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四章【诛杀】(1/1)

龙且是楚军大将,经常跟着项羽打胜仗,因此滋生了骄傲情绪。大战在即,有人对龙且说:“汉军打了胜仗,现在锋芒正锐,士气正盛,将军此时不宜跟他们正面交锋。他们是客地作战,只求马上开战,但是咱们不跟他打,守住营寨不出战,将他们肥的拖瘦,瘦的拖死,同时派出齐使招降所亡失的城池,他们听说齐王还在,一定会背汉归齐的。这样,汉军就陷入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中,再加上断了粮草,这样不用打,他们也必败无疑。”

对于远道而来的敌军,这是最经典也是最常用的战法,但是可惜龙且没有采用,他自视甚高,打过无数硬仗,数次击败秦军,并击败九江王英布,又有远胜于汉军的兵力,怎么会做这种困死敌人的事情呢!要打就在战场上打,大家堂堂正正打一仗,这才是大丈夫所为。

陈馀有点儿书生气,这个龙且则有些莽夫气了,再加上他平日里根本就看不起韩信的这些小动作,所以断然拒绝了好心人的建议。

他说:“我知道韩信这个人,很好收拾。他没法养活自己,向漂母讨饭;没有一点勇气,从别人的胯下往过钻,这样的人我们还用害怕吗?再说,我们来解救齐国,如果围困韩信让他投降,我们有什么功劳?不如跟他们打一仗,这样我们还可以得到齐国的一半。”

关于韩信的事情,龙且说得都对,但是他的认识错了。同样一件事情,有的人会看到这一面,有的人则会看到另一面。比如韩信受胯下之辱,龙且看到的是韩信的懦弱,但是更多的人则看出了韩信的隐忍。

从这一点上来说,龙且在看人这一方面还不行,这就犯了兵家大忌。你跟一个人对阵,却不了解这个人的本质,也不知道这个人会如何用兵,这岂不是很危险吗?龙且现在就处在这样危险的境地,可是他什么也不知道,只管隔着潍水喊着要大决战。韩信当然答应他了,不过,韩信早已经做好了准备,他派人在大战的前一天夜里到潍水上游准备了万余囊沙子,然后堵住水流。

白天,战斗开始了,他指挥军士们渡江去打阵,然后假装打不赢,迅速退回来,龙且也不加分析,率领军队渡江去追击。这时候上游决水,水势顿时大增,将齐楚联军冲得七零八落,汉军趁机出击,擒杀龙且,俘虏齐王田广。龙且勇猛一世,如今败在韩信手中,不知是他的耻辱还是他的荣幸。

这次韩信又以劣势兵力击杀了楚国名将,真正做到了‘为兵之事,在于顺详敌之意,并敌一向,千里杀将,此谓巧能成事者也。’(孙子语)

至此,韩信已经确立了他在汉军中第一猛将的地位。其实这个“猛”字用来形容韩信并不恰当,他不像项羽那样,每次大战都身先士众,冲锋在前,怒吼一声,千人皆废。他更多的是运用智慧来跟敌人周旋,于是就将许多高手旋进他挖好的坑里去了,要用一个字来形容他,最恰当的应该就是“智”了。

平定了齐国,韩信做了一件很不明智的事情,他派人对汉王说:“齐国人很狡诈,不立齐王不足以震慑他们,所以臣请自立为假王。”攻下赵国,他推荐了张耳做赵王,现在齐国也拿下了,是不是也该我来尝尝做诸侯王的滋味了。

韩信有这个想法完全不为过,若是论他为刘邦立的战功,完全够资格被封为王的,要是让项羽来分封,他一定会封韩信为诸侯王,但是现在韩信伺候的是刘邦,不是项羽,而且他没有挑个好时机。

