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青宸静观眼前的一切, 虽知沐子央有自个儿的盘算,可心中难免不是滋味。

她将东海门双手奉上,不过是要取信于炎玦,往后他的半壁江山, 都会有她的手在背后操控。

届时,除非他肯放弃握在掌心的权势与威望,否则他势必得拿出她最想要的东西来换。

兵不血刃, 又不会影响各门派间权力的平衡,她的布局, 他其实都懂, 也晓得她必须殚精竭虑的原因为何。

有混沌八荒之气这个大敌当前,瀛洲内部委实不能先自乱阵脚, 炎玦有他存在的理由。

可接下来呢?

倘若东方朔谦真能复生, 央央会选择跟谁在一起?

思及此处, 墨青宸闭上眼楮,深吸一口气, 他实在不愿继续臆测下去,答案再明显不过, 可他就是不想面对现实。

他默念了几句咒语, 集英台边立即显现一个黑色漩涡, 随后他头也不回地走了进去。

沐子央凝望着他离去的背影, 她的心里并无一丝愧疚, 反倒觉得如释重负。

墨青宸无法帮助她, 他的存在一直是她计画中的变数。

他若肯走, 她求之不得。

沐子央只希望他从此不再回头,唯有这样,才是对他最好的结果。

可墨青宸绝不会如她所愿,她太清楚他的性格,他转身就走,只意谓着他连平常洒脱的模样,都没法装出来了。

沐子央蹙起眉心,暗道:“傻子,最了解我的人是你,最看不明白的人亦是你。”

炎玦无时无刻不在留心沐子央,见她看着墨青宸的身影出了神,便忍不住开口道:“阿央,你在想些什么?”

沐子央回过神,垂下眼帘,若无其事地答道:“阿央只是见到今日的场面,心中感慨甚深罢了。”

炎玦并不戳破她的谎言,他俯瞰台下众仙,意味深长道:“往后你多得是机会陪我站在这里。”

沐子央低下头,刻意忽略他又用了“我”这个字来自称,淡淡道:“弟子无才无能,岂敢与师父并肩。”

炎玦听得出来这是她的推诿之词,可他没有驳斥她的意思。

他不会逼她,以往他对她确实不好,但之后不会了,东方朔谦与墨青宸能给她的,他都可以给她,甚至还给得更多。

阿央那么聪敏睿智,肯定会感受到他的转变。

……

会后,炎玦倒是有心,一路陪同沐子央来到琉光泽离宫,他甚且帮着她张罗大小事情。

她镇定自若地由着他安排一切,面上却无半点笑意。

炎玦观察到她的神情略有不快,内心一沉,仍是面色不改地说道:“阿央,你若有不懂或不知该如何处置之事,便与为师说,为师会尽所能助你一臂之力。”

沐子央有些敷衍地拱手一拜,“多谢师父。”

炎玦似乎没发觉她的冷淡,忽然提了一个,她不得不审慎回答的问题,“墨青宸可有再为难你?”

沐子央愣住半晌,脸上的神情,倒是显得和缓了些,“师父,冥尊没有再为难阿央。”

炎玦猜测她有事瞒着自己,否则神情也不会有所转变。

他直视着她,目光中混杂着质疑、担忧与微不可察的妒意。

沐子央装作不知,也没有作声。

炎玦别过头,望向远处忙着整理东西的东海门弟子,沉声道:“若他还是要强逼你做不愿意做的事,你跟为师说,我定不会放过他。”

沐子央颔首,禁不住扬起嘴角,这大概是她听过最好笑的一句话。

炎玦多虑了,若她不肯,任凭墨青宸有再大的本事,也摸不着她的一根头发。

可那到底是她跟墨青宸床笫间的私事,她实在不想跟炎玦多做解释。

沐子央不冷不热道:“阿央真得没事,师父无须担心。”

炎玦见她不愿多说,心中多少觉得失落。

她从不在他面前,显露出一丝个人的情感,即使在当年,她对自己尚存恋慕之心时,也是隐藏至深,让他不曾察觉。

如今,他们彷若站在天秤的两端,底下是万丈深渊,若要不顾一切前行,便有可能双双摔落,是以他宁可先站在原地,静观事态的发展。

……

炎玦又待了好一阵子,才肯离开,沐子央在他踏出琉光泽璃宫后,坐在椅子上轻揉额角。

她唤来李飞扬与芷儿,对他们仔细地交代了该处理的事情,尔后下意识地捋了捋微皱的衣袍,刻意放缓脚步,慢悠悠地踱回自己的寝殿。

明明是春暖花开时节,这里头硬是比外面还寒冷几分。

沐子央早知道,以墨青宸的性格,绝不会善罢甘休。

他守在这里等她,她一点也不感到意外。

她抬头看了眼廊外半残的明月,整理好思绪,才不急不徐地进到殿里。

只见墨青宸一脸平静无波地倚在长榻上,姿态闲逸,慵懒之至,简直就把这个地方当成自己家一样。

沐子央晃到长榻边,这张榻令她有股莫名的熟悉感,她随即在扶手边敲打几下。

叩叩两声,听这脆亮的声色,果真是同一张没错。

她忍不住挖苦道:“你倒舍得,连最心爱的宝贝儿,也命他们搬来这里,你就不担心,往后在水月阁里无处可卧了?”

