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暗了下来。
晦暗的云染城,光明渐渐消失。
云染天眯起了眼睛,以前所未有的重视目光打量木易,内心深处已是想着细节与对策。
果然不愧是林尊,还是那个林子,永远都是那么“考虑周到”。
虽然已经做好了准备,随时可以向任何人发起进攻,但云染天没有,在等待着,等待木易的力量达到最强。
他要击败的,是最强状态的木易,是最强状态的敌人。
就如他想的自己,已经最强!
木易的气息飙涨,整片空间一片片地坍塌,沉入连虚无都不算的视觉与感觉的空洞。
些许白色线条流窜着,进入他的身体,并且彻底融化。
“他学了那门功法?”云染天问道。
他这句话是对木木说的,不需要问,便已经知道答案,却又是知道了答案,还要用言语问出来。
这样做,一点意义都没有。可时间如果倒流,再给一次选择,还是会有一样的结果。
木木对着云染天摇头,笑着问道:“你还不动手?”
“再等一等。”云染天道。
“等着这里被毁了等着云家所有人承受苦难?”木木嘴角带上一丝笑容,小脸上流露嘲讽。
云染天笑了起来,摇着头说道:“我说林子啊林子,你已经变了,你已经变了啊!”
木木盯着云染天,叹息道:“人,都是会改变的,你不也是吗?”
“我?我没变。”云染天大手一挥,空间剧烈波动,原本已经被毁掉不少的建筑渐渐地淡泊痕迹。
越发浅淡的痕迹直至消失,便是云家的宅院消失的时候。
所有的事物,都被云染天送走。
“说到底,你还是在意的。”木木说道。
“你说的是废话!”云染天的口气改变,看着木易,整个人都不平静了,“不就是抹杀了个人嘛,杀谁不是一样的杀?”
这是说的当初,说的前不久的时光,说着即将发生的事情。
抹杀一个人,其实很容易……有些时候还比说话容易。
“你觉得你还能杀谁?”木木摇头,“既然我在这里了,就不会让你如愿。”
晦暗的空间里多出许多声音,但最清晰的是雷电之音,可是,看不到闪电,也无法看到雷光。
雷电是有,却是暗雷,是阴雷。
雷电所到之处,寸草不生!
云染天抬起了右手,看不出枯槁的手掌向木易抓去。
木易早就停止了笑,因为笑很没有意义。
笑,过了就过了。
他盯着云染天,把云染天盯得死死的。
云染紫后退了,退出去很远,只觉得前方空间不再正常,很多东西已经不在视线之中。
“难道……他们真的有那么强?”云染紫忽然想起木木,想起看不透的那种感觉,“他究竟是谁?”
他只记得依稀有木木这么一个人,但究竟是哪里记住的,又记住了什么,真的模糊。
好像之前也已经知道了,可才这样一点时间,就忘记了,完全不符合常理,不在道理之中,亦不再规则之内。
“难道……我被磨灭了记忆?”云染紫轻声说着,似呢喃而不是呢喃。
“我们不该来的。”徐秀莲拉着王涛之的胳膊,看着前方的景象,特别心惊。
“不怕,有我在。”王涛之轻声道。
不知太暗的空间之中,徐秀莲是否能看清近处的景,是否能看清自己的脸,王涛之都微笑着,以微笑面对危险。
既然是木木让过来的,即便真的危险,也将平安度过。
而且,亲眼目睹强者之争,总能有些体会的。
大概,这就是木木的想法吧。
王涛之是这样想的,认定强大如木木这般的人,考虑是很全面的,即使有真的愤怒,也会谋而后发。
只是不知道究竟会发生什么。
空气间究竟少了什么?又多了什么?
木易觉得自己吃饱了,很想打嗝儿,但忍住了,止住了所有美好。
再美妙的感觉,面对的是当初就和木木一般强大的人……木易不觉得有丝毫胜算。
或许木木有自己的考虑,可敌人已经不是往昔,是和他同样强大,甚至在漫长岁月里得到过提升的云染天。
云染天,就是云染天的名,是第九天的名字。
以一个人的名字来命名一大片区域,把算得上是天下九分中九分之一的土地占据,这样的人,会弱?
很多无趣的想法,木易已经不在乎了。
他也不在乎自己是不是会赢,也不想纠结结果会是怎样的凄惨,甚至……他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够继续活下去。
真的,他已经不想了。
如果还活着,会有无尽的悲伤;如果之后死去,那就是去陪她了。
就是不知道死亡之后,是去所谓的轮回道路,还是去虚假说轮回路,亦或者回到最初的世界。
像是一场梦,一段梦境,当身死的时候就到了梦醒的时候。
很不舒服,但必须解释。
其实不需要木易做什么,便有天道来做些什么。
空间被改变,已经置身于幻境般的疆场。
“我……要……你……死!”木易也伸出右手,指着云染天,压抑声音说道,“死!”
说完做后重复的字眼,木易就被悄无声息到来的雷电击中。
仅是一次被攻击,他就感觉不到痛楚。
“呵呵,先照顾好自己再说吧,别什么都还没做,自己就陨落了。”云染天笑着道。
木易擦了擦嘴角的血液,其他地方的血液他一点也不在乎。
他尝了尝自己血液的味道,然后把嘴巴里的血液吞了下去。
血液也是有能量的,无物不噬,那就是连自己的血液也能够吞下……吞尽世间一切。
那就把空间吞噬,再把事物吞噬吧。
“给了你机会,奈何你不珍惜。”云染天摇着头,出现在木易身前,手掌轻轻拍了拍木易的肩膀。
然后,木木笑了,在一旁笑了。
“笑什么?”云染天问,“有什么好笑的?”
