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南蔷因为局里临时有事就没去花店,手机在办公桌上发出震动,她瞥了一眼,是谢阳桥。

“小桥,怎么了?”

“南姐,有人想用小蔷薇做手捧花。”

“客人什么时候需要?”

“每天都要,他特别说明要用浅粉色的包装纸,珍珠白的缎带,收货地址······”

南蔷听到电话那头“咦”了一声,等着他的下文。

“南姐,收货地址是咱们店诶,收货人写的是小方言,这会不会是弄错啦?”

小蔷薇的花语,一辈子的爱。

南蔷没办法向谢阳桥解释,这个地址当然没错,小方言就是自己,她就是小方言,虽然现在的南蔷讲起普通话已经完全听不出口音。

电话还没挂断,私人机又传来微信新消息的提示,南蔷盯着魏海月发来的那一行字,心里生出的莫名情愫就再也抑制不住地往外翻涌。

“我要你一辈子都记得。”

这句话没说完,记得什么呢,是记得他这个人还是记得自己当年说过的话,记得他们彼此之间曾经许诺的一辈子?

无法否认,短短的九个字就足以令南蔷心动,以至于她都能感受到脸颊已经开始变得微微发烫。但魏海月身边已有佳人还想着招惹自己,南蔷从内心里对这种联系感到不齿,甚至开始有些恨他。

这条微信的目的是什么,是想向自己说明,他其实同她一样,对于过去发生的一切还不愿意轻易放下?还是自私地想要验证,自己对于和他曾经的那段感情念念不舍?那么恭喜他,自己的确一刻也没有办法忘记。

等待的四年连光阴都变得漫长,随着的时间流逝,南蔷以为自己的记忆力也会随之衰退,可有些事情,有一些回忆,深刻到每一寸肌肤,扎进心脏,渗入骨髓,只怕永世也难忘。

南蔷克制住自己不再多想,她告诉谢阳桥先按照客人的订单照做,挂断电话立刻就拨通了陈焱。

几乎只响了一声对方就接了起来。

“阿南。”

“你大概几点能到?我有些事情想要问你。”

陈焱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阳桥在旁边南蔷一定是觉得不方便,“那我尽量早些结束提前回来,我们在哪儿见面?”

“来我家吧。”这是她昨晚想了许久才做出的决定。

不管魏海月现在同自己的关系变得如何,消失的那段时间他在哪里,去做了什么,还有他的身份,她一定要弄清楚。

陈焱挂了电话都不能相信,南蔷从不允许旁人去她家,不管是以前念书的时候还是后来工作。他不确定自己是第几个有此殊荣的人,虽然不会是第一个,但也同样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动。

自己喜欢这个女人,对方后来也知晓了,虽然仅仅是当做朋友。而今天她要邀请自己去她的家,即使只谈一些无关风月的事情,他也觉得满足了。

南蔷的家住在距离市第二监狱不远的地方,是一处老房子,但有一片属于自己的大院落,念书的时候陈焱曾偷偷跟来看过,但是被魏海月一个眼神堵了回去。那年正是初三,他因为户口问题从外地转回虞市,坐在南蔷身边当了几个月的同桌。

虽然只是短短的几个月,却算得上是陈焱学生时期最好的回忆。

后来,后来他又悄悄尾随过这个美丽的女孩回家,只想能多看她几眼,却被魏海月再次发现,狠狠地揍了一顿。

因为挨揍,第二天陈焱挂着一只熊猫眼来到学校,南蔷出于好心问了一句,也就是这件事让她和魏海月爆发了冷战。

自己利用了南蔷的善良和不知情,但陈焱一点也不后悔,只要回想起这些旧事他就会控制不住地笑起来,如果说自己曾经有赢过魏海月,那也就只有这仅仅的一次吧。

***

茉城距离虞市不算太远,两城相邻,走高速差不多四个小时能到。陈焱推掉了饭局的邀约,在加油站的便利店买了面包和水,便一路不停地提前把车开了回来。

南蔷家的院门前,左边种着张牙舞爪生出利刺的大仙人掌,右边种着温温柔柔迎风聘婷的广玉兰,很不和谐,但又意外的好看。

陈焱敲了敲木门等了一会儿,房内有人取下了门搭,随着嘎吱一声,门被拉开,南蔷套着一身墨兰色的长裙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进来吧。”女人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倦。