墨青宸凉凉地瞥她一眼,再转过头,淡声道:“炎玦在外头待这么久,你们师徒俩还真有话可聊。”

沐子央轻笑一声,“随你爱怎么想。”

她走到后头,打算换过一身衣服,却见多了数个她未曾见过的箱子,里头装满许多新裁制的衣物。

不用细想,也知道这会是谁的主意。

她的身形变了,过去留在冥殿的衣服几乎都不能穿,墨青宸本就是个无所事事的家伙,满脑子尽是些风花雪月的念头,怎有可能视而不见。

到今天,这些衣物才被放在这里,以他张扬的性子,她还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沐子央拿出一套丝缎制成的衣裙,正在换穿之际,墨青宸竟悄然无声地走过来,从背后环住她的腰,脸埋在她的颈项间。

她伸出手推开他,却忽然被他咬住手指,力道并不大,半晌后,便改咬为含,湿软的舌头,逐一滑过她的每根指尖。

沐子央咬牙忍住那不断袭来的痒意,鄙夷道:“你是小狗还是小猫?也不嫌我的手脏。”

墨青宸本是跟过来,打算逼问她,到底是怎么看待他们之间的关系,可见到她雪白的肌肤,娇软的身躯,他便忽然失去控制。

身下昂扬的火热冲动,凌驾了他的理智,使他不管不顾地缠上她,哑声道:“若我已经饿到一口就能将你吞下肚,你看我会不会嫌你的手脏?”

沐子央笑了笑,趁他还在对自己上下其手时,突然点了他的穴道,“那等你不饿了,我们再好好说话。”

墨青宸俊朗的面孔,顿时变得有些狰狞,无论哪个正常的雄性,在这种紧要关头停下来,都不免觉得胀痛不自在。

沐子央倒也没有他在后头傻等,施了法,将他抬回长榻上,“你喜欢躺这里,那我干脆让你躺久一点。”

墨青宸气得说不出话来,只是冷冷地瞪着她。

沐子央走近床边,放下纱帐,慢条斯理道:“我乏得很,你若有事,待我醒来再说。”

外头天色逐渐地转暗,宫里四处点起了天火。

墨青宸好不容易冲破她点的穴道,他动了动僵硬的身体,立即发觉自己的四肢,像石头般不听使唤。

他努力地伸展了几下,这才有办法从长榻上站起来。

墨青宸对她的恶劣行迹,感到怒不可遏,但他确实技不如人,她多长他几千岁,可完全不是白长的。

再者,他为了封印混沌八荒之气,修为跟体能一直处在差与尚可间的模糊地带。

要制服住现在的她,简直是以卵击石,自不量力。

不过,他也没想过要制服她,就是不想她总拒自己于千里之外。

感情之事是能培养的,他不信自个儿天天在她眼前晃悠,她到时真能狠得下心来弃他于不顾。

墨青宸掀开纱帐,轻手轻脚地躺到她身后,正想搂住她的腰时,忽然听到她幽幽地说道:“当初你要我跟着东方朔谦时,心里可曾想过,若你能够活着回来,我该如何报答他的恩情?”

墨青宸僵了僵,自嘲道:“我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因为他根本不认为自己回得来。

沐子央转过身,凝视他的眼楮,“假使我真得跟了他,你以为只要自己再出现,我就一定会选你,是不是?”

墨青宸沉默良久,才缓缓道:“不是,可即便你不肯,我仍是会把你抢回身边。”他轻蔑一笑,“你知道的,我卑鄙得狠,为了达到目的,无论何种事我都干得出来。”

沐子央闻言,突然抬起一只手,他马上提起警觉。

她只是摸了摸他的脸,声调冰冷,不带一丝感情,“可你没有料到,我会变得比你更厉害,不管你做再多,都没法改变我已经做好的决定。”

墨青宸别开脸,寒声道:“你想做什么决定是你的事,与我毫不相干。”

沐子央展颜笑道:“你能明白就好……”

墨青宸打断她,神情带有她回来后,从未见过的冷厉之色,“你别忘了这天底下,唯有我有办法让白蕊死而复生。”他与她四目相对,“如今,她的魂魄已拿捏在我的手里,是生是死,是轮回亦或魂飞魄散,全凭你的一句话。”

沐子央拧眉看着他,“什么话?”

墨青宸莞尔一笑,并不想马上回答她。

他靠近她,将她整个人抱进怀里,俯下来捧住她的头,猛力啃咬她的唇瓣。

这样做,犹不能解他心里的怒气,嘶啦声响后,她身上的新衣已彻底支离破碎,被他抛至床下。

她就算再厉害,只要有白蕊的魂魄在,便无法逃得过他的手掌心。

更别提,他还封印着混沌八荒之气,那正如一个紧箍咒,足够使她乖乖地听他摆布,再不能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