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考虑到教会面临的压力，这点我必须向各位致歉。”拉莱耶语气平稳，听在这群宗教人士耳中，却比惊雷的声音还大。

一群中老年人又集体来了一次俯卧撑。

“起来吧。”拉莱耶愁得觉得自己的胃都在抽痛。

他轻轻咳嗽两声，瞟了眼站在座下的教皇。那家伙精得很，根本不回头。拉莱耶只能看得到他的后脑勺。

算了，靠自己！拉莱耶心里叹了口气，继续说：“关于教会在理论知识上的学习，我觉得不需要强制考核。像刚才那位司祭说的，神职人员应该牢牢地掌握将各种自然现象用知识诠释的技能。为什么太阳东升西落？为什么天空是蓝色的？为什么水会往下流？为什么会下雨？为什么会打雷？

只有将我们世界中的自然万物向人们一一阐述清楚，才能让人们理解，教会掌握着真理。而这真理是由教会传播给普罗大众的。教会是无私的先行者。具体的理论知识，教会的神职人员如果有兴趣钻研，而且有能力钻研的人，可以独立组成一个部门，专门进行研究。其他人不需要具体深入研究，只需要了解这些理论知识是说什么的，用来做什么。”

神职人员必须知道打雷闪电是云层摩擦产生的电荷向地面释放而产生的，但并不需要他们了解雷电产生多少电流，云层和地面之间的电势差是多少。

同样，神职人员必须知道扔出去的东西是因为万有引力而下坠，但并不需要他们具体知道该用什么公式进行计算。

他们只需要向大众普及这些知识就好。别以为这些知识浅显易懂，要理解这一整套物理学体系，可得经过相当长时间的学习和思考。反正到时候详细的计算公式和数理工具都会免费开放给大众查阅和使用，能够有能力质疑教会宣传的人，让他们自己套公式去算就好。

教皇在下面点点头：“谨遵圣意，这次的测试题，就以自然现象的解析为主吧。”

“大家先解散吧，按刚才的思路将具体的工作布置下去，我和教皇还有些事情需要商量。”拉莱耶赶紧让这群司祭退下。和他们打交道真是太不容易了。

拉着教皇一人一张椅子坐下之后，拉莱耶才觉得轻松一些：“最近咋样？有什么难处吗？”

教皇挠挠头：“还挺好，就是变化比计划快，忙得不着头脑，也没空想什么东西。”

私底下相处，教皇倒是好说话多了，没有一口一个“我主”什么的。他大概也看出来拉莱耶对那种称呼相当不适应，刻意地避免，以减少拉莱耶的尴尬。

“忙起来就好。为信徒忙碌，让他们精神有所寄托，让他们相信自己走在正道之上，让他们知道教会掌握着真理，这就是我们教会存在的意义。我希望教会从宗教的意义更多地转变到教育的意义。我们的教材很快就会见底了，接下来很多东西需要人类自己去探索。”

教皇诧异地问：“就算是您手头都没有穷尽世界真理？”

“理论上的知识全都有，但是要放到实用上，就十分困难了。比方说，你们高阶司祭已经学到量子力学的初步知识了吧？”

教皇点点头。

“一颗原子，我可以直接进行操作。但是人类要操作原子，应该借助怎样的工具？应该用什么思路？应该在怎样的环境下实现？我是没有头绪的。

你不能让天生在水里游的鱼教你怎么潜水，你可能需要一个罐子装一些空气让你在水下呼吸。

你不能让天生在空中飞的鸟教你怎么飞翔，你可能需要一对翅膀后面加一个推进器让你自由翱翔。”

教皇恍然大悟：“您可以直接将矿石中的金属提炼出来，而我们必须通过碎石、加热、还原反应加上熔锻，才能提炼出金属。我懂了。这方面确实需要我们自己去摸索。”

“让教会组织研究也行，但是这没办法带动普通的大众的求知欲的。所以这里我们必须设立一个奖项。你拨一笔资金，大概一百万金币吧，投给圣女那边，设立一个基金，将每年的收益拿出来颁奖。

我的意思是分为物理、化学、医学、生物、哲学、文学和数学这几大项。只有教廷之外的人士可以通过自己独创性的研究和开拓性的发现，经过组委会评选之后，获得奖励。”

这只是比诺贝尔奖多了哲学和数学，将医学和生物学分开，去掉了政治因素影响严重的和平奖。

教皇点头应下，又奇怪地问：“如果是教廷内的人有了独创性研究和开拓性发现呢？难道是一无所得吗？人的欲望终究还是有一些能动作用的，可不能轻易抛弃啊。”

