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梓一路失魂落魄地回到原位,连萧翊时阴沉的目光都没有看到,脑中一片乱麻。
所有的一切都明了了,想想也是,那个神秘人这么大的本事,能将她一名女子送入宫中做了太监,又让唐庭礼死心塌地,也只有萧承澜这等身份特殊的王公贵族才能做得到。
今日……想必他是志在必得了。
远远地看着那个身影,乔梓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如此恋恋不舍,为何不在那里多留一会儿?”萧翊时的声音在耳边冷冷地响起。
乔梓回过神来,语声涩然:“奴才喜欢这里。”
萧翊时没有说话,马德小声道:“公子,大长公主过来了。”
洛阳大长公主方才正在待客,这回空下来一眼便认出萧翊时来,慌忙前来见礼,她虽然比萧翊时高了两辈,其实却还未过四旬,加之平日保养得体,看起来很是年轻,举手投足间更是带着一股难以言说的雍容贵气。
饶是乔梓满腹心事也偷偷多看了两眼,忍不住好奇地低声问道:“马公公,公主那里怎么有这么多名男子?他们都是干什么的啊?”
马德的脸略略泛红,小声道:“小孩子别多问,大长公主……的喜好和先帝差不离。”
乔梓恍然大悟,那几名男子虽然年纪稍长,却一个个都长得很是俊秀,想必是大长公主的面首了。
萧翊时和大长公主寒暄了几句,便让田蕴秀过来见礼,委婉地说了想要让大长公主收她为女的念头。
田蕴秀万万没想到,萧翊时带她出来,不是为了卿卿我我,也不是为了给她一个公开的名分,而是要让她以大长公主义女的身份重新回到京城,她千辛万苦,为的岂是这一个名不副实的公主?更何况,这大长公主平日里风流名声在外,若是成了她的义女,指不定别人要怎样在背后指指点点呢!
她的眼里泛起泪花,颤声叫道:“公子,我……我不想离开你。”
大长公主很是意外地瞟了她一眼,笑着告辞:“看来公子还是等安抚好了美人再来找我助一臂之力吧。”
场内的歌舞结束,有位少年公子入了湖心岛舞剑,一时之间,剑光凛冽,白衣飘飘,煞是好看。
乔梓忍不住叫了一声好,田蕴秀却只是不屑地道:“三年前公子的风姿,岂是这些人能相提并论的。”
“真的吗?”乔梓有些遗憾,“可惜我没瞧见。”
萧翊时看着那少年出神了片刻,忽然转身冲着田蕴秀笑了笑:“那年你的一首《谷雨》艳惊四座,要是那时候我便知道那人是你,便不会弄成今日这样两难的结局。”
田蕴秀又惊又喜,自从回宫后,萧翊时几乎没有提起过洛阳花会,今日旧地重游果然不虚此行。“公子谬赞了,那年花会后,蕴秀一直悔不当初,不该为了一时虚名浪费了这三年的光阴,幸好上天垂怜,给了蕴秀一次弥补的机会,蕴秀不求其他,惟愿从今往后红袖添香,随侍公子左右。”
萧翊时轻叹了一声:“还记得我们相见的那棵槐树吗?我想再去瞧瞧。”
他举步往外走去,田蕴秀心里一慌,却不得不跟在他身后,马德一见这情形,又朝乔梓努了努嘴,示意她赶紧跟上。
乔梓看了看天色,离约定的时辰还有一段距离,她心烦意乱地看着眼前的那双俪影,显然,这两人是想去叙旧兼谈情说爱,她凑上去算什么?
马德急了,踹了她一脚,她打了个趔趄,踉跄着跟了过去。
萧翊时一路走,一路随意地和田蕴秀聊着天,不一会儿就到了一座庭院前,那院子里古木参天,其中一颗老槐树足足有两人合抱那么粗。
他在树下停下了脚步,回头柔声道:“还记得吗?那会儿你就坐在这树枝上,嘴里叼着一支牡丹,你平日如此温婉可人,所以那日要不是你说了那句话,我万万没有想到那名少女就是你。”
田蕴秀呆怔在原地,小心翼翼地道:“我……都忘了……”
“你再仔细想想,”萧翊时的眼中闪过失望之色,“说不定就想起来了。”
田蕴秀心里着急,支吾了两句:“陛下一说……我好像有些印象了……那日牡丹花开得好漂亮……”
“还记得那日你带了一个什么面具吗?”萧翊时的目光炯炯地落在她的脸上。
田蕴秀心慌意乱,看着萧翊时脸上的老鹰面具揣测着:“老鹰?”