木门后面是一条石板路,很短,没走几步就到了中庭,中庭很热闹,种着很多陈焱并不认识的花木,满眼缤纷。

绕过石榴树有一口池塘,里面有两条小红鱼游得悠哉。

“这院子挺大的。”

“嗯。”

“都是你布置的吗?”

“以前外公在的时候就这样了。”

陈焱摸了摸鼻梁有些尴尬,自觉自己提到了不该谈起的话题。

南蔷回头看了他一眼,又转了回去:“没关系的,你别放在心上。”

她竟然在安慰自己!

陈焱听说过南蔷的家事,父母去得早,她由外公外婆带大,后来老人去世了,女孩的生活就转由舅舅接手照顾,但她舅舅很忙,所以南蔷总是一个人在生活。

陈焱看着南蔷纤瘦的背影越发感到心疼。

客厅在院子的东北角,一层是玻璃房,屋子里的摆设一览无余,陈焱抬头看了一眼,二楼拉上了淡奶黄的窗帘,想必是南蔷的卧室。

客厅放着宽大的沙发,一张长形的茶几,上面摆着几样她常吃的零食,原本放电视的地方空了出来,罗列着很多书籍,新的旧的都有。

客厅布置得太简单,显得极没有人气。

陈焱把视线收了回来,放弃了更多的探究。

“坐吧,别客气。”

南蔷指了指她坐下的对立方,那里摆着一个单人沙发。

“家里没有多余的茶杯······”

她没什么朋友,也不用费心招待客人,若不是为了那件事,自然今天也就不必邀请陈焱。

陈焱一愣:“没事没事,阿南,你找我想要问什么呢。”

南蔷的口气像是谈公事,问出的问题也很直接:“三年前,我还在潍市念书的时候,你已经在警队实习了吧。”

“没错。”

“那么,在那之前,魏海月在哪里?”

陈焱沉默了,他觉得自己此刻一定万分可笑。他没想到自己一路奔波,赶回来就是为了回答南蔷口中的魏海月,更没料到她竟然会问起自己三年前的事情。

“你们念了同一所警校吧,魏海月为什么会被开除,为什么会突然消失,甚至其中整整一年查不出半点踪迹,那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没有······”

南蔷猜到陈焱或许会告诉自己,魏海月没有和他念同一所警校,于是强行打断了他。

“他有,小时候他说过想要去最好的警校,以后当警察的!”

陈焱其实并不想承认自己曾和魏海月读过同一所警校,他在心底认为对方不配,一个被开除的小混混而已,而且他那样的身世竟然能进警校,这本身就足够可疑······但当年魏海月在校取得的各项成绩又令陈焱无法忽视,在同年级生的比拼中,陈焱已经算是优秀,可魏海月即使不得第一,也总是能将分数压在他的上头,这令陈焱产生了比嫉妒更深层次的情感。

他恨不得这个男人能从世界上消失,魏海月抢走了南蔷,为什么还要抢走他应得的荣誉!

“你也说是小时候了。”

陈焱眼中毫不掩饰的嘲意直直地撞进了南蔷的心里:“你别忘了,他有一个怎么样的父亲。”

“你什么意思。”

“阿南,你心里应当很清楚我的意思。”

女人默了默,再抬起头时,声音里已经是抑制不住的哭腔:“你住口!”

陈焱没想到这句话会将南蔷激怒,她很少真的动怒,哪怕是后来得知了魏海月殴打自己的真相,明白了那时自己是真正利用过她,但当几年前两人成为同事再相遇,她也依旧善良地选择了原谅。

然而此刻南蔷眼中含着怒火,眼眶里的泪水来回滚动不肯落下,就像是水与火的较量。

南蔷将自己请到家中,也不过是为了打听一句魏海月,原来初到这院中的那一点细小的欢喜,自己竟还要靠那个人施舍得来?

