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川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一步一步走出去的, 又是怎么拿着一条干净的汗巾, 艰难的走进来的。
他只知道自己别过了头,背对着尤婉莹的方向,这才将手里的东西僵硬的递了过去。
“我这里没有什么帕子,你……先将就着用吧。”他知道女孩子都喜欢那些花花绿绿的锦帕, 但是这些东西,只有二弟那儿有。
他这里只有练武后用来擦汗的汗巾。
好不容易才找了一条从未用过的。
好在尤婉莹也没有过分挑剔,只说了声“谢谢川表哥”,便接了过去。
空气里安静了几分, 但秦川仿佛仍然能够听见少女用汗巾轻轻擦干身上药汁的声音。
然后拔开药塞, 将烫伤药倒在掌心, 揉搓开,再抹到身上。
“嘶—”
药物接触到皮肤, 有些痛,少女忍不住低呼一声。
而秦川也猛地一惊。
他意识到自己竟然一直站在原地, 用耳朵在判别尤婉莹做了什么。
可恶。
秦川狠狠掐住自己的掌心,直掐得自己掌心发疼。
自己这样, 就算背过了身子,又与那些靠眼睛偷窥的无耻之徒有什么区别。
他觉着自己亵渎了表妹,心下生出悔意, 当即便转身快步朝门外走去。
却因为心神不宁,“砰——”的一声撞在了桌角上。
桌上的茶水都被撞得从茶壶里溢了出来, 可见秦川这一下撞得不轻。
可他还是咬着牙, 忍着痛, 一声不吭的扶着桌子,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强装镇定的走了出去。
看着秦川这般落荒而逃的模样,顶着尤婉莹身子的梁黛恨不得笑翻下床。
怎么会有人都这个年纪了,还这般青涩,一点都经不起撩。
而走出门外的,一点都不经撩的秦川,此刻正摸索着桌椅坐下。他深吸了口气,这才感觉膝盖上的痛感迟钝的传来。
他已经好些年没有这么莽撞过了,即便是眼睛刚受伤的时候,都没有这么惊慌过。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屋内的那个少女,他的表妹尤婉莹。
秦川抿紧唇,闭了闭眼,努力的去回想未曾失明前,曾见过的尤婉莹的模样。
可是……
秦川有些泄气,他发现他不仅想不出尤婉莹的脸,唯一能想起的几次她的模糊的身影,都是和二弟站在一起。
尤婉莹应该是什么模样?
娇小的,柔软的,甚至,滚烫的。
想起这些词,秦川狠狠的拍了自己一巴掌,想要把这些昨日的触感从脑中的记忆里甩出去。
“川表哥?”
屋内少女的声音又一次响起,将秦川的思绪扯断。
他猛地抬头,“怎么了?”
“我,我的外衣湿了,得换……”少女的声音听上去有些不好意思,“你这里有干净的外衣能借给我穿吗?”
秦川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尽可能的冷静:“我的衣服你穿不了。”
“啊……那你能帮我让阿荷送一身过来吗?”
这个要求秦川没有拒绝。
他虽然看不见,但是在秦府里寻个人,并不难。
可是……
“阿荷不在,我没有找到。”他并不熟悉尤婉莹的院子,只能寻人,不能替她寻找衣物。
“那怎么办?”隔着一道门槛,屋内的少女有些懊恼,“若是一直穿着湿衣,我这风寒怕是又要加重。”
她说着还咳嗽了两声。
秦川微微蹙眉,有一丝退让:“我找找看有没有我不穿的。”
“好啊。”少女笑了笑,丝毫没有嫌弃的样子。
于是秦川又一次摸进屋子,翻箱倒柜,左摸右摸,可却迟迟没有挑出一件。
他平日里对衣物不算讲究,这里放着的都是他穿过的,只是没有一件新的,又怎么能拿给尤婉莹呢。
“找不到吗?”少女的耐心也几乎快耗尽。
得到一片沉默后,她咬了咬唇,“要不,我还是回去好了,川表哥,今日真是麻烦你了。”
她说着就准备下床,结果话音未落,双腿便一软,跪坐在了地上。
“咳,咳咳……”她这风寒来得本就不轻,此刻动作一大,便带得她咳嗽起来。
秦川的脚步在门槛处滞了一瞬,还是没有忍住,走了进去。
尤婉莹此刻跌坐在地上,咳得上气不接下气,眼泪都几乎要夺眶而出。好在有一双大手,一直在她背后替她反复顺气,这才好过了许多。
“难受……”少女抓住秦川的衣角。
秦川手掌微微一顿,拍了拍她的后背,又继续替她顺了一会儿。
地上太凉,他记得尤婉莹昨夜过来之时穿了一件披风,摸索着拿过来替她裹上,然后将她抱起来,重新搁回榻上。
简单的几个动作,昨日是在她昏睡过去之时做的。
没觉得怎样。
可今日却……
秦川才刚刚抱起尤婉莹,便感觉有一双柔软的手顺势攀上了自己的脖子。
让他的身子有一瞬间的僵硬。
或许是这僵硬太过明显,少女也很快反应过来,将手收回,讪讪的道:“对,对不起,川表哥,我刚还以为是二表哥,他以前也给我这么顺过气……”
秦川脸色渐渐难看起来,恨不得将尤婉莹重新扔回地上。
虽然尤婉莹已经闭上了嘴巴,可秦川听得一清二楚。
这一次,尤婉莹又一次把自己当成了秦真。
秦真,秦真。
他第一次觉着自己这个弟弟的名字是如此碍眼。
只是……
让秦川更为愤怒的,不是被认错。
而是在尤婉莹心里,搂搂抱抱这种事情,难道对方是秦真就可以了吗?
“尤婉莹。”
秦川不是第一次直呼其名,但这次是真的压着怒意:“难道没有人教过你,即便是跟自家表哥,也不能这么亲密吗?”
“啊?”
少女吓了一跳,有些茫然,“舅母从来没有说过啊……”
听到她提起秦吴氏,秦川的额角猛地一跳。
对了,他想起来了。
这位小表妹父母早亡,十岁便来到秦府。身边没有贴心的嬷嬷,有的,不过是几个跟她差不多大的丫鬟。
除了自己的那位好母亲,是名正言顺的女性长辈,根本没有人会教她这些。
可是,秦吴氏会教她吗?
不,显然不会。
否则尤婉莹也不会在昨夜之时,把自己当做秦真,拉拉扯扯。
也更加不会,在先前自己还没有出去之时,便在屋内自顾自的脱衣抹药。
明明……
即便自己是个瞎子,也不该这样。
秦川深吸一口气,“尤婉莹,你以后可千万不能再这样。”
“不能因为我是个瞎子,就对我不设男女之防。”
“也不能因为秦真是表哥,便与他过分亲密。”
“若我实际上能够看见,又或者让今日的事为第三人所知……”秦川压低声音,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尽可能可怖:“那你的清白便会毁于一旦。”
空气中的气氛僵持了几分,半响,才听到尤婉莹小心翼翼的开口:“那你会告诉别人吗?”
秦川摇头。
他不过是想吓唬她。
不过是希望她长个教训。
不要再这么大意。
也不要……让自己这么无从自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