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五六天, 地里麦子才算彻底收完,不等休息,队员们紧接着又开始种下一季庄稼。

七月初的天,烈日炎炎, 往太阳底下一站,不出五分钟保准一身汗。

晚上散工,回家路上, 于暖跟在李巧花身后,看到她娘整个后背衣服都被蹋湿, 忍不住开口劝说:“娘,要不您明儿在家歇一天吧。”

就算身体被调理的不错,按这么个造法, 也让人很揪心了。

前两天于建宗也提过这事,就怕李巧花出啥毛病, 不过李巧花自己本人倒觉得可以再撑一撑, 毕竟麦收是个大事,队里除了实在不能下地的老小,跟搞建设的爷们, 哪个不是在地里待着忙活。

“没事, 种完高粱一起歇,没几天的事了。”李巧花扭头,看着自家二闺女被晒黑不少的脸蛋, 再想想已经回去的大闺女跟小儿子, 叮嘱说:“倒是你们, 明天别下地了,都在家待一天吧,准备准备后天开学。”

过麦(mei)的麦收假其实早已放完,不过鉴于今年特殊,学校又延长了俩星期。

学校开学一个星期,地才全部种完。

趁庄稼长出来之前,队里给妇女们放了假,好让各家的半边天,把家里这些天来积攒下来的脏衣服脏被褥,洗洗涮涮。

恰逢周六,吃完早饭,于暖又去了老宅。

于老汉刚吃完早饭,正坐在院子里喝水消食,就见孙女慢悠悠的从大门口晃荡进来。

祖孙俩一个眼神接触,于暖直接开门见山:“爷爷,范爷爷那您帮我回一下吧,我想去学。”

多一门手艺多一条路,虽然她现在对这个世界无能为力,不过她还是希望,饥.荒来临时,在把家里人保全之余,能对其他人伸一把援手。

对小孙女这个决定于老汉倒不意外,现年代,有个学医的机会,相信是人都会抓住,不过他还是多问了句:“你想好了?学医会比你上学苦的多,而且你学还得继续上,只能星期过去。”

于暖点头:“嗯,我觉得我能应付。”

“那行,明天你跟我去你范爷爷家一趟,去跟他说一声,顺带看看挑个好日子你拜一下师。”

“好,明早咱几点走?要准备点东西啥的给范爷爷带上吗?”出门不空手是礼仪。

“吃了饭再去,东西倒不用准备。”话说一半,想起什么似的于老汉眼睛一亮:“对了,你前年拿高粱酿的酒家里还有吗?”

于暖眉一挑,想了下家里的酒坛:“还有几斤,回去我看看。”

“有的话拿上两斤就行。”

“行,哎,我奶呢?”说完正事,于暖才想起来半天了,还没见老太太呢。

“去前街你铁柱奶奶家了,过会就回来。”回答完于老汉想起家里最接眼的大孙女,便顺口问了句:“你姐怎么没过来?”

“搁家学习呢,借了五年级课本,自己在预习。”

暑假过完于晴就该升五年级了。

学习上,于家三个孩子,老大于晴,属于聪明又努力型选手,老二于暖,天赋很高却很懒散,让人看的直摇头,老三于阳,悟性好,心却不在学习上,让他爹恨得牙痒。

“对了,要去跟你范爷爷学医这事你跟你爹娘说过没?”

问题考虑了一个遍,于老汉才突然想起儿子儿媳没来问过他小孙女的事。

于暖脸色一僵,不自然的咳了一声才说:“我忘说了,一会回去我就跟他们说一声。”

接着不等于老汉说话,她又问:“范爷爷怎么想起教我医术来啦?只教一个吗?”

言下之意要是能多教,最好把家里另外俩划拉上一起。

“前年冬天你范爷爷不是见过你,说看你挺有天赋。”

前年冬天范老爷子来,晌午饭是于暖掌的勺,后来说话过程中谈起药材,于暖接了两句。

之所以能接上,纯粹是她从小生病,加上李巧花身体不好,恰好她的记忆力还算过人,王婆给开过的大部分药方她都特意记过。

后面于暖一走,范老爷子还夸过她:“你这小孙女,我看不错,小小年纪,沉稳有度,进退有礼。”

是对于老汉说的,语气中第一次带上了艳羡。

两人算是儿时玩伴,当年于老汉是棺材铺少东家,范老爷子是医馆小少爷。

不过后来于老汉家遇到点麻烦,父母带着他北上躲难,跟范老爷子便断了联系,还是前年在镇上,俩老头都去交公粮,才再次相遇又有了交集。

当时于老汉喝的微醺,说起话来放开不少,谈起孙辈第一次用上了炫耀的语气:“我这一辈子最大的成就,应该是俩儿子给我生的仨孙女,家里还有个大孙女,听话又文静,二孙女也好,懂事安稳。”

本来于老汉最初想的是,让老伙计把于晴带一下的,除了于晴是第一个孙辈,跟他比较亲,另一个则是,于晴看着太过文静,于老汉难免想替她多做打算。

老话说十个手指还有长有短呢,对于老汉来说,从小跟在他身后的大孙女就是最长的那根手指。

不过后面于老汉还没开口,范老爷子已经主动说了想收于暖为徒。

于老汉之前的打算也就不了了之了,毕竟人家有祖训:“他们老范家有祖训,除了本家人,外姓徒弟每一代只能收一个。”

于暖:“......”听着好古老神秘的样子。

祖孙闲聊了会,于暖见老太太一直没回,跟老爷子打了个招呼,便先回家了。

于暖到家时,李巧花刚从河边洗好被罩跟床单,盆端回家,正要晾。

“娘,跟您说件事。”

李巧花垫着脚正往晾衣绳上晾被罩,顺口问:“啥事啊?”

“爷爷说他有个老朋友想收我为徒,教我学医,我答应了。”

起初李巧花一心晾床单,对闺女的话没怎么上心,顺口接了句:“哦,学呗。”

沉默半天,脑子里才反应过来她闺女刚刚那句话的意思,立马衣服也不晾了,她扭头问:“等等,你说啥?”

再三确认过后,李巧花说不上啥心情,晚上于建宗回家,两口子在被窝里,李巧花说起这事:“咱爹给闺女找了个师傅,说是当大夫的,你咋看?”

五月底公社分下来的铁矿石还没炼完,建设队员们还得继续搞,不过自从连阴雨过后,大伙倒没再熬夜干过,只是晚上回家回的晚些。

最近起早贪黑的,于建宗到家洗漱完,往炕上一躺人就已经迷糊,问起话来脑子也不过:“哪个闺女?”

“老二,给你家老二找的。”这事李巧花也纳闷,按老爷子偏心程度,平时第一个想的都是老大来着。

别看于阳是家里第一个长孙,没有的时候大伙还盼着,有了,家里几个长辈倒偏心起家里几个姑娘。

“咱爹哪来的当大夫的老朋友?”于老汉有当大夫的老朋友这事,不止于暖不知道,连于建宗都不知道。

“范叔,南边小李庄的那位,前年跟去年都来过。”李巧花也是才听闺女说的。

“去呗,多一门手艺亏不了,况且还是咱爹的老朋友。”言下之意就是值得信赖,毕竟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