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痕不学君恩断,拭却千行更万行……

悠扬深远的古曲乐调似是带人回到千百年前的那一段哀怨的往事。

靳蕾闭上双眼吹得专注,没有留意到已有人的靠近。

她的眼前仿佛看到一道影子慢慢地变得清晰。

穿着一身笔挺军装的邹祥坤憨厚老实地朝着自己伸着右手,“我回来了。”

靳蕾心口一紧,他的笑容一如曾经那么温暖,那么亲切。

邹祥坤上前,想着靠近她,“怎么了?不愿意跟我走吗?”

靳蕾愣愣地看着放在自己眼前的那只手,眉头皱了皱。

邹祥坤的影子在泪幕中慢慢地变得稀薄,他眼中的期待也变得昏暗,“我始终是牵不到你的手,我的小蕾蕾。”

靳蕾捂住自己的头往后踉跄一步,还没有反应过来,又是一道虚虚实实的身影走过来。

叶参谋长深深地看着她,双眸里似是带着别种味道。

靳蕾后退一步,她不知道,眼前的身影倒底是实还是虚,是幻影还是真实的。

她眼眶微微泛红,又瞧着旁边慢慢走远的邹祥坤,他嘴里似乎在说着话,可是她听不见了。

“是你吗?”叶参谋长上前一步。

靳蕾眼前有些模糊,在寂静中,她好像真实地听见了有人在和她说话,她试着睁开自己的眼。

叶参谋长的影子忽远忽近,最后渐渐地清晰。

靳蕾看向说话的老人,只见他鬓发如霜,剑眉下一双炯炯有神的双眸,虽然年到古稀,身子却硬朗得像一座山似的。

此人正是叶远平元帅,凌少军的参谋长。

叶远平在她还没有回过神来之际,拿过她手中的埙吹奏起来,“……泪痕不学君恩断,拭却千行更万行……”

一曲完毕,他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埙,指腹抵至乐器的尾部时,那里有着字的刻印,不用看他都能摸得出来那是一个“平”字。

叶远平的双手已有了轻微的颤,“很久了,没有听别人吹埙。这种古乐器,年轻人一般都不太喜欢,孩子你这是跟谁学的?”

“长官,小时候外婆经常吹给我听的,这是外婆教的。”靳蕾老实地答道。

叶远平双眸微微一闪,掩去眸底的复杂情绪,“原来是这样啊。”

……泪痕不学君恩断,拭却千行更万行……

她应该怨恨他当年的不辞而别吧。

几十年了,这个秘密一直埋在他的心底里。没有想到他本想过来看看自己那个外甥邹祥坤喜欢的女孩靳蕾怎么样,却没有想到竟是有意外的发现。

他喜欢埙,却一直都不敢提,更不敢见,他怕触景生情。

“那你外婆呢?”沉默片刻,叶远平深深地咽下喉中的哽咽,调息着自己的情绪轻声地问道。

靳蕾双眸微微泛红,“外婆已经去世了。”

去世了?那么她呢?还在吗?

他想过很多种情况,唯独没有想过这样的一个结果,年轻时候她的母亲身体一直都很好,又很爱好运动,他想这样老夫人应该会长命百岁的吧,怎么就去世了呢?

他本以为自己不去打扰,她们就会活得好好的,可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她的母亲那么快就离世了?生时见不到人,死后他总该要去看看她母亲一面,毕竟曾经她母亲对他有恩。

虽然他到现在都不敢去打听她的消息,但是去看望一个已故的熟人,他应该如此。

叶远平把乐器交回给靳蕾之后,就沉默地转身离开,脚步有些虚浮,硬朗刚毅的面容上已是泪痕累累。

偌大的后山只剩下她一个人,山上的桂花花瓣纷纷扬扬地飘落,微风轻拂,花香带送…

靳蕾总觉得叶元帅离开时的样子有些古怪。

凌少军穿着一身墨绿色的军装,更显得他伟岸英挺,迎着月光缓缓地向她走来,那一身不可一世的正气昂然扑面而来。

对上他看着自己的炽热双眸,靳蕾的脸立刻通红一大片。

两人的距离很近,近得靳蕾可以清楚地感受到了凌少军气息吹拂在她的头上,她低下头,手绞着衣服,直觉地想要逃。

“刚刚,我好像看到邹大哥了,是不是……”靳蕾的话还没有说完,就感觉到手臂一紧。

“这是传说中的心有灵犀吗?靳蕾我会吃醋的。”低沉磁性的声音响起,好听得很。

只是他刚刚说了什么?

他的意思是,意思是……

靳蕾期盼地望着他,已是激动得不能言语,眼神充满了你快点说快点说的神色。

“没错,他还活着。”凌少军尾音微微拖得很长,嘴角扬起一个好看的弯道,“他并没有被炸得粉碎,在浓烟滚滚之时,他被苟贤东救走了。”

苟贤东?他怎么又会出现在V国?

但是此刻她并不想要知道这事,她只想知道,“邹大哥现在在哪里?凌少军,带我去看他,我想看到他。”

“好,我现在就带你过去,不过你最好要有心理准备。”凌少军伸手弹开落在她发上的树叶,邹祥坤虽然还吊着一口气在,但已经是伤得体无完肤,面目全非。

靳蕾点点头,与死相比,还有什么她不能接受的呢?她只要他活着就好。

医院内。

痛,前所未有的痛,痛到连昏迷都忍不住痉挛的痛。

“压住他,快压住他。”两名护士压着昏迷中的男人,可是因为剧痛之下,他身体是不受控制地发出反抗,两名护士同时被掀翻在地上。

“再去叫两个人过来。”医生准备着镇定剂。

靳蕾一把推开手术室大门,上前之后蹲在手术台一侧,指尖小心翼翼地触碰着趴着时也不停颤抖的邹祥坤,她安抚着,“邹大哥——”

“痛。”低不可闻的一声轻喃。

他的背部被爆炸碎片灼烧得面目全非,一整块背血肉淋漓,这种伤口处理起来很磨人,不仅要一点一点的清理伤口里的腐肉,还要将爆炸碎片取出,最后再植皮缝合。

因为他的身份特殊,不得使用过多的麻醉剂,整个手术进程陷入了瘫痪。

否则用过麻醉后就会影响他的神经,影响他以后在战场上的反应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