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头吃暖锅饭其实不兴送礼, 就像苗力家那场, 要不是与儿子苗良的酒席一起办,杨大郎也不会带份子去。不过镇上比较讲究的人家就会。
于是, 金掌柜依渠老指示, 就挑了套瓷烧的花瓶做为贺礼。大小四只, 浅灰色带简单横纹, 接近白色, 是这时候顶好的瓷烧了。
苗禾乐滋滋收下。不管价格多少, 这套花瓶可跟他们堂屋的木地板颇搭配了。要再插上外头的桔梗或艾菊,屋内又会多一股鲜亮活气,挺好。
接着药店的方掌柜送的是布料。送的时后还特意问苗禾说,针线功夫是练好了没?没练好就继续拿这些布练,可别再用偷买的衣混充。苗禾只能干笑, 同时逃不过被众人狠狠取笑一轮。
而季老大夫送的, 就是好用的药酒。治冲撞的内伤尤为有效,非常适合打猎的杨大郎。苗禾也替说话回来的杨大郎高高兴兴地收下。
李明他们更妙。直接说杨大郎家门前的木头栅栏实在不配他盖的屋。等进了淡季,他们就拉青砖过来再砌上一道墙!听的苗禾连连摆手说不用。肥子却焦急说,要的要的, 不然怎么还来吃饭啊。可把大伙儿乐的。
最后剩下神神秘秘的梁员外, 他道,“杨兄弟啊,见你们能在这盖起新屋, 安居乐业, 不管起因如何, 我是真替你们高兴。日后就凭杨兄弟与禾哥儿的能耐,肯定大有作为!不过到底是人手少了些,想想,这时候送你们几只狗正适合!”
说完,同来的仆人就自外头抬来一小木箱。木箱里头是打滚成一团的幼犬,有四只,毛茸茸的。一见周围变了,发出嗷嗷的狗叫声,非常稚嫩可爱。
一直懒懒趴在猫爬架上的大白,耳朵登时竖了起来。有什么东西混进来了喵?
苗禾哇了声,当真有些惊喜,“还是小狗啊,我们正想去寻呢。”
上次杨大郎说要找猎户老刘问,不巧他家的狗前年才生过小狗,早分完了,这事被暂时搁下。没想今天就得偿所愿。看着还是同胞的四只,个个短胖有精神,应该比大白更值得期待!
(大白:???)
梁员外得意笑笑,“这是夫人挑的礼。这种狗打猎看家都非常擅长,从小养,也能更亲。可是寻摸了不少时间。”
一旁梁夫人抱着怀里胖胖的虎头,也点头笑道,“那是应该的。虎头可爱吃禾哥儿家种的菜了,如今都不挑食。要不多找些狗子护着你们家菜田,最后睡不着的,说不得是我这个阿娘了。”
众人一听都笑了。
可当中透出的亲厚之意,也品的足足的。
之后安顿了小狗,杨大郎与苗禾还带了客人们去走走后头的花生田、绿豆田与药田。路边两旁能吃的红艳艳的桑椹莓果,全开放给客人们自由摘采。农家乐行程走的透透的,最后逛到了那片还未完成的果园。
金掌柜听完苗禾简单说了的未来规划,不由感慨。“到时满山的桃花梅花,住这儿,可是比县城那些贵人家都舒服了。真令人羡慕,喔,重点是,东西还更好吃呢。”
季老大夫也笑,“是啊。当真是宝山宝地哪。梁员外,你选的这块地,确实好!老夫我见着,都想搬到旁边住住了。呵呵,就看这果子熟了,走个几步就能与禾哥儿讨果子吃,多美的事儿啊!”
一直挺安静的许小公子突然问,“这片山头,以后真都要弄成果园么?”
被杨大郎牵着的苗禾自是点头,“是啊。最近忙,才弄了一些。等冬天时候整了山,也许明年春就能种下果苗了。”
苗平这时说话自在多了,便笑道,“好!那今年冬天我跟大湖肯定勤些过来,争取明年春天种满整个山头!到时候果子可记得分些给我们了!别说其他,光路边刚摘的莓果,就够好吃了。”
而没人知道,这些个玩笑话,竟有个吃货正默默认真考虑了。
是啊,要真住到了隔壁,仔细培养培养情分,那今天吃到的花生、土豆、烤鸡、腌李子跟绿豆汤这些……都不用一样样跟人家求着买了啊!!多方便的事儿!!简直一劳永逸!!
而且大夫不也说,大嫂应该找个清静的地儿养养身子才好了?这里不就是个很好的地方,清幽没人吵、却也离运河不远,不会太不方便,加上东西好吃,大嫂胃口肯定也能养好的!怎么想,都很合适么!!
于是,稍后许小公子得偿所愿订下好几瓮腌李子,重新登上返家的船时,同时也抱了个崭新想法,悠悠荡荡离开苗水镇。
苗禾与杨大郎这会儿不知这事能给他们生活带来什么变化,这天晚上,苗禾喜孜孜地算了许小公子贡献的银钱,竟有八两这么多了!
