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宁宫,寿康殿。

“扇扇,不许赖床了,快起来……”惠安太后甩着两只白色的小棉袜,在胖闺女的耳朵边蹭来蹭去,口内温和含笑道,“今天你婶婶家的阿箩小姐姐,会来宫里和扇扇玩哦。”

季子珊滚回四肢朝天的姿势,鼓着脸颊问:“……姐姐?”

惠安太后提溜着小白袜,继续在胖闺女脸上晃来摇去:“对啊,是你阿箩小姐姐,你要是不乖乖起床,小姐姐可不来和你玩了哦。”

季子珊一把抓过小袜子,亮起嗓子道:“要玩!起!”

一岁零九个月大的季子珊宝宝,继续在‘慢慢长大’的道路上敬业奋斗。

穿衣洗漱打扮好,季子珊宝宝堪堪吃完早饭,就有宫娥进来禀告,说廉亲王妃牛氏带着芳华郡主季子箩来了,惠安太后正在给胃口超棒的胖闺女擦嘴,闻言,忙道:“快请进来。”

不多时,廉亲王妃领着一个约摸三岁大的小女童以及一个中年嬷嬷进来。

礼毕,惠安太后指着粉雕玉琢的季子箩,笑着对胖闺女道:“扇扇,这就是你阿箩小姐姐,你以前和她一起顽过的,还记不记得?”

季子珊露出茫然无辜脸——去年秋天的事了,哪个小娃娃还想的起来哟。

惠安太后拍拍女儿的小肥腰,笑着引导她:“扇扇,你去和阿箩小姐姐拉拉手,拉拉手就是好朋友了。”

季子珊啪啪啪走到个头略高的季子箩跟前,伸手去拽季子箩同样胖呼呼的白爪子,奶声奶气道:“姐姐,拉手……”

被季子珊拉住手的季子箩,眼睛一弯,细声细气道:“妹妹——”“虽还没出冬,这几天日头倒好,便邀你们娘俩儿来宫里坐坐。”惠安太后穿着一身明紫色的窄袖棉服,上头绣着精致的撒金小碎花纹案,只见她温文尔雅地坐在矮榻几一侧,示意坐在另一侧的廉亲王妃饮

茶,“咱们说说话,叫她两个自己玩去,等到中午了,叫子涛一起来这里用饭,更热闹一些。”

季子涛是廉亲王妃的长子,如今已经十一岁,目前正在皇宫的学堂里就读。

廉亲王妃含笑应下,又道:“怎么不见小元宝?”

按照皇家的规矩,皇族子弟一般四岁就可以入学启蒙了,季子恒因为身子不大好,虽然已年满五岁,但还没去学堂开始上课。

惠安太后随口回道:“他呀,出恭去了。”目光一转,望向正在互相打量的一对小小姐妹花,“扇扇,带你阿箩姐姐去隔间玩,你们两个可以一起坐大木马,快去吧,等你元宝哥哥回来,叫他摇你们两个。”

正在上厕所的元宝小王爷,还不知道,自己又被太后亲妈当成劳力使唤了。

“姐姐,走。”季子珊拽着同样白嫩嫩胖嘟嘟的季子箩,“去玩,玩木马。”季子箩是个十分好相处的小伙伴,脾气温和,又活泼爱笑,身为廉亲王府的独女,性子却一点也不娇气,季子珊见这小姑娘挺不错,便十分开心的‘哄’她玩,和她一起坐摇摇大木马,和她一起戳不倒翁玩,

还拉着她一起玩捉迷藏,这一玩,就到了快进午膳的时辰。

“小吃货,和小姐姐就玩得这么高兴呀,连吃饭都忘记了是不是?”惠安太后揽着活蹦乱跳好半天的胖闺女,见她嫩嘟嘟的脸颊好似抹了胭脂般绯红,愈发笑得慈眉善目,“以后叫小姐姐常来玩好不好?”

季子珊宝宝瘫坐在惠安太后怀里,忽闪忽闪大眼睛:“好。”

那一厢,廉亲王妃同样揽着双颊绯红的小闺女,温语笑道:“阿箩,和扇扇小妹妹玩得高兴么?”

季子箩小朋友嗓音甜甜道:“高兴。”

又过片刻,廉亲王世子季子涛从前宫过来,众人闲聊几句后,正准备入座用膳。

就在这时,碧云嬷嬷忽从外头走进来,凑在惠安太后耳边窃语一阵,惠安太后听罢,微微滞了笑脸,转过眼睛,先看向季子涛和元宝小王爷,温声开口道:“子涛,元宝,你们带妹妹先去隔壁吃饭。”

待俩哥哥将俩小妹妹拖走后,惠安太后方沉下脸道:“老四这个……”

廉亲王妃明白惠安太后口中的‘老四’,是指行四的英亲王爷,于是轻轻问道:“老四……又怎么了?”

