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下起来的是小雨, 凌晨三点多开始。

由于搞建设的土高炉跟炼出来的铁水,都没遮没挡的,下雨天,为了保险起见, 带队的小队长就让队员们散了,说等明天雨停了再干。

于建宗到家后,尽管动静已经尽量放轻, 回屋开门时还是把本来睡觉就浅的李巧花惊醒了过来,她翻身从炕上坐起来, 警惕的看向屋门口:“谁?”

“是我。”知道媳妇胆子小,于建宗上炕把人抱进怀里,安抚的拍了拍:“外面下雨了, 继续睡吧。”

“西边还晾着麦子没收呢。”说着她便急急摸索起衣服。

村里晒粮的场口由于建了很多土高炉,已经不能再用, 前些日子铁矿石的任务没来之前, 村长组织队员们,在西边重新用石磙又压了块晒粮的场地出来。

虽说不如场口大,倒也勉强能晾开, 光女人孩子的队伍, 粮食收的本就慢。

“已经堆起来了,你再睡会。”

凌晨四点半,于暖醒了, 起来发现外面在下雨, 心里不由隐隐起了不安。

于建宗一出屋门, 见二闺女坐在屋檐底下,有些惊讶:“小暖,怎么起这么早?”

以前二闺女可是不到六点不下炕的人。

跟在后面的李巧花听到于建宗这话,笑着说:“最近你闺女起的都这么早,天天跟着下地干活。”

于暖抬头,见是她爹,蔫蔫的问:“爹,好久不见啊,建设不搞了吗?”

最近搞建设搞得,于建宗已经七八天没跟家里孩子碰过面了,几乎算是住在了场口,幸好现在天暖,困了随便找个地能阖衣对付一下。

于建宗点头:“嗯,雨停了再干。”

于暖扭头瞥到李巧花头上戴着草帽从屋里出来,问:“娘,您跟我爹干啥去啊。”

“去看看麦子还收不收,下雨你们就别去了,在家待着吧。”

光靠女人跟孩子干,忙忙活活大半月,地里麦子也才收完一半,剩下的,到现在已经都熟好了。

要是不赶紧点收完,怕是到时候熟过头都落在地里,想收都收不起来。

趁着下雨建设没法搞,全村壮劳力都下了地,淅淅沥沥的小雨,一直下到晌午。

冒雨抢收一上午,到了晌午吃饭时间,雨还在下,村长来招呼大伙:“晌午饭咱都各自回家去吃,吃完歇歇晌再干。”

村长说完,于暖招呼于阳:“阳子,你先前头跑着,去食堂排上队,我回家拿上盆就过去。”

虽说李巧花叮嘱于暖下雨天不用下地,但地里麦子一天不收完,于暖的心一天就落不了地。

有前世华国历史在前,现在他们的状况实在让她乐观不起来。

于暖叮嘱完于阳,转身看到于晴离她不远:“姐,你跟咱娘他们一起啊,我先前头跑了。”

到家后,各自把湿衣裳换下来,刚吃上晌午饭,眼看要停的雨突然下大了。

哗啦啦的瓢泼大雨,一直下到晚上七点才转小,下午队员们都没能下地。

后面几天,直接下成了连阴雨。

清早于暖醒来,听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滴落在屋檐拍打瓦片的声音,暗自叹了口气。

第四天了,雨还没停。

主屋里,于建宗正在摆碗筷,桌上摆着他一早从集体食堂打回来的早饭,窝窝头,棒子面粥跟疙瘩咸菜,老三样。

他见二闺女进来,招呼道:“小暖,快来吃饭。”

“您怎么在家?昨天不是说西边要挖沟渠?”

