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武王进占朝歌,下令斩了纣王的头,挂在白旗上示众,替老百姓出气。随后又杀了红颜祸水妲己,同时把没跑掉的恶来也一刀给剁了。
蜚廉的结局比他儿子好一些,商朝灭亡时,蜚廉为纣王出使北方,回来后,纣王已死,没地方去禀报了。他倒是个愚忠的人,就在霍太山筑起祭坛,向纣王的阴魂报告。在祭祀时,得到了一副石棺,石棺上刻有文字:“天帝命令你不参与殷商的祸乱,赐给你一口石棺,用来光耀你的氏族。”蜚廉一看就明白了,这是天上天要让他死!于是一咬牙,为已亡国的商朝殉死。他死后,就埋葬在霍太山。
从被商朝的英明领袖商汤重用,到与商朝的腐败领袖商纣王一起殉难,秦人的首领们神气了550多年,现在从天堂跌落地狱,都成了周王朝的奴隶。
这口气他们咽不下,瞪着眼珠忍了几年。等到周武王死后,周成王即位,商纣王的儿子武庚,见周成王年少可欺,就趁机率领殷遗民,发动大规模的叛乱,要夺回天下。留在山东的部分秦人氏族,也跟着一哄而起,组织“还乡团”参与了叛乱。
但是,复辟倒退是没有出路的。周成王在著名的政治家周公旦的辅佐下,果断平息叛乱。最后武庚战死,商遗民的复国战争彻底失败。
平叛之后,紧跟着来的就是清理阶级队伍,周朝命令所有与叛乱有牵涉的氏族,都要迁出原地,发配到老少边穷地区。这样,山东费国的所有秦人,就只能背井离乡,迁徙到陕西一带,与早先就到那里支边的鸟俗氏会合。
在迁徙的过程中,因为监管不严,有一小批秦人氏族在黄河、淮河边上停了下来,就地定居。后来他们建立了徐、黄、江、葛等微型国家,并以国名作为自己的姓氏。今天的徐、黄、江、葛等姓氏的人,其中有的就可能是早期秦人的余脉。
秦人如今是又栽了,再次从当红宠臣沦为微贱边民,连祭祀“嬴”氏祖宗的权利都给剥夺了,与戎、狄各族杂居。西部的条件艰苦,他们逐水草而居,成了游牧部落,但是他们也有一部分人尝试种植粟、麻、桑、稻,为定居创造条件。
秦人祖先坚忍不拔的族性,再次爆发出惊人的生命力。如今他们是全体成了失败者,翻身遥遥无期,但他们并没有沮丧,你让我插队我就插队、你让我放马我就放马。这辈子翻不了身,还有下辈子、下下辈子。
这批失去内地户籍的中国最早的知青部落,在茫茫陕甘大地上扎下了根。
当时周王朝国运正旺,国土不断扩张,边境也就不断向西延展。秦人知青们也只好不断向西迁移,据考证,最远的已经到达如今的甘肃天水一带。这在古人看来,遥远得就如同今日的土耳其或哈萨克斯坦了。
艰难困苦,玉汝于成。这句话在任何时代都是真理。秦人知青们栉风沐雨地放马,终于凭着他们放马的技术,迎来了命运的转机。
年复一年,周朝的王位,渐渐传到了周武王的曾孙周穆王的手里。这位国王就是传说中的“穆天子”。他在征伐西方的途中,曾经驾着“八骏”之车,前往昆仑山下,去会见当地一位温文尔雅的女酋长西王母。
据说,会面的那天,穆天子拿出白圭、玄壁等玉器赠送给西王母。第二天,他又在瑶池宴请西王母,两人相谈甚欢,作诗相互祝福。
这个传奇的睦邻故事,出自《穆天子传》。
穆天子是个奇人,《穆天子传》也是一部奇书。那是在晋太康二年,一个无名的盗墓贼纠集了几个恶徒,挖开了战国时期魏襄王的陵墓。几个小子在陪葬品中发现了一部竹片书,这就是《穆天子传》。
在这部书上记载,为穆天子驾车的人,叫做造父。这个造父,就是蜚廉的第六世孙。
造父干的是老祖宗的行当,为国王驾车,他在驾车技术上,的确有家族传承,能够“日行千里”,不仅送穆天子去见了美女西王母,还让穆天子迅速平定了一次叛乱,由此立下大功。穆天子器重造父,一高兴,就把赵城封给了他。从此,造父这一族就自称为赵氏。
造父姓了赵,儿子自然也姓赵,叫做赵大骆。赵大骆的嫡子就在赵城这个地方为周王朝保卫西部边陲,世代延续下去,后来成了春秋时晋国的贵族、战国时赵国的王族。从这儿我们可以知道,战国时期的赵国,其实和秦国是同宗的亲戚。后来秦国把赵国打得那么惨,简直是兄弟相残。
