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压压一片的丫鬟鱼贯而进,全都挤在狭窄的屋子里,使她连转身的空间都没有了。
那些个丫鬟如同雕刻出来的一般,全都面无表情,只是机械性的为她梳洗更衣。
她也只能任其摆布,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的眼前这才恢复了光明一片。
严肃的嬷嬷举着铜镜来到了她的面前,铜镜中的自己一袭牙白四合如意云肩通袖织金竖领长袄,抬手间偶尔会露出一抹绯红窄袖,完美的遮挡了皮肤上的累累伤痕,盈盈柳腰上系一条胭脂红梅花蜂蝶纹妆花金襕马面裙,压着裙角的是一条水色极好的翡翠双鱼禁步,上头缠着七彩细穗,据说有辟邪的效果。
青丝盘成高髻,以一对金厢玉点翠蜻蜓簪压鬓,两端斜插一对金累丝花卉宝蟾含珠双股钗,顶端坠下碧玺流苏,圆润冰冷的珠子擦过脸颊,带着一丝透心寒凉,额间更是坠着一枚点蓝点翠满池娇华胜……
琳琅满目的各色首饰让她很是伤脑筋,她现在还不是正式的县主,就穿得如此的夺目出众,恐怕会招来话柄。
阴慕华拧眉苦哈哈的望着嬷嬷:“这些首饰实在是太重了,能否除掉些。”
嬷嬷冷冰冰启口:“不行,只有加没有减。”
阴慕华赶紧摇头,冰凉的指尖触摸耳上的鎏金嵌宝琵琶耳珰,一想到等会儿她要接受大伙儿异样的目光,她的脑袋又疼了起来。
“宫里的规矩你应该背熟了,只要你记住,走路的时候不要摇摇摆摆,不要让坠领禁步摇晃就可以了。”
阴慕华喏喏点头,被红绢包裹的手抬起,搭在了嬷嬷的手腕上,缓缓站起,战战兢兢的走向门外。
院子里已有一顶青帏小轿等候着,轿夫见到她来了,立刻把踩凳拿出来。
阴慕华顺着踩凳稳稳地坐在了轿子上,等到厚重的轿帘放下去的那一刻,她这才吐出一口浊气,也不知道那些抬轿子的人怎么抬得,轿子越来越颠,纵然是浓厚的胭脂也掩盖不了透出来的青白。
轿子骤然停下,头晕眼花也没有做任何准备的她如同蹴鞠一般圆润的滚了出去。
此起彼伏的嘲笑声不停的钻入耳中,回过神来的她却只是关心身上的玉饰有无损坏,确定它们完整无缺之后,这才淡然的拍落裙摆上的灰尘,朝着那些夫人千金报之一笑。
这一笑恍若明媚春风,瞬间驱散了周边的寒气,那些人见到她的华胜,瞬间收了嘲笑之声,一个个面色古怪,欲言又止的。
“卫国公府依山傍水的,每一位千金都出落的如此水灵,瞧瞧这皮肤,吹弹可破的,真让我这个老太婆羡慕呢。”
也不知是哪家的贵妇人率先出声,打断了可怖的静寂,那个被点名称赞的大家闺秀娇羞的垂下脑袋,站在她一旁的国公夫人谦虚一笑,可眸中却是遮掩不住的自豪。
这一笑让气氛瞬间愉悦沸腾起来,还有谁会注意落在人群最后的孤寂女子呢。
嬷嬷将一枚令牌塞入她的手中,毕恭毕敬的站在原地:“宫廷深幽,不是我等贱奴能够进入的,剩下的一切都得靠您自己了。郡主已经先行去请旨,在旨意还没有达到花厅之前,还请您万千小心。”
阴慕华从宽袖中掏出了一锭金元宝,偷偷塞入嬷嬷粗糙干裂的手中:“嬷嬷的好意,我省得,无论那些人如何的奚落我,我一定会撑到最后一刻的。”
得了提点的她挪动秀足,袅娜娴雅的跟随大队伍来到了花厅中。
这次和雪海宴不同,除了几位王爷世子哥外,其余的都是女眷,为了能够得到王爷的青睐,她们更是下足了功夫,衣香鬓影,胭脂弥漫。
因皇上沉迷炼丹,皇后又偶感风寒卧床不起,所以这次主持宴席的主人依旧是高贵雍容的懿妃。
阴慕华生怕这个女人会认出自己,赶紧垂下脑袋,一通的胡吃海塞,直到把腮帮子塞得鼓起来这才罢手。
端坐在她身旁的少女微蹙眉间,使得额妆全都拧作一团:“看你一身华服,你是哪家的?”
清脆的声音在空中回荡半天,阴慕华这才回过神来,硬生生的把堵在喉咙口的蜜饯糕点咽下:“你问我?”
少女以同样疑窦的表情看着她:“当然是你。”
“我是沅王府家的,你又是哪家的?”阴慕华娇俏一笑,十分的可人,她有一种预感,这个少女并不平凡,她身上的玉坠子已经出卖了她,古今除了皇上之外,谁敢用龙纹饰品。
少女拧眉苦思一番,原本想要胡诌一个名字,不料却被正座上凌厉的目光扫到,赶紧缩着脑袋,呐呐道:“我是她家的。”
阴慕华淡然一笑,不卑不亢,继续吃起蜜饯来,酸酸甜甜的味道弥漫唇齿间,还挺开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