此时刘邦正在荥阳煎熬,韩信此举,在刘邦看来,大有胁迫的意味。刘邦听到这个消息后怒骂:“老子困在荥阳这里,眼巴巴地望着你来帮我,你倒好,要自立为王。”最后虽然韩信达到了他的目的,但是也为他日后的悲剧拉开了序幕。刘邦现在正要用他,当然会尽量满足他,但是这并不代表着刘邦会永远放任韩信,日后用不上韩信了,韩信也就会像他名字那样寒心了。在刘邦的心里,韩信已经不会而且永远不会等同于萧何张良诸人,从韩信求王开始,刘邦心里已经跟他有了隔膜,他在刘邦的眼里也不过是良弓、走狗而已。

但是可怜的韩信并不知道刘邦心里怎么想,他要当齐王,汉王不是答应了吗?而且不是还派他的重要谋士张良来封赐吗?这足以说明他在汉王心里的地位了吧?

韩信不会明白,谋士最厉害的不光是嘴,还有脸,他们的脸面都不过是一张面具,你永远不会从他们的脸上看出他们内心的真实感受。

他更不会明白,他的主子是怎样一种人。正是因为有了刘邦,中国历史上才会诞生一种新的哲学——厚黑学。韩信以为汉王对他依然如旧,甚至因为倚重而更信任他,所以,当项羽派武涉来游说韩信,希望他能背汉归楚,最不济也可以像美国一样保持中立。这时,韩信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还说:“当初我跟随项王的时候,不过是一个郎中,我的计策不被采用。但是你看汉王对我,那是咣咣的,他授我上将军的职位,配给我数万人的军队,脱下他的衣服给我穿,把他的饭菜给我吃,对我言听计从,现在我多幸福,我怎么能背叛他呢?”

不久,汉王派使者来传达命令,要韩信围攻项羽,同样受到邀请的还有彭越,这次韩信没有听从刘邦的吩咐,他用沉默给刘邦施加压力。彭越也没有出兵。大战结束,鸟尽弓藏,这个道理谁都知道,趁还有用处的时候,给自己想个好归宿。

不管怎么说,韩信没有出兵,这已经让刘邦大为恼怒,做走狗的居然敢放主子的鸽子,简直是活得不耐烦了。刘邦采纳了张良的建议,增益了韩信的封地,韩信果然出兵了,看来,增加封地的确是症结所在,韩信高兴了,像个孩子一样的笑了。但是他不知道的是,危险已经离他不远了,当一个人觉得自己已经登上成功顶峰的时候,也就是他即将跌落山崖的时候了。

韩信的军事才能跟他的政治素质是成反比的,他领兵打仗时仿佛一个天才,可是搞起政治来却像一个傻子。千不该万不该,他不该用消极对抗的方式来要挟刘邦,按照封建社会的传统思想,他应该玩儿命似的为刘邦卖命,然后等事成之后急流勇退。做臣子的就是这样,只可与君王虑始,不可与其乐成。这是时代的游戏规则,谁也别想违背。韩信不懂得与时俱进,他的悲惨结局具有必然性。

公元前202年十二月(开年后的第三个月),中国历史上最悲壮的大战开始了,曾经的盖世英雄楚霸王走到了他生命的终点,而为霸王敲响丧钟的正是韩信,他接受汉王刘邦的委任状,全权指挥联军部队。不出意外,楚军被击败了,项羽逃到乌江边自刎而死。

在垓下之战中,韩信将部队分为三队,用车轮战消耗楚军,在楚军被击败,退回营寨坚守不出时,他又想了四面楚歌的办法,彻底瓦解了楚军的斗志,也让霸王的心理彻底崩溃,不战而逃。

击杀项羽后,韩信走到了他人生的顶峰,他当然沉醉了,但是当他醒过来却发现,刘邦已经站在他的旁边,手里拿着兵符,二年前的那一幕又上演了。刘邦在消灭项羽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夺了韩信的兵权。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就都在预料之中了,韩信被剥夺齐王爵位,受封为楚王。虽然同是王,但是偏僻的楚国怎么能与富庶的齐国相比,然后,他又被抓捕进京,刘邦给他的罪名是:“有人说你想谋反。”这或许有吧。一千年后,宋朝有人将刘邦的这一手发扬光大,用同样的罪名处死了国家砥柱,这个罪名就是“莫须有”,这个人就是秦桧。

