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银子?”

魏三娘喃喃:“我啥时候有银子了?”

“你看,你都忘记了?”

楼明城忍住心底的心酸,徐徐道:“从前为了拨霞供的生意,还跟我据理力争呢。用着你家的辣子,分文不取,只要这里面的三成利。这些,都忘记了?”

是了,她想起来了。 那会儿刚刚醒来,她有使不完的干劲儿,一心想要风风火火的闯荡。嫌弃孩子们没本事,不孝顺,得多弄些钱来给自己养老。也害怕他们不成气,往后没个银钱傍身

然而现在,钱还在,可是孩子们却没了。

楼明城并没有让她的悲伤继续。

“这一年来,府邸进不去,后来又出了那样的事。这些钱,我一直都给你存着,如今见了正主,可不是该原物奉还嘛。”

魏三娘吸了吸鼻子,抬头望着他:“我不要钱!”

楼明城以为她又倔了,刚张嘴想要说服,不料魏三娘接着道:

“我想你能不能帮着买些牛来。”

楼明城疑心是自己听错了,瞠目结舌的啊了一声。

“除了牛,还要些犁地的工具。” 魏三娘解释:“这里天气寒,一到冷天,土地就跟被冻上了一个样儿。想要犁地困难着呢,可若是不松土,冬雪就不能齐齐的把地底下的虫卵给杀一遍,来年粮食长的

也不行。”

“所以,我想让你给买一批壮实点的牛来,再来点犁地的好工具,至少对土地有些好处。”

若非魏三娘语气清晰,楼明城差点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

“好是好,可是三娘。”他不解:“你跟他们非亲非故的,何至于要对他们如此上心?再不济,给些银子,需要什么自己采购便是。“

魏三娘看了他一眼,笑了。 “楼掌柜,这里的人是穷,然而他们人穷却志不短。他们有手有脚,断然不会接受别人的施舍。还有,“她叮嘱:“千万别说这件事跟我有关,我只想平平静静的住在这

里。”

“这就怪了。”楼明城笑了:“你既然说是不接受别人的施舍,可是这牛和工具难不成就不是银子了?”

“那就看你了。”魏三娘望着他:“楼掌柜走南闯北,这点事自然不在话下。如若不然,这笔银子,楼掌柜自行处置也可以。”

看着她严肃的眼神,楼明城还嬉笑的脸,渐渐的收拢,变得凝重而严肃。

“知道了,我会办的让你满意的。”

他轻轻的端起陶碗,喝了一口里面的水,润了润嗓子。再放下之后,眼神变得眷恋而温柔。

“这就是嫣儿吧,长的像你。” 她怀中的小人还是不懂事的年纪,明明穿的俗气艳丽。然而,却怎么看怎么乖巧可爱,就好像,是自己久别重逢的亲骨肉一般,无论怎样,都透着一股莫名的亲近欢

喜。

魏三娘嗯了一声,搂着怀中的小女儿:“快周岁了。”

“是啊,都这么大了。”楼明城感慨:“这半年,你一个人带着孩子,很是不容易吧。”

魏三娘不大愿意继续这个话题:“你呢?如今年岁也不小了,可有看上的姑娘?还是背着我们早早的成亲了?”

楼明城的眼光一下子黯淡下去。

他实在是不愿意提及这个话题,然而,这又着实不是一个能够哄骗过去的事情。

“我是一年前成的亲,朝廷指婚,不敢不从。”

简简单单几个字,道尽了心酸无奈。

魏三娘知晓他大概不愿讲这个,便立刻又扯东扯西。没一会儿,楼明城的话匣子打开,讲述这些年自己走南闯北和如今拨霞供的红火。末了,又说起了张家庄。 “张老爹的日子,如今过的可是红火。除却买你的三亩水田,自己又将周围相邻了几亩地都买下了。年岁大了,干不动便雇佣了一些农户,不过别提,还是他种出来的

辣子,最有滋味。”

提及故人,魏三娘心中也为他高兴。 “倒是他家中那个三弟,不是有个女儿吗?招了个外乡人做女婿,长得据说是眉清目秀,小姑娘一眼便看上了。可谁成想,成亲当晚,人就不见了,怎么都找不到。最

后发现,家里所有的值钱首饰和银子都不见了。”

见魏三娘爱听,楼明城就更加卖力的讲。

他挖空了心死,又恨自己为何不多了解一些。至少这样,能够再跟她多坐一会儿了。

然而,故事总有结尾。

“外面天冷,你早些回去,省的路面结了冰,车轱辘再打滑。我就不送你了,你自己慢些。”

楼明城依依不舍,盯着她的脸:“三娘,你当真,不跟回去?“

“不回去了。”她笑眯眯的望着楼明城,因为他的故事,今晚真的很开心。

“这里真的挺好,虽然冷了些,可人心是暖的。余生,我就准备在这里了,其实想想也挺不赖。我现在打络子,足够养活我们娘俩了。”

看着她脸上真诚的笑容,楼明城知道,那些都是真的。

“牛的事,临走前,我一定会给你办妥的。”他搜肠刮肚,拼命想着还有什么话能让自己在这温暖的屋子里再多待上一刻。

“还有工具,我也会去置办。我看这里家家户户都挂着干棒子。再买些骡子来吧,骡子拉磨行,这样你们也省劲儿。”

“行!”魏三娘一口应承:“都按照你说的来。”

他说干了所有的话,这下,不走似乎也不大可能了。

然而,他是当真不愿意离开。

终于,他心一横,对着魏三娘的脸,缓缓开口了。

“三娘,泾之他......”

“天色真的很晚了,再不回去,一会儿就回不去了。”魏三娘忽然动手去推他:“嫣儿也困了,我得快些弄他睡觉。牛和骡子,我替乡亲们谢谢你了。”

不由分说,将他推出了门,随后,重重的关上。

然而,却也关不住他脱口而出的话。

“泾之走了。”

正要拴门栓的手,顿时僵硬在原地,迟迟,无法动弹。

门外,楼明城的声音透过沉重的木板,穿透而来。 “三娘,无论如何,我都希望你能过的好。真的,我比谁都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