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智难大闹一通之后,过了许久,刑部尚书才率领士兵姗姗来迟,指着看守及狱卒破口大骂,斥责他们疏于职守,办事不力。直直骂了近半个时辰,这才转过身来,和颜悦色地向萧贱说道:“这个……萧大侠,您没受惊吧?这些个毛贼,胆大包天,竟然前来叨扰您老。我定要秉明皇上,派些个高手前来护卫,保证下不为例。”
萧贱满拟遭受一顿拷问,亦或是再怎么放水,一场臭骂也是免不了的。谁料到这刑部尚书沈臣君竟如此低声下气,竟如儿子面对老子一般,一时心下狐疑,与沈臣君四目相对,考虑了半晌,这才说道:“沈大人,我没事。只是这堵破墙有些漏风,要不您给我换间牢房得了。”
“来人呐,将萧大侠带去虎头阁!”沈臣君直起身子,高声下令道。
狱卒们七手八脚,上前打开萧贱镣铐,搀扶着他来到一间豪华阔气的牢房之内,此地有锦绣软床,砖石壁炉,就连茅房亦是单独隔间,与之前那间阴冷潮湿之所可谓天壤之别。
“萧大侠,您看这间牢房可合您心意?要不然,我把狱长房间归置归置,给您腾出来?”沈臣君满面堆笑道。
“不用不用,这间够好了。”萧贱呆了半晌,这才回过神来,出言谢绝。
忽然间,萧贱借着窗口射入的明亮阳光,发现了沈臣君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头发上也是一片焦糊,显然之前遭遇了不测。
“沈大人……您脸上这是……?”萧贱奇道。
“没事,没事,被家里婆娘打得,萧大侠见笑了。”沈臣君打了个哈哈,随即转身掩面,道,“萧大侠您好生休息,下官……那个……告退。”说罢,急急如丧家之犬般逃离了现场,连牢房门都来不及关。
萧贱见他宁可借口被老婆打伤,在手下面前大大丢丑,也不敢说出真相,可见下手之人在其心中造成的恐惧之重。一时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之后转身进屋,将牢门掩上,静心冥想起来。
说来也怪,萧贱本以为自己对鸿雁的爱意将会永生不灭。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对鸿雁的苦思之情便渐渐地减弱了不少。以往每当想起鸿雁二字,他就会痛苦难抑,伤心欲死,几乎整日绝食,整夜失眠。而今时间不过逝去两月有余,他听到鸿雁二字竟几乎已全无感觉,唯有一丝淡淡的留恋之意,但也是转瞬即逝。
其实少年之时的情感总是来的快,去的也快。当一对初恋的男女在一起时,总恨不得为对方倾其所有,哪怕献出生命也在所不惜,而一旦有片刻分离,则有如万蚁噬身,痛不欲生。因此失恋时则会寻死觅活。但只要渡过了最痛苦的那几周,失恋造成的创伤很快会弭合,人也经由此厄而得以成长。
萧贱最初便对鸿雁一见钟情,又阴差阳错收其为徒,唯有强抑爱意。之后两人同游江湖,经历生离死别之后,爱情之花终于盛开结果。谁知这爱意达至顶峰之后却突然戛然而止,萧贱一日之间失去了爱人,徒弟,女神,心灵受创之重几乎无药可救。但他本身便是仙人之体,真灵又受过剑啸考验,灵台清明,因此也得以熬过了失恋之痛,斩去了最后也是最难的执念。
萧贱静坐片刻,忽然一股难以抑制的饥饿感袭来,仿佛他身体里的每一个部位都在发出惨叫,嗷嗷地向他乞食。他突然想起:他已经快两个月没有吃过像样的东西了。
他苦熬不过,缓步来到牢门前,向门口狱卒道:“这位老哥,劳驾,可否拿些残羹剩饭过来,我想吃些东西。”
狱卒登时露出惶恐之情,道:“萧……萧大侠,您稍待……我这就给您弄饭菜去。”说罢,手脚并用,匆匆向楼下跑去。
萧贱苦苦等候了约半个时辰,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再也忍耐不住,刚想破门而出,自行觅食。忽听得楼梯口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再过得一会儿,只见十名狱卒端着十余道菜肴,流水价般地从楼梯口涌出,向萧贱牢房走来。
萧贱眼看这些菜肴花样繁多,菜式精致,立时食指大动,也不去细想自己这名犯人怎会享受如此优待,大叫一声,扑上前去,如虎入羊群般大吃大喝起来。
约莫吃了一盏茶时间,萧贱已将十余道菜风卷残云般吞食殆尽,不过他肚腹倒也没有隆起,只是周身微微有紫光泛出,整个人瞬间精神了不少。
领头狱卒战战兢兢地问道:“萧……萧大侠,这些饭菜……可对您胃口?”