冒雨抢收行动,在昨天下午暂时先停了,实在是,现在收起来,雨不停也没法晒,第一天收起来的,晒不干都发霉了。

不过看雨下的这么久,有村民提议得把西边沟渠重新挖一下。

“先不挖,村长说先看看再说,对了,你爷爷找你,说让你吃完饭过去一趟。”

吃饱,于暖跟家里打了个招呼,披着块油纸布,跑去了老宅。

进门看到老太太坐在屋檐底下的摇椅上,裤角被打湿不少,于暖提醒她:“奶,屋檐底下潲水。”

于老太小心的阖起手上报纸,又郑重的放进摇椅的暗格里,才抬头看孙女:“没事,你吃饭没?”

“吃了,我爹说爷爷找我,您知道啥事吗?”

单枪直入,倒没好奇老太太看报纸的事。

报纸是上次宣传队带来的,带了好几张,分给了于老汉一张,不过翻看最多的还是于老太,几乎没事她就会拿出来看一下

“嗯,有个事要跟你商量。”老太太点完头,下巴朝主屋抬了抬:“你爷爷在屋里呢,进去吧。”

于暖自进屋,再到坐下,见老爷子一直盯着她看,不由玩笑道:“爷爷,您是不是才发现你二孙女我,好看过大姐?”

“倒没。”于老汉一脸认真的摇完头,又道:“我只是发现你运气可能要比你大姐好。”

“啥?”

正正脸色,于老汉才说:“有个事跟你说一下,爷爷有个老朋友,很早以前家里开医馆的,前几天说想收你为徒,问你愿不愿意去跟他学医。”最后还不忘补充一句:“望闻问切的中医。”

不是现在年轻人推崇的西医。

“您哪个老朋友?”于暖问。

实在是老爷子老朋友不少,但会医术的老朋友于暖还是第一次听说。

“你范爷爷,前年他来你不是见过?”

老爷子姓范的老朋友于暖是见过,不过对方会医这事她还是第一次知道。

“我考虑考虑?”她说。

一考虑就考虑到雨停,雨一停,于暖就跟着众人站在了田间地头,她望着因为下雨,扑倒一片的麦田,心直往下沉。

还是发生了,下半年饥.荒的开始。

老村长看着发乌的麦田,心疼的直抹泪:“造孽啊,这让人还咋过啊。”

没来得及收,麦粒在麦穗上都长毛发了芽。

见老村长抹泪,村里不少女人也跟着掉泪,她们已经尽力了,尽力收了。

可老天爷下雨,是谁都管不了的事。

“村长,宣传队的同志来了。”有人隔着麦田喊。

回村前,老村长跟还站在地头上的队员们摆手:“都先回吧,等下午地干一些再来割,现在地里也下不去脚。”

宣传队这次来,是带着任务来的。

整个千马公社在过麦(mei)时节,遇上连阴雨,有几个村已经传出近乎绝产的消息。

公社怕发生民乱,提前派了宣传队下来,安抚民心。

来的还是宣传队的原班人马,不过这次是张元民开的口:“书记已经知道小麦遭灾的事,不会放着你们不管的,你们放心。”

突然,围观人群中传出一句:“怎么管?公粮还要交吗?”是于暖问的。

“当然要交,不是没绝产。”

硬邦邦的话让赵亮只想抚额,无奈他只能自己接上:“你们放心,咱们粮食减产,公粮肯定不能跟往年比着来,过几天公社领导会商量一下,改个别的章程出来,报纸上说平城那边小麦亩产今年再创新高,已经达到了亩产一万八千斤,现在国家不缺粮。”

一番话有的没的说完,没有一句在点子上。

于暖扯扯嘴角,退出人群。

由于宣传队的到来,队员们都聚在了村口槐树底下听他们讲话,村子里面算得上空荡,于暖慢慢走在无人的街道,沉下心来开始想往后的生活。

上千亩的小麦,靠着村里女人跟孩子收了五分之三,剩下的五分之二,冒雨抢收完一半,扑在地里一半。

不过,无论是冒雨抢收的,还是扑在地里的,都因为连阴雨晒不干,产生了发霉出芽的情况。

不干宣传队的安抚,显然很成功。

刚一雨过天晴,村里建设又搞了起来。

田里扑倒一片的麦子,继续成了女人跟孩子的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