其中不单是买腌李子的钱,也有买花生、买土豆、买栗子等等一堆农产品的钱,还有这次包的暖锅饭的礼。因为与人不熟悉,许鸣只送了最实用的银钱。
把数好的银子放回装钱的瓮子里,苗禾弯弯眼睛说,“这样加加总总,手头也有十五六两了!”
杨大郎抱过钱瓮,重新藏好。“恩,过几日,去买羊。”
喔,对,还有羊要买。原先还想先买驴车的,杨大郎送菜时都自己扛,不坐车。
苗禾眨眨眼,“那得花多少钱?”
“母羊,约末四、五两。带崽的,更贵些。”
“怎感觉钱都存不住啊。”买车又要延后了。
杨大郎摸摸苗禾脑袋,“再赚,便有。”
苗禾蹭蹭人的手,恩了声。“是说,你今天跟渠老说什么啊?还特意走远了。”
杨大郎一默,没立刻回答。
苗禾有些奇异,“不能说么?”
杨大郎却先把苗禾整个抱进怀里,搂了搂。“之后送完菜,我会待茶楼。”
“啊?待茶楼?为什么啊?”
“去瞧瞧。跟金掌柜。”杨大郎低沈的声音,这么说。
苗禾一愣之后,也知道了。这次暖锅饭,即便顺顺利利结束,但杨大郎又如何可能不自责了。因为自责,因为自知不足,所以想要改变,想要跨出自己熟悉的领域更努力。
“你……”
苗禾有心疼,也有佩服。自己是倚仗息壤,万事不怕,可说是有些懒散了,但杨大郎却愿意吃苦学习,学的那些不熟悉的生意门道,怕是将来也想护在他前面。
就看人眼底如今依旧有一抹淡淡的愧疚,这人虽话少、虽沈默,可该做的能做的都不曾躲过,苗禾忍不住就往人身上扑。
“你很棒了,非常棒!我,我再找不到更喜欢的了。”
“小禾……”
杨大郎沙哑地念了声,随后,就不需要言语了。
热烫的抚触与贪婪的索取此时已代表一切。
***
苗禾家的暖锅饭可说顺利落幕,可另一边的苗觉家,气氛就像冰冻三尺的地狱了。吃酒开席前场面有多热热闹闹,就衬出结束时的稀稀落落、冷冷清清。一场酒席能办的花大钱又丢脸面的,嘿,还是村里前所未有。
于是酒席结束后,回到堂屋苗觉抄了杯子狠狠就往地里一摔!!
可摔完,他半句话都骂不出!!他能责怪谁!?他有脸责怪谁!!?
这场酒从到到尾是他自己发办的!!各种细节藉口也是他自己编说的!!
如今,往镇上的马车狠狠扇了他的脸面,能说人破坏找事么!?
不,人家就是单纯经过而已!!经,过,而,已!!
只一想到这,苗觉更觉一股火烧脸面的气愤与羞耻!!
不就是看在银钱的份上而已!!全都是愚昧无知之人!!
对,他如今就只输在银钱上头!!
若能有更多钱,那些个愚昧的村人如何还敢嘲笑他!?
此时,苗觉全部的儿子媳妇孙子全都不敢吭声地排排在堂屋罚站。
他们也觉这事儿办的多馀又丢脸面,可心中埋怨,如何敢透出给专-制的苗觉知道了?
苗远感受到他阿娘扯了扯他衣摆的动作,便上前一步,谨慎道,“阿爷,村人多未受教化、鲁莽愚昧,瞧他们对今儿个吃酒没有半丝感谢的模样,就能知道,阿爷又何需为这些蠢笨又不知感恩之人,生气伤身?”
苗觉闻言动作微微一顿。
苗远捉摸着老人反应,又道,“马车经过又如何,便是去了杨家又如何,只能代表杨家那头,巴结镇上人的功夫深而已,要其自身不起,能力粗鄙,终得人轻忽轻视,无足轻重。如今阿爷在村里交识字、开工坊,惠泽乡里,如此难得,村人最后总会知晓好坏轻重的。”
一连串的称赞,苗觉这次终是恩了一声,“远子是长进了。不错,此话不差,最终看的还是自家能力。只是村里流言不可长,所以这次考试尤其重要,远子,只要你能考中秀才,那便一切不是问题。你接着得好好用功,务必取得好成绩,知道么!!”
苗远面色先是僵了僵,随即恭敬应到。
然而背负了全家十多人期待的苗远,真能抵着压力考下好成绩?
嘿,拭目以待吧。可不要又是另一个以前的自己。一边的苗逴心底冷笑。
而在旁低头罚站的苗远阿娘,此时眼底竟也闪了闪光。
却不知,此时心中想的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