别怪她为啥用‘又’字,实在是这位王爷的糟心事……挺多,就是不知道这回是又强抢民女了,还是又后院起火了。

惠安太后低哼一声,道:“老四方才来了宫里,向皇帝讨要休妻的圣旨。”

英亲王妃是明旨赐婚的王妃,英亲王若要休妻,势必也要求到允许休妻的圣旨,他个人单方面的休妻宣言或文书,是无效的。

“又要休妻?”听到这个答案,廉亲王妃就有点十分无语了,顿了一顿,廉亲王妃轻声道,“臣妾听说,老四府里的邴侧妃……似乎又有了身孕?”

邴侧妃之前已生了一女,现在约摸是三岁多的年龄,大名唤作季子画。惠安太后哪会不知道,恐怕就是这个邴侧妃在借孕生事,若是英亲王妃被休,她只要生个儿子出来,正无子的英亲王哪会不把她扶正,哼,她想得倒还挺美:“有身孕又如何?别提她这胎,还不知道是男是

女,哪怕真是个儿子,她也别想……”

廉亲王妃想了一想,又温语道:“老四是个执拗性子,若是陛下不答应他,他恐怕该天天来宫里磨了。”先帝还在位时,英亲王就以王妃熊氏一直无孕的理由,闹过一回要休妻的旧事,先帝不准,英亲王就一直磨啊磨,最后扰的先帝烦了,直接打了他一顿板子,英亲王方不再提及此事,没想到先帝过世才两

年,他就又卷土重来了。

惠安太后短促的冷笑两声:“他占着王叔的辈分,皇帝是不好再打他板子,不过,不叫他再进来皇宫,却不是什么难事。”

这便是要将英亲王拦在宫门外的意思了。

廉亲王妃微微蹙眉道:“只怕老四……会在宫门口闹事?”“他若敢在宫门口嚷嚷闹事,就叫他到宗人府大牢里反省反省。”惠安太后面无表情的说道,“他的王妃是先太帝还在时赐的婚,岂容他说休就休,纵是王妃无子,也可以记一个庶子在名下,充当嫡子教养。

这些话先帝也曾说过。

也就是说,英亲王这辈子都别想休妻成功。顿了一顿,惠安太后吩咐身旁的碧云嬷嬷:“将哀家刚才的话,传到皇帝那里,省得老四整天往宫里跑个没完。”他不嫌烦,她还替她的儿子嫌烦呢,“他闹一次,先关他半个月,若还有第二回,就关他三个

月,要是还有第三回,就以三番四次硬闯皇宫之罪,把他的亲王爵给……降了。”

碧云嬷嬷行了个礼,吩咐人去办了。

廉亲王妃默默地没发表意见,她早就知道,别看这位长嫂平时一派温风和雨,该厉害的时候,从来不犹豫手软。

惠安太后站起身要去用午膳,刚走出两步,又对身旁的秋雨嬷嬷道:“派人送些补品到英亲王府,给英亲王妃的。”

得了宫里的赏赐,次一日,英亲王妃熊氏就来宫里谢恩了。英亲王妃纵算细细的上了妆容,也掩不住她憔悴不堪的脸色,惠安太后看着这个妯娌,既觉着她可怜可悲,又觉着她怒其不争:“你府里的事,哀家也插手不了太多。”她虽是一国太后,却毕竟只是个嫂子

,管不了小叔子爱去哪个女人的床上睡觉,“哀家只能告诉你,你是先太帝下旨册封的王妃,前些年先帝没答应的事,皇帝以后也不会答应。”

听了惠安太后的话,英亲王妃熊氏忍不住低低呜咽起来。黏在惠安太后身旁的季子珊,十分无奈的低声叹气,古代的女人也实在太……憋屈了些,成亲大多数都是盲婚哑嫁,婚后,若是婆婆不喜,日子会不好过,若是丈夫不喜,日子同样不好过,生不出儿子,日

子依旧不好过,像熊氏现在的情况,简直能称得上一位悲情王妃了。

熊氏在英亲王府中的情况,季子珊也隐约知道一点。因着丈夫不喜,哪怕英亲王妃再伏小做低,仍未能改善夫妻关系,而其余的什么侧妃、夫人、姨娘,但凡受些宠爱的,都敢和熊氏蹬鼻子上脸,熊氏若是发挥一把王妃权利,那些受宠的女人就会娇滴滴的

找英亲王告状,巴拉巴拉什么王妃娘娘欺负奴家请王爷做主之类的话,然后英亲王就会替喜欢的女人,去找英亲王妃的茬。

饶是在王府的日子如此不好过,英亲王妃却还是怕被休弃。

一个皇室都不要的女人,以后还有什么颜面见人。

英亲王妃低低哭了一会儿,尔后拿帕子摁着眼角,哑着嗓音道:“臣妾失仪了。”自从她家王爷又提起休妻之事,她真是怕宫里允了丈夫之求,毕竟,她十多年不曾生育,是众人皆知的事实,皇家若真以七出之条的‘无子’休弃她,她也是辩无可辩,只要想一想被休弃后的日子,她就觉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好在,好在,太后娘娘愿意……为她撑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