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宣传队来的, 除了年前那一拨,还有公社书记一起,说是新的一年,下地方视察各生产队国家建设搞得怎么样。

走前公社书记握着老村长的手许诺:“季老同志放心, 回头一有消息我就让人来告诉你,不过你们砍树烧炭这一行为也算支持咱祖国建设,值得表扬。”

突如其来的表扬让老村长也挺激动, 抓着公社领导的手下保证:“谢谢公社的理解,我们一定竭尽全力, 为祖国建设继续添砖加瓦。”

前脚宣传队一走,后脚于暖就找了老村长来。

“季爷爷,咋样啊?”接着又问:“宣传队的人咋说?”

再不给队员们找点活干, 西山的树砍完,他们就该瞄另外两座山了。

“说一有消息就来通知, 不过我琢磨着不大靠谱。”老村长坐在八仙椅上, 皱眉跟于暖分析公社书记走前说过的话。

现在队队都缺炼钢的铁,倒没听说有却炭的。

“那先等等吧。”说完于暖提议:“既然建设咱搞不了,不如再分一批队员出来把地去拾掇拾掇?”

往年三四月份, 给地里麦子浇水撒粪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不过今年村里爷们都一心扑在砍树跟烧炭上,上千亩地只靠女人孩子根本弄不过来。

眼看再过一两个月麦子就该熟了,现在正是麦子结穗的关键期, 水跟肥要是都跟不上, 到时候减产苦的还是他们。

别看于暖年纪不大, 但鉴于她之前的完美表现,现在只要是她提建议,就算不同意,老村长也会认真想想,给她一个合理理由。

不过这次她提的,倒让老村长挺意动。

“我跟你爷爷他们商量一下再说,对了,你小叔小婶最近咋样?好了没?”

“没事了,最近都挺安稳,给您添麻烦了。”

老村长摆手:“我倒没什么麻烦,就是我看你爷爷那段时间一直皱着眉。”

于暖笑了笑,没说话。

事情要追忆,还得从去年宣传队查余粮开始。

当时于建设家的余粮,因为被于暖收进空间而没被查到,两口子还暗自高兴过,以为宣传队查的不仔细,没找到他们藏粮的地方。

谁知晚上回家,于建设跟马小兰翻箱倒柜好几遍,都没从藏粮的地方找到余粮。

大半夜的,两口子还把家里几个睡着的孩子折腾醒,统统盘问过一遍,得到的消息都是不知道。

其实夫妻俩怕孩子小,嘴上没把门的,压根也没让他们见过藏起来的余粮。

因着有隔壁季大栓那个前车之鉴在,家里有余粮但是丢了这事,夫妻俩谁都没敢声张。

不过自那以后,于建宗跟马小兰就开始疑神疑鬼起来,担心是村里人偷走的,会揭发他们偷藏余粮,还觉得住过多年的屋子怪怪的。

短短一个月时间,他们不止人瘦了一圈,晚上因为睡觉做噩梦,连精气神都没了。

最后还是于老太看不下去,给他们叫了几次魂,后面还用‘邪祟已经被驱掉’这种连于阳都不信的话,成功忽悠到了于建设两口子。

没几天,老村长就跟村里的老一辈商讨好关于地里麦子的问题。

结果出来,砍树烧炭的留下两个生产队继续干,剩下八个生产队的所有劳力,全下了地。

当然,村里也有人不满,想着老村长糊涂,放着国家建设不搞,反而叫他们下地弄麦子。

不过大部分队员都挺拥护老村长,个别几个人的不满,倒没惊起半点浪花。

队员们当祖宗一样,勤勤恳恳的把麦子伺候了俩月。

结果芒种前十来天,上面下来一个重要消息,让某些队员心里的不满上升到一个临界点。

“你是说,上面分了铁矿石下来?”本来塌肩趴在石桌上的于暖,一下坐直了身子,惊讶的看着告诉她消息的于阳。

于阳站在墙角翁边,拿舀子从瓮里舀出一瓢水来,倒进洗手盆里,他蹲下身,边洗手边说:“都传开了,村长已经带人去拉了,说是每个村都有,是任务。”

晚上,于建宗跟李巧花回到家,吃着孩子们从集体食堂打来的窝窝头跟,闲聊般说起了铁矿石的事。

于建宗先起的头:“上面分发下来一批铁矿石,下午我跟着村长去公社拉的,驴车跟骡车都用上,拉了十几趟还没拉完。”

“那么多啊,得炼到啥时候?”听得于阳惊叹连连,简直无法想象十几车还拉不完,到底得有多少。

“七月半必须炼完。”答完他话题一转,叮嘱起家里孩子:“后面一段时间我跟你们娘应该会很忙,你们自己注意着点,尤其是阳子,河里跟山上少去,小暖,你注意着你弟点。”

于暖放下筷子,冷不丁来了句:“那地里怎么办?”

“啥?” 于建宗一时没反应过来。

“地里麦子,不管了吗?”没几天就该熟了,那可是全村人的命。

于建宗夹菜的手一顿,尔后抬头看了眼自家二闺女:“上面的意思,是让你们这些小的跟你娘她们收收。”

前两年,妇女能顶半边天口号一出来,到现在公社领导都还挂在嘴边。

大意是,相信广大妇女绝对能完成麦收这一艰巨任务。

第二天天不亮,于建宗就起早去了场口,他到的早,有人比他还早,且已经忙活起来。

去年就开始砍树烧好的碳,现在终于派上用场。

堆了半场口的碳,由于队员们日干夜干,短短几天时间,肉眼可见的下去不少。

另一边,芒种前两天,麦子一数,抢收也开始了。

村里的妇女们,带着老人孩子,穿着打满补丁的破衣裳,头上扎着白毛巾,挽起裤腿,人手一把镰刀,跟上千亩地奋斗起来。

为了支援秋收跟炼铁矿石,集体食堂做好饭,已经不再等着队员来打,而是直接搬去了地里跟场口,时间节省一点就能多干一点。

队里不单爷们守着土高炉,日干夜干没空回家,妇女们也是,早上晚上的连轴转。

不过再怎么连轴转,还是抵挡不住六月天一场暴雨的侵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