萧贱诚诚恳恳地做了一揖,道:“好吃极了,谢谢你们。”
狱卒们同时长舒一口气,如蒙大赦地道:“既是如此,再好不过了。”说完,手脚利落地收去碗筷,打扫干净桌面,转眼间走得一个不剩,便是常年跑堂的小二,只怕也做不到如此快捷。
萧贱回想起刑部尚书及狱卒的举动,只觉处处透露着诡异,似乎有位大人物吩咐下来要他们好生照顾自己一般。但刑部尚书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何人能使他如此畏惧,实是颇费思量。
蓦地,萧贱心念一动,暗忖:“莫非是鸿雁良心发现?特地下了指令?”但他随即摇了摇头,将这个不切实际的幻想抛诸脑外。
之后数日过去,那名幕后之人终于露出了真面目。
这日萧贱正坐着调息,自觉周身电流游走自如,时而阴阳分离,或冰或火,时而合二为一,阴阳化雷,较入狱前更胜一筹。正暗自欣喜,忽然牢门咔咔作响,随后吱呀打开,沈臣君领着数名士兵出现在了萧贱眼前。
沈臣君一脸严肃,胸腔挺直,道:“萧贱,你可知罪?”
萧贱察颜观色,似乎其来意不善,于是踟蹰道:“不知……我有何罪?”
沈臣君脸一沉,道:“大胆,你身为朝廷罪臣,竟而装疯卖傻,藐视本官。看来本官不得不好好教训教训你了。”
萧贱忽然想起一事,暗道:“听说那些死刑犯在赴死之前都要好吃好喝几天,我说怎么回事,之前他们对我这么好,原来是要砍我头来着。怎么办?我要不要就此越狱?”
正胡思乱想,沈臣君咳嗽一声,大声道:“罪臣萧贱,知法犯法,竟敢一人住这么大一间牢房。骄奢淫逸,难以轻饶。本官特此宣布,着另一犯人入住此间,占据萧贱一半牢房,让其体会狭小局促之感,以示惩戒。”
说完,不待萧贱应答,身子一侧,从身后走出一名身着牢服,手戴镣铐之人。
萧贱一见此人,登时惊得三尸神暴跳,五灵气升天,手指颤抖,结结巴巴地上说道:“你……原来是你……”
那人嫣然一笑,道:“自然是我。”
只见来人眼如细柳,玉洁生辉,不是柳敏诗是谁?
沈臣君又咳嗽一声,道:“你俩好好相处,不得……生出怨怼……罪臣萧贱,对这位……狱友,你要好好顺从,不得有丝毫抗拒。”
接着轻轻在柳敏诗身后说:“火神大人……微臣这便告退,祝你俩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话没说完,骤然一声惨叫发出,只见他一边胡子上冒出一股青焰,瞬间熄灭,旁人定睛望去,只见其仅剩一半胡子,另一半嘴边光洁发亮,便是用刀剃去也做不到此等地步。
沈臣君知道此时多说多错,当下不敢逗留,一挥手,在手下簇拥之中急急忙离去。
霎时间,整座监狱仿佛只剩下萧柳二人。
萧贱微觉尴尬,挠头道:“敏诗……你怎么来了?你犯了什么事么?”
柳敏诗昂起脸,哼了一声,道:“怎么,就你可以进来,我便不可么?告诉你,我犯得事可大了,我把刑部尚书痛殴一顿,还把他一家老小关了起来,打退了前来相救的官兵狱卒,直到我良心发现,这才欣然认罪。”
萧贱登时醒悟,怪不得沈臣君之前对自己如此恭敬,原来是柳敏诗以其家人性命相胁。现下她入狱只怕也并非是失手被擒,而是逼迫沈臣君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