸿雁不再说话,她的脸隐藏在黑暗之中,身子剧烈抖动,气息粗重,似哭非哭。
萧贱关切地道:“你怎么了?”
鸿雁身子一震,再度恢复了平静,骤然转过身去,声音空灵地道:“好好活着吧!永别了。”
说罢,也不见她有任何动作,身子便倏忽消失在牢房内。
萧贱痴痴地望着鸿雁消失之处,脸上露出又开心、又温柔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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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去春来,时光飞逝,一日,萧贱牢房内又突然出现了一名不速之客。
鲁管仲道:“师父,我来救你出去。”
萧贱摇了摇头,道:“管仲,为师很好,不劳你操心,你新婚燕尔,还是多陪陪胧月吧。”
鲁管仲急道:“师父,我都知道了,那清军来袭,是你和师伯一起将之拦截,才使大明得以残喘。如今你受此冤屈,怎能让我心安?”
萧贱道:“我在此处,是因为我厌倦了世间纷扰,而且不想睹物生情,乱我心思。管仲,你回去吧,好好调养身子,我感觉……你的身体也不太好。”
鲁管仲又劝了几句,萧贱只是摇头。鲁管仲无奈,只好隐去了身形,离开了天牢。
又过了几日,萧贱牢房又进来一人,不过这次声势比较浩大,连牢门都被轰开了。
张智难盘坐在萧贱身前,身后形成一道气壁,死死挡住蜂拥而至的士兵,道:“义弟,你跟我走吧!我知道你念念不忘鸿雁,我也不去杀她,任她自生自灭。我俩无牵无挂,四海为家,天下之大,何处不可去?何事不可为?”
萧贱苦笑道:“义兄,我是乡野村夫一个,只想老老实实地呆在一个地方,哪儿也不想去,也没有什么野心,你就放过我吧!”
张智难望着萧贱面容,见他神色平静,无悲无喜,忽然心中一念闪过:“他并非了无生趣,而是处在即将悟道的关键时刻。我如硬将他拉走,恐坏了他大事。”于是长笑一声,念道:“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不识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说罢,双手一振,牢房墙壁上顿时出现一个大洞,随即跨步而起,从那墙洞离开了天牢。
众士兵面面相觑,无人敢于前去追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