萧翊时的目光纹丝不动。
“兔子?”田蕴秀想起乔梓的面具,再次试探。
萧翊时却依然波澜不惊。
“猫……”田蕴秀咬了咬牙,却意外地在萧翊时的眼中看到了几丝起伏。
她是何等人也,心念一动,便扶住了额头,眼神顿时从茫然变成了痛苦,旋即便失声叫道:“对……想起来了……那日便是戴了猫的面具,蕴秀自幼便喜欢猫……”
萧翊时僵在原地,好一会儿才笑了一声:“你可算想起来了。”
田蕴秀心头一阵狂喜,朝着他依偎了过去,娇羞地道:“陛下……蕴秀一直在等你——”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一屁股坐倒在了地上,满面惊骇:“陛陛下……你怎么了?”
萧翊时弯下腰来,一把掐住了她的喉咙,语声森冷:“你敢骗我?那句话到底是从谁那里听来的!从实招来,朕饶你不死!”
田蕴秀吓得魂飞魄散,双手胡乱抓着,一张脸被掐得通红,眼看着就要背过气去了。
乔梓在一旁大惊失色,扑上去拽住了萧翊时的胳膊,急声叫道:“陛下,陛下你松手,你要把她掐死了!”
萧翊时的手一松,田蕴秀连滚带爬地躲在了槐树后,扶着树干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她的假发髻掉了,形容狼狈,喘息着求饶:“陛下饶命……不是我……是他让我骗你的……”
乔梓简直目瞪口呆:“田太嫔你不要血口喷人!关我什么事!”
萧翊时一步步地朝着她走去,在她面前站定了,抬起手来捏住了她的下巴,他的眼神冰冷,从口中吐出四个字来:“磨嚓磨嚓……”
乔梓的手心渗出汗来,强笑道:“我知道,后面是似魔鬼的步伐,那是我从前在别人那里听来的……”
“你还要说谎?”萧翊时的声音低哑而阴森,眼中的痛楚一闪而逝,“你说人心都是肉长的,可你的心却为什么是铁做的?难道朕这样对你,居然换不来你一句真心话?”
乔梓哑口无言,同一座庭院,同一棵槐树,她带着同样的面具,和同一名男子对面而立,唯一区别的是,当时她是快乐而单纯的平南王府小郡主,而此时,她却是一个要谋害君王的小太监!
她怎么能想到当年那个忧伤冷峻的男子居然就是萧翊时,又怎么能想到萧翊时一直会对她念念不忘,以至于让田蕴秀钻了空子?可事到如今,她怎么能承认自己就是那个女孩?一错再错,她早已深陷泥淖,没有再挽回的机会了!
“陛下……”她颤声道,“你在说什么……奴才听不懂……”
萧翊时咬了咬牙,恨不得将这个小太监一把揉碎了吞进肚子里,他的指尖刚刚用力,骤然之间,一阵破空声从身后而来,直射他的后心。
说时迟那时快,他抓住乔梓的肩膀一闪,一支飞镖贴着他的衣袖而过,一下子扎入了前面的树干中。
“陛下小心!有刺客!”萧锴从月洞门前急扑而来,挥剑挡住了第二支飞镖,只见那飞镖的刃上隐隐闪着幽光,显然是淬了毒的。
不知何时,从庭院的四周出来了十几个黑衣人,一步步地朝着他们包抄了过来。
萧翊时粗鲁地把乔梓往旁边一推,厉声喝道:“滚,走远点,别再让朕看到你!”
乔梓踉跄着后退了几步,一下子倒在了墙角,眼泪瞬间便从眼眶中滚落了下来。
“陛下,你坚持一会儿,你等我回来……”她喃喃地道,毅然一抹眼泪,奋力站了起来朝外跑去。
身后已经传来了刀剑的交击声,她不敢回头看,深怕看到萧翊时厌憎的眼神,更怕看到萧翊时受伤的场景,此时萧翊时身旁只有一个萧锴护卫,他们能撑得了多久?
外面一片静谧,刚才还喧嚣无比的花会现场忽然没了声息,所有的来宾都横七竖八地半躺在椅子上、地上,大部分都昏迷不醒,而有几个有知觉的也浑身无力了。
茶水中有毒。
容昱墨、萧翊川他们不知道怎么样了……
萧承澜这是要干什么?他自己去哪里了?
她心急如焚,惊慌地大叫了起来:“乔楠!小楠!”
四周没有人应答,她在原地迟疑了一秒,旋即又掉转头去往来路而去:乔楠对萧翊时恨之入骨,这种紧要关头,他不可能不出现。
“我在这里!”墙角旁传来了乔楠的声音,只见他身着一身劲装,一张面具遮住了他的半边脸,手上拿着一个金色的小弓。
还没等乔梓说话,他单手朝后一探,从背后抽出了一根金箭,双臂用力,整个人好像一头蓄势而出的猛兽,瞬间就把将弓拉成了满月。
他满眼都是嗜血的兴奋,明晃晃的箭尖对准了在中间厮杀的萧翊时,随着那身影来回挪动,一触即发。
乔梓的脑袋“嗡”的一声,不假思索地朝前扑了过去,厉声叫道:“住手!”
“嗖”的一声,那金箭疾如闪电,朝着萧翊时飞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