赵大骆另外还有一个儿子,叫非子,因为不能像哥哥那样继承父亲的城主地位,只能住在犬丘(在今甘肃天水西南)。非子可不是一个公子哥儿,命运使他漂流西陲,他就入乡随俗,非常喜好马和其他牲畜,懂得怎么养马。
他的这一特长,令当地的犬丘人非常佩服,就报告给了当时的周孝王。周孝王不拘一格用人才,立刻把非子召来,让他在“汧渭之间”(今陕西扶风、眉县一带)主持国家的养马工作。非子知道改变命运就在此一举,果然干得很好,致使“马大蕃息”——马让他给越养越多。
周孝王大为赞赏,说:“从前伯益为舜帝主管畜牧业,牲畜养得很好,因此得到列土封侯的奖赏,还被赐姓嬴。如今他的后代给我养马,工作成绩也不错,我要让他在秦这个地方建一座城,作为‘附庸’,准许他们恢复对嬴氏祖宗的祭祀。他们这一支,就叫做‘秦嬴’吧。”
秦地,就在今天甘肃省的秦安县。严格来说,这个地方,才是后来威震欧亚的大秦帝国的发源地。
秦人,从此也才有了自己堂堂正正的名号,虽然只是一个附庸,但是毕竟“正名”了。那么,什么是附庸?在夏商周三朝,从天子到公、侯、伯、子、男等诸侯,属地大小是有等级差别的,最小的男爵只有五十里方圆的封地。其余不足五十里的,就只能附属于诸侯,这就是附庸国。附庸国的国主,是没有资格去朝见天子的。
尽管如此,秦人在历尽艰辛之后,终于有了自己的一块根据地,有了自己在周王朝中的政治地位。
别看现在还弱小,还需要战战兢兢伺候着周天子,但星火可以燎原,有了火种,还怕什么?
人只要有做大的志向、有脚下的一点点根基,就不愁发达不起来!
秦人的祖先曾经助纣为虐,周朝开国之后他们又曾参加过叛乱,按理说这都是十恶不赦的罪,为什么到了周孝王这一代,周朝高层突然对秦人开始示好了呢?难道是周朝统治者变得宽宏大量了吗?
不是。凡事无利不起早,政治上的事亦是如此。
原来这时候的周王朝,已经堕入了王朝腐败定律的下滑轨道,实力大大衰弱。它在国家体制上实行的是诸侯分封制,用这种制度来统治庞大国家,本身就有问题,时间一长,某些有兵、有赋税收入的诸侯渐渐坐大,便不大听招呼了。在外部,化外之民的氏族也羽翼丰满,不断蚕食周王朝的土地,袭扰内地。周王朝夹在内外两股不安定势力的中间,深以为苦。
而秦人长时间生活在边疆的戎狄之中,与戎狄的关系很密切,不仅保卫了周朝西部的安全,还使桀骜不驯的西戎来服,在实质上,成了周王朝在西部的边防民兵。
秦人在西部边陲建立起的巨大声望,使周孝王刮目相看。起初,他想把养马有功的非子作为大骆的嫡传后代,也就是让非子成为赵氏的正宗,让非子心存感激,更好地保卫边疆。要真是这样的话,后来春秋战国的历史,恐怕就要改写了。
这时候,诸侯之一的申侯出来说了话。这个申侯,是大骆的老丈人,他把女儿嫁给了大骆,生了嫡子成,是为赵氏正宗的继承人。如果周孝王的计划实施,申侯的外孙就做不成赵氏的老大了。
于是申侯劝阻周孝王,向孝王介绍了秦人在西部的作用,又表功说,我是深谋远虑,才把女儿嫁给大骆的,我们两家联姻后,连西戎也惧怕我们周朝的实力,前来归服。因此,你要谨慎考虑,不要轻易变动赵氏的继承权。
申侯的这一番劝说,目的当然是为他的女儿及外孙打算,不过却使周孝王做出了更为正确的决策。
周孝王还不昏庸,知道要想让秦人给中央卖命,“必也正名乎”,于是就赏给了秦人封地和名号。
周王朝调整了对秦人的策略(从这一刻起,他们才真正具有秦人的称号),秦人也不傻,紧紧抓住了机会,从牧马知青一跃升为周王朝正牌的边防军。
大秦的赳赳武士,从此就开始奉周天子之命,骑着马儿保边疆。黑穗旗所到之处,猎猎生风,桀骜不驯的西戎人纷纷归附或走避。秦人的首领也从此就代代有了更宏大志向。他们可能对未来发展的具体规模还很模糊,但一心做大、做大再做大的冲动,是没有问题的。
诸侯能做到的,我们就一定能!
他们所做的,是历史上所有聪明诸侯或权臣玩的权力魔术——利用天子的声威去压服异己,然后回过头来向天子邀功请赏,对上和对下,都不断捞取好处,渐渐增强自己的势力。
他们知道,当势力增长达到了某一个节点,事情就要起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