木木并不解释,也不想解释。
木易只想扒了云染天的皮和骨,把血肉与体内的一切碾碎、吞噬。
他张开嘴巴,黑暗里的嘴巴染着血红。
“我说过,我要……你,死!”木易不再顾忌溢出来的血液,不理会所谓的天道,向云染天发起进攻。
云染天一直都很无奈,只觉得事情太没有挑战性。
哪怕是林子,也是曾屹立于九天之上的林尊,一样没有什么了……强大,都被时间给冲刷走了。
想着曾经的人,如今就剩下这么一些,还是由熟悉的关系转为敌对……唉,真的不好说什么了,也不必说了。
“既然你这样选择,我就成全你们!”云染天动了怒,怒气比天道的愤怒来得猛烈。
他的手掌抬起,再度落下,把木易打进土地里边。
隔了很远的土地,似乎已经不是土地了。
木易想到,木木说过:如果有一天,这个世界,只剩下我们,我们应该怎么过?
想着这个问题,木易只觉得自己无法去回答。
世界不会只存在两个人,因为谁也无法磨灭所有的生命,特别是人的生命。
在这土地上方,是天空。
天空的更上边,是星星,是穷尽一生都数不尽的星星。
天上的星星有几颗?
木易想说:很多。
就那么多,比你想象还多,就多那么一点点的多。
然后,世界很大,土地也很大……可这种大和天空比较,就算不得什么了,也仅仅显示天的大。
天大,天就应该大气!
可天真的很小气,容不得一个外来人。
掌控一天的人似乎比天大气,可大气也大气不到哪里去。
木易终于明白,自己一开始……就错了。
不该有任何期待,不该有任何幻想,不该有无所谓的生活,也不该这个时候才来,也可能不应该来。
听木木的话多好,多在墟城里多呆一些时间,变得强大一些些……
“还有机会,还有机会对不对?”木易躺在坑中,问木木,“你说过,这世间有轮回,只要你愿意,就可以复活任何人,对不对?”
“你说过的,可以复活我,随便我死多少次,都是一样的,对不对?”
“那你告诉我,她可以被复活的,对还是不对?”
“一定是对……的,对不……对?”
痛苦虽然过滤了,但一些震动的感觉是不会消失的,该出现的时候还是会出现。
木易已经是个血人了,只是没有多少人能够看到,而看到的人也会觉得很无所谓,根本不需要在意什么。
木木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因为想过很多次了,都没有想好要怎么回答。
“对啊!”云染天说道,“他做不到,那是他的问题,不代表我做不到。”稍稍停顿,转为大笑,“他死过一次了,连救活自己都很难了,又怎么可能去救别人?”
木木没有说话,说不出话来,也是在逃避木易的问题。
做得到吗?
其实是做得到的。
可是,做到之后呢?当初的人还是当初的人?还有可能回到曾经?
如果当时不是太小,兴许还有几分可能。
只是“如果”这东西,只能是如果,不是真的,也不会是真的,不能如果。
所以,事实就是这样残酷。
“看吧,他都没有办法回答。”云染天故意落井下石,发觉这样很有趣味,“你可以来求我的,求求我,我可能大发慈……”
“够了!”木易大喝,口中的血液向云染天喷去,“够了!够了!够了!”
云染天抬手,挡住了血液。
其实他本可以不这样做,木易喷出来的血液根本无法沾染他的身体,可他还是以这样的方式表示“嫌弃”。
“这就够了吗?”云染天笑着道,“你说的人是云渃吧,我也知道了。”似有微笑的眼眸将木易盯着,“可你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吗?”
木易站了起来,无视所有攻击,不在乎被侵蚀的身体,沉声说道:“说!”
就一个字,无尽怨念传递,而他吐气的前方,一阵噼里啪啦地声响快乐,并有幽光闪烁又灭亡。
云染天露出了坏笑,和年纪不符,改换声音说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呢?”
“说!”木易道。
“你求我啊,求我的话,我就告诉你。”云染天说道,见木易不回答,继续说道,“如果你不求我,你什么都不会知道。”
木木什么都没有说,似乎这一切都和他没有关系了。
木易在挣扎,身体与心灵的挣扎。
最终,他妥协了。
“我求……”
声音断却在雷霆之中,无尽的杀戮自天地间生起,云染天的脸色也不复平静,且再难平静。
“好!”
虚无间只有云染天一个字的音。
存存崩塌的虚无,不再存在任何希望,不再有任何光亮。
所有的事情都在无尽的暗色中进行。
没有什么太大的场面,没有什么可以值得称赞的,也没有什么可喜或可悲的结果……
木木带着木易离开了。
云染天放任王涛之和徐秀莲离去。
云染城还在,但不再是在天空中,落到了地上,而落到地上的土地也比之前看到的要大许多。
云染紫不明白云染天的做法,仔细想了很久,还是没问。
云染天看着云染紫,觉得好笑:“他们伤到了我,所以,我放他们离开。”
“为,为什么?”云染紫问道。
“因为他们伤到了我。”云染天说道,“这就是原因,也是云染城不再被庇护的原因。”
云染紫很不明白,越来越不明白,却发觉自己这位超级强者的堂兄不说话了。
他只是在心里犯嘀咕……
“林尊,确实是林尊,不愧是林尊。”云染天笑着说道,“我的好林子啊,我就在这里等着你们回来。”
他说木木会回来,那就一定要回来,而且不会太晚的。
“发生了什么,你不需要知道。”云染天看着云染紫,轻轻摇头,“你也活了那么久,就不能看清一些很简单的事情吗?”
云染紫尴尬,但更多的是疑惑,小心翼翼地问道:“要看清什么?”
“关于云渃的事情,我需要知晓。”云染天说完,便是消失不见。
树的海洋,木的天堂,木易残破的身体趴在一根巨大的树干上,气息微弱到极致。
他只是一个人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