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
阿荷打着灯笼, 小心翼翼的在院外敲门。
尤婉莹虽然还有些咳嗽, 但也知道自己不能再在秦川的院子里久留,裹着披风站了起来,声音带着一丝歉意:“川表哥,今日真是不好意思, 给你添了许多麻烦。”
睡了他的床,还泼了一被子的药汤。
顺便将他的心里搅得一片波澜。
秦川面上没什么表情,只淡淡的道:“无事。”
然后像是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来一张纸, 以及一个方盒:“这上面是药方, 你风寒未好, 让人替你取药回来照着煎就是了,”
“那这个呢?”尤婉莹好奇的伸手戳了戳另一个黑漆漆的木盒子。
秦川抿了抿唇, “蜜饯。”
少女轻轻咦了一声。
秦川不动声色的想了个解释:“反正我也不吃,扔着浪费, 不如拿给你好了。”
“这样啊。”
尤婉莹作恍然大悟状,心底则忍不住啧了两声。
明明是因为她怕喝药, 这人才找来蜜饯,却非要寻个理由来掩饰。
但她面上丝毫不显,还是欢天喜地的接过蜜饯盒, 抱出门外,“川表哥, 先谢谢你了啊。”
“嗯。”
“川表哥, 那我走了啊。”
“好。”
可是少女刚走远了两步, 又转了回来,“川表哥!”
“怎么了……”
最后一个字还没出口,嘴里便被塞进一个蜜饯,甜得秦川满口的牙一瞬间都恨不得软掉。
“川表哥也是要吃药的对不对,我觉得还是得留一颗给你才行。”少女踮着脚,努力的将一颗蜜饯塞进他的嘴里,“川表哥,好吃吗?”
秦川喉咙微动,艰难的咽下,“……好吃。”
其实一点都不好,粘得他牙疼。
只是,这颗蜜饯,是尤婉莹塞给他的,柔软的指尖从他的唇角滑过,他有点舍不得吐出来。
“大哥,表妹,你们俩这是?”
秦真不知何时携着他的那位新婚妻子出现在秦川院外,吓得一旁的阿荷差点把手里的灯笼摔在地上。
尤婉莹听到秦真的声音,猛地转身。
一不小心便踩在了秦川的脚上。
秦川先前的注意力都在尤婉莹身上,竟也一时没有察觉秦真何时出现。此刻,尤婉莹匆忙间踩到了他的脚,他眉头紧蹙,却一声未吭。
“呀,阿真,你这表妹怎么长得这般可怕。”第一个发出惊呼的是秦真那位新进门的妻子。
风寒侵体,尤婉莹一张小脸本就血色不佳,更显得脸上的红疹醒目。
确实有些可怖。
只是她长这么大,从来便只有人夸赞容貌。
何时听过这样的评价。
便是毁容之后,下人们碍于她表小姐的身份,也不敢说。
如今被秦真的妻子说出来,顿时踉跄着后退一步,惊慌失措的捂住脸,想要遮掩。
而她这一退,正好退到了秦川身前。
秦川敏感的察觉到了尤婉莹的情绪,伸手抓住她的手腕,替她稳住身形。然后才蹙着眉开口:“二弟,你没告诉你这妻子,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吗?””
秦真有些尴尬,其实他知道自己的新婚妻子是故意的。毕竟谁都知道他之前喜欢表妹,如今二人遇上,难免要起事端。
尤婉莹拽了拽秦川的衣袖,她不想秦真为难,“大表哥,算了吧……”她说着声音低了低,“表嫂也确实没有说错,我……”
她说不出来。
她还是没法承认自己如今的的样貌丑陋。
“不要听她的。”秦川有些生气,不知是在气这弟媳不会讲话,还是气尤婉莹自己不争气。
“我记得你很好看。”
最后这句其实有些心虚,但秦川此刻还是讲了出来。
如果他能看见,一定会发现,尤婉莹看着他的目光中中升起了一抹熠熠生辉的光芒。
而一旁目视着这一切的秦真,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不过几日未见,表妹什么时候与大哥的关系这么好了。
要知道,从前这种目光,表妹都是看着自己的……
本来他是谨遵祖父之命,带妻子过来见一见大哥,可是此刻,却不想看见尤婉莹对着秦川笑了。
“大哥,我怎么记着,当年婉莹进府时,你早就搬出去住了。”再后来回来时,便已经是个瞎子了。
被亲弟弟拆台,秦川的脸色一时有些难看。
可他还忍着,尤婉莹却忍不住了:“二表哥,你怎么可以这样说川表哥呢!”
“川表哥说记得便记得。就算真不记得,我也相信川表哥的眼睛一定有治好的那天。”
“到时候婉莹的脸也一定好了,川表哥就可以看见婉莹有多好看了。”
秦真身边的女子听到这话噗嗤一声笑了,这尤婉莹竟然还在幻想着自己的容貌有恢复的一天。
她怕是不知道自己被下的是无药可解的毒药吧。
“好了,我们走吧。”秦真担心自己的妻子说出什么不该说的秘密来,连忙趁着她开口前,逮着机会拉她走了。
而被留下来的秦川,则有些意外小姑娘竟然会替他讲话。
可是下一瞬他就听到了低低的啜泣声。
“二表哥,真讨厌……”
“有了妻子就再也不帮婉莹讲话……”
秦川原本还高兴的,有着一点热情的心,又随着小姑娘哭泣的声音渐渐冷却了下来。
原来她帮自己说话,还是因为秦真。
“他就有那么好吗?”
秦川的声音里带了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的隐隐嫉妒。
“啊?”低声哭泣的尤婉莹愣了一瞬,反应过来:“其实,也不是……”
她顿了顿,想了又想:“只是……婉莹刚来府里时,谁都不认识,只有二表哥带着我玩。”
秦川在想,那个时候,他在干什么。
他在校场练武,每日忙得不着家。
哪里会有时间关注府里刚住进来的那位江南来的表妹。
如果,如果那个时候,站在秦府门前等待尤婉莹下车的是自己……
秦川闭了闭眼。
他知道没有那个可能,即便真有,他也不是那个能哄得女孩子开心亲近的对象。
“我喜欢二表哥,其实还因为,二表哥是我在这世上最亲近的人……”
她无父无母,与外祖父又算不上亲近。
在这秦府里,也只有秦真与自己,与她有血脉之亲。
秦川心里某块地方突然柔软了一下,他鬼使神差的开了口:“尤婉莹,你有没有想过,你并不是只有秦真一个表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