陈焱狠心,不想再给南蔷丝毫的希望:“你信也好,不信也罢。他那样的身世凭什么进的警校,政审是如何通过的,难道你就没有怀疑过?而且魏海月在校期间就经常旷课,本来就应该开除,后来带头滋事斗殴,甚至还同道上的人扯上了联系······田琛案有徐莹莹的指证,就连前段时间青市聚众吸毒的案子······”

火焰被浇灭,陈焱后面的话再没有说出口,他看着眼前泪如滚珠的南蔷,突然意识到,这个女人心里有什么东西,在这一刻,终于轰然崩塌了。

***

丁彭做了一个梦,他用数据在电脑里生成了一个虚拟的世界,世界中央有一座华丽的城堡,城堡外的护城墙上立了一扇铁门,坚不可摧。

正当他对自己的成果万分得意时,凭空落下的一枚导弹将城门炸出了一个大窟窿,城堡瞬间就轰然崩塌了。

“啊!”他惊醒过来,睁开眼睛,眼前出现的却是一张陆小缘的脸。

“你,你什么时候来的?”丁彭心里奇怪,她平日里兼职很多,东跑西跑的,很少会到自己这儿来,最近一周却接连来了两三次了。

“做了什么亏心事,竟然被梦给吓醒。”陆小缘不答他,伸手去拨丁彭睡乱的头发,语气里有几分打趣的味道。

“梦见你把我的城堡给炸了。”

“城堡?你还想当国王呢,说的都是些什么胡话。”陆小缘只当丁彭是游戏玩太多,夜有所梦。“我出去买点菜,你想吃什么?”

“你不去饭店打工了?”

“不去了,待会儿就去辞职,过几天我要回老家······”

“你又要回去啊?”

丁彭还想继续问,被陆小缘截断。

“说吧,想吃什么,今天给你做顿好的。”

时间已近中午,丁彭确实饿了,他舔舔嘴唇妥协了:“讨厌,打一巴掌给颗蜜枣,坏女人。”

坏女人?这家伙又开始撒娇了。陆小缘从床边站起来,“看来你是不想吃的意思咯?”

丁彭立马凑过去拉住她的手:“没没没,吃,怎么不吃,我们陆大厨做的饭菜满汉全席也比不上,人家最爱吃了。”

“行了,你最近该不会又爱上看连续剧了吧?”陆小缘无语摇头,把他的手甩掉:“我回来之前把屋子收拾干净,否则叫你好看。”

她从丁彭的独间退出来,刚走到门口,发现一辆骚蓝色的宝马靠着路边停了过来,这车牌她记得,于是转身又立刻折回了店里。

网管小妹见陆小缘跑进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投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陆小缘打开丁彭房间的木门,那家伙果然又睡过去了,为了以防万一,她干脆把丁彭放在枕边的手机也一并揣进了兜里。

“小妹,待会儿有人来找你们老板的话,就说他不在,让那人改天再来。”

“啊?哦。不过小缘姐,是谁要来啊?”

“别多问。”陆小缘瞪她,回头往网咖的门口看,那个男人已经快到店里,她猫着身子朝另一个方向绕,借着机器的遮挡又重新溜了出去。

白锐,他来找丁彭做什么呢。

陆小缘走到轿车附近,从包里摸出一个指甲盖大小的圆片,若无其事地蹲下身子,将圆片贴在了车底靠近轮胎的壁面。

处理好一切,陆小缘掏出衣兜里自己的手机,烂熟于心地拨出一长串号码,电话接通她边走边说:“先生,闫飞雄的出租屋里没有发现,是,那我回来之前需要去见那位朋友吗?好,那我处理好这边的事情就马上回来。另外,我刚刚看见白锐来找丁彭了。”

“呵,看来那小子是下定决心要开始查我们了,原野那傻孩子帮不上什么忙,但这个白锐,你要小心些,可大意不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