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她这么一说,铁牛家的稍微松了口气。

“哎,知人知面不知心,老话还是对的。灵玉丫头,二牛这孩子在你这儿会听话吧,没调皮吧。”

“二牛很乖。”魏三娘又将在学堂里面得到表扬都告诉了铁牛家的,妇人长舒了口气,神色也松缓了。 “那就好,你不知道,我们还担心呢。现在可好,二牛书读的好了,日后能不再当农民种地,咱也对得住地下的翠儿了。至于钱的,你放心,全村就是砸锅卖铁的,也

要凑出来。”

“婶子。”

魏三娘连忙叫住要起身的她:“这次送完回来,就不必再送钱来了。”

“不行不行。” 铁牛家的连连摆手:“二牛在你这吃住的,已经够麻烦了。我们送来的钱,我其实也知道,是那个一杯水浇灭不了一车的火的词。可是这也是我们的心意,好赖二牛是

姓刘呢。”

“不是这个意思。” 魏三娘婉道:“二牛念书好,颇得先生的喜爱。所以特许免了孩子的束脩,在我这里,吃喝也要不了几个钱。何况前些日子,虎子从宫里也捎了钱来,所以这次之后,

婶子就不必再来送钱了。”

“啥?”

铁牛家的顿时激动万分,握着她的手:“虎子来信了?”

“是。”魏三娘面不改色的撒着慌:“说是在宫里现在一切都好,每个月也有月钱,他也用不了什么,就送来给二牛了。”

“这孩子,咋这个懂事听话呢。刘军啊,你个丧了天良的,这么好的娃娃,你小子没福气啊!” 铁牛家的又哭又笑,最后揩了眼泪:“不瞒你说,村子里头家家户户都不宽裕,可总想着二牛可怜,家家户户即便是牙缝里挤出来都要帮一帮孩子。现在好了,虎子出

息了,这孩子出息了。”

她一面念叨,眼泪又开始簌簌往下落。

好端端个刚毅的妇人,这一刻却哭的跟孩子似的。 “是啊。”魏三娘安慰:“这个喜事,回去也告诉里正婶子,省的大家都为了这俩孩子操心。虽说他俩没摊上个好的爹,不过孩子自己长本事,也算是宽慰了翠儿的心,

宽慰了大家的心了。”

一提起这个,铁牛家的忍不住叹气。

“这事,原大姐就不叫告诉你的,可是憋在我心头,真是不说不痛快......”

铺垫了这么久,成功的勾起了魏三娘的好奇心,不禁问道:“到底是什么事?婶子若是信得过我,直说便是。”

“还记得之前翠儿丫头那事吗?”

这件事,怎么会不记得呢?

魏三娘的脸色瞬间变了,轻轻的点了点头:“怎么了?” 铁牛家的见她没有变脸,这才继续道:“这事,其实我们当初都看出了不对。可这刘家村,家家户户底下都是根深蒂固的亲戚,打断骨头连着筋。想着给刘军个机会,

不能孩子没了娘又没了爹,所以才匆匆做了决心。”

魏三娘黑着脸,不言不语。 “可做了这个决定后,大姐她每天都后悔啊。特别是知道了虎子和二牛的事之后,她是整宿整宿的合不上眼,总觉得是自己把孩子们给害了。人现在躺在床上,眼看是

不中用了。不过幸好,今天得到了这个好消息,我回去告诉她,她走也能合上眼了。”

“啥?”

尽管对里正娘子颇有微词,然而在听到这个消息后,魏三娘还是忍不住的惊讶万分:“我上回去看,不还好端端的吗?”

“哎,人老了,哪有个说的准的事呢。再说了,虎子的事,对她打击太大了。她一辈子都是个好人,唯独在刘军这件事上犯了糊涂,可谁想到........”

魏三娘心里不是个滋味,思来想去,果断的站起身:“婶子,我跟你一同回去一趟。”

否则的话,里正娘子是解脱了,她却一辈子都不能原谅自己。 一路上,铁牛娘子都在劝她,不过是正常的生老病死罢了,即便是她去也改变不了什么。心仪领了,但是家里还有孩子也不能放下巴拉巴拉的。魏三娘却一言不发,

在心里默默的想着事情。

终于,马车到了村口停了下来。

进了村子的第一家便是里正家,她们走过去的时候,已经有人开始在外面扯白布,挂挽花了。

魏三娘心中一惊:“怎么这么快......”

铁牛家的连忙解释:“还没呢,只是村子里面的风俗,人走之后必须马上都要挂白,否则魂魄不能顺利的去投生。所以这才提前准备着......”

正说着话,迎面走来一个少年,眼睛哭的微红,见了铁牛家的,十分礼貌的叫了一声婶子。

“哎,这不是草根嘛,怎么不当兵,回来了?”

“我这一阵子正好驻扎在黑土城附近,特意告假回来看看,没想到遇到了高婶子的事.....”

少年一开口,便是淡淡的沙哑,加上红红的眼圈,想来是之前哭的太狠了。

铁牛家的也感慨:“人老了都有这一遭,我迟早也是。你有这个孝心,你高婶子知道也高兴。”

看样子两人是要话一会儿家常,魏三娘便直接告辞先进去了。

她走后,铁牛家的见草根看着她的背影发呆,不禁道:“草根,看啥呢?”

少年一下子被打断,连忙道:“没什么。”

铁牛家的并没有多想,毕竟许多年没见这个子侄辈了,心中惦记,一时间话多了些。却没留意,草根喃喃自语:“方才那张脸,为何看上去如此的熟悉呢。”

这里发生的一切,魏三娘并不知晓。

她心里有话,所以脚步也快。没一会儿就直接进了里正娘子的房内。

房间里面早就放着剪裁好的白布,看的出,只等着人一延期,就立马挂上去。

屋子里面整整齐齐,却弥漫着一股说不清楚的味道。而里正娘子,就那么的躺在土炕上,进的气少,出的气多,面容枯槁,眼看就要不成了。

明知道人都有这么一遭,可每回亲眼看见的时候,都叫魏三娘揪心不已。

她缓缓上前,坐在土炕旁,握着那已经干瘦如柴的手,轻轻的唤了句: “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