公元前196年,刘邦出征去平叛,韩信被吕后杀死,这位曾经为刘邦平定天下立下汗马功劳的杰出军事家、白痴政治家走到了生命的尽头,享年36岁。他用他的生命证实了中国自古以来的一句箴言: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九嶷山下,一条河流向东蜿蜒而去,犹如一条长龙,流过上千里,滚滚东逝,注入长江。

这条河,便是著名的湘江。湘江沿岸,是永州、衡阳、株洲、湘潭、长沙。千年以前,这些是怎样的地方?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大雁飞此,即向北回,没有丝毫眷恋。长沙,更是荒漠之地,蛮夷之国。过去几千年,多少罪臣流放于此!多少官员贬黜于此!

湘江,你奔腾无语,但你见证了多少迁客骚人的流离!你见过了多少文人们的断肠,你饮尽了多少谪臣的眼泪!

两千一百多年前,几辆破旧的马车从远处缓缓驶来,到了湘江边,车夫吆喝住马,跳下马车,向着江面四处望望。茫茫江水,缓缓流逝着。

没有过客,没有船夫,只有大江奔腾。一切显得这么宁静。

马车夫走到车前,说:“大人,到湘江边了,我们得找条船过去。”

“湘江?”车里的人似乎在喃喃自语。一会儿,帘子掀开,一个年轻人走了下来。他望着茫茫江面,半晌,一句话也没说。车夫看看他,他冷峻的脸上,并没有显出什么表情。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

江水呜咽着,似乎在倾诉着什么。

年轻人呆呆地望着,他就这样,一直看着,看着。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一切似乎都已经进入永恒。

在这一刻,他似乎看到,大江岸边,一个中年人,一路走着,一路高声吟诵着:“

彼尧舜之耿介兮,既遵道而得路。

何桀纣之昌披兮,夫惟捷径以窘步。

惟夫党人之偷乐兮,路幽昧以险隘。

岂余身之惮殃兮,恐皇舆之败绩!

忽奔走以先后兮,及前王之踵武。

荃不察余之中情兮,反信谗而齌怒。”

他披头散发,形容枯槁,双手挥舞着,嘴角泛着白沫,他似乎已经疯狂了。

浣湘流不尽,屈子怨何深!日暮秋风起,萧萧枫树林。

三闾大夫!莫非您是三闾大夫?年轻人的眼睛湿润了。

这个年轻人,便是贾谊。

贾谊所处的时代,正是被后人称为文景之治的时期。这个时候,汉朝开始走向鼎盛,国家逐渐走向富强,这跟众多贤人分不开。文帝因为态度谦虚,允许臣子说话,而且态度相对来说还算很民主,所以,越来越多有才能的人都在这一时期得到重用,他们的意见和建议被广泛采纳。

这个时候,天下刚刚平静二十多年,百姓还处于伤痛的恢复期。大乱之后,其实易治,从高祖到孝惠帝再到高后,制定政策的指导思想是一致的,那就是无为而治,休养生息,尽管高后时期有所谓的吕氏之乱,但那只是朝廷管理层的事情,并不涉及底层社会,风吹河面,水底尚安。而且这也可以说是名分之乱,而并非社会动荡。文帝即位,也是奉行这一思想。一方面继续推行休养生息的政策,另一方面,选贤任能,参与政治。

文帝听说河南郡守吴公很有管理才能,连年考核都是第一,觉得此人是个人才,便将他调到朝廷来做廷尉。吴公来到朝廷后,向汉文帝推荐一个人,此人名叫贾谊,年龄虽然不大,但是很有才华。

文帝听说后,思贤若渴,一纸诏令,将贾谊征来做博士。于是,年仅二十多岁的贾谊,带着他的行李,以及他超凡的才干来到朝廷,成为朝廷最年轻的博士。年轻的皇帝,年轻的博士,相差无几的两人是那么谈得来,只要在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总感觉你说的就是我心中所想的。相见恨晚的感觉同时存在于两人心中。狗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