拉莱耶看了他一眼：“谁跟你说一无所得的？教会内部人士有了发现，当然是教会内部进行升职加薪或者改善他的研究环境，提升他的地位啊，研究资源、资金、设备都会对他有所偏重。这和外部采用的不是一套体系。

赏罚分明，这是一个组织必备的条件。但是在教会里工作，我可以接受神职人员过上舒适的生活，但是绝对不能允许奢侈浪费的风气。你可以穿舒适合身的棉、绒、麻甚至是羊毛牛皮，但是丝绸、宝石、名贵皮草，这些是不允许出现的。教皇要多多劝导我们的神职人员，以正风气。”

教皇释然地笑着说：“这项工作早就在做了。其实就是个选择问题，进了教会，保证你的温饱，但不能让你富硕。你还得拼命学习知识，将知识传授给世人，工作量还是挺重的。这样重的工作量，不能让你享受纸醉金迷，不能让你享受声色犬马，每天还要辛苦备课做题，足够让我们清掉一大批蛀虫了。”

“教会的神职人员不允许拥有个人财产、不动产。当然，法理无外乎人情。你可以让人去设个限制，低于多少价值的馈赠不算在内。没道理连信徒真心实意的礼物都不允许接受。但是所有非生鲜的物品都要入库，再由物品所有人申领。在所有人去世之后，物品要陈列在展览馆里，标明某年某月，由某人因为什么原因馈赠给某人。

我希望这项规定作为传统，一代代保持下去。这也是属于教会的独特的浪漫吧。关于运营方面，我懂的不多，你们自己想办法，不管是独立机构也好，形成制度也好，一定要确保教会在素质上立于人类的巅峰。”

“是！”

这也是教皇的心愿和理想。在这样一个稳定的环境里，教会没有来自贵族和王室的威胁，教皇看到了改造教会的希望。

“那你先忙，派辆车送我去宫廷里，我要去拜访一下国王。”拉莱耶笑起来：“你这里还算是亲民，如果我突然出现在宫廷里，怕是早就喊打喊杀，闹成一团了。”

教皇却没有被拉莱耶逗笑。

他的眉头深深地皱起来：“我主，教会内部之前接连遭受重创，所以我能够得以清除异己，纯净队伍。但是宫廷里可还是错综复杂，您要小心啊。”

“咦？你这话里有话？详细说说？”拉莱耶刚起身，又一屁股坐下来，目光灼灼地盯着教皇，八卦之心熊熊燃烧。

教皇被拉莱耶看得局促不安：“呃……咳咳……嗯……那什么，我也不是特别了解详情。教会现在已经与宫廷分割开了，没有特别紧密的联系。只是隐约在一些贵族来教会告解的时候，听说了一些。有不少贵族希望能在圣女的事业里分一杯羹，结果被拒绝了，心里恨得很。”

拉莱耶歪歪头：“不对啊，大小姐门口排满了人谈合作，基本上都算是来者不拒了，哪里会分不到好处呢？”

教皇哼哼了两声：“贵族？贪得无厌。您指望他们平等合作？他们想的就是打着贵族的招牌空手套白狼呢。圣女保护了好几起这样的案例了，商人刚刚和圣女签完合作合同，一出门就被贵族拦了。您说，这还怎么玩？唉，得亏我把教会清洗得早，要不然这会儿怕是整个教会都被那伙蛀虫们坑死。

哎，我主啊，这只是人类的一部分啊，您可别一时不开心把我们全灭了啊？来个什么末日审判的，咱可受不了。”

拉莱耶被教皇气笑了：“省省吧你就。不过这消息对我挺有用的，感谢你的告诫，我会小心的。”

教皇恭敬地叫人备车。片刻之后，一辆简朴的马车从教会里开出来，在路人们纷纷让路鞠躬的身影中稳稳地开进王宫。

拉莱耶不知道这马车上是不是有什么很显眼的标志。他从马车里出来，居然能在王宫里畅行无阻，轻松地靠近了宫廷的议事厅。

凭着过人的听力，拉莱耶还离得很远的时候就听到议事厅里有人在慷慨陈词：“天下的资金都流入公爵领，天下的财富都流入公爵领。公爵领本来就拥有港口，富硕无比，再这样吸收财富，长此以往，公爵领将成为国中之国！陛下！放任他们这么下去，等于是纵容，这不是君臣相处之道！如果有那么一天，公爵领掀起反旗，我们再要扼制，就为时已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