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梓浑身一震,手里的东西掉在了地上,她迅速地扶在假山壁上,身子缩成了一团:“救命啊,有鬼!别……别找我!不是我杀你的!”

一双骨节分明的爪子掰住了她的肩膀,那声音飘忽阴森:“是你杀的,我那天看到你了,快说你来干什么,不然把你一起带到阴曹地府去。”

乔梓簌簌发抖,语无伦次地说:“不……不要……我太重了你带不动……我给你找个轻点……”

她的手不经意地碰到那双爪子,语声一下子顿住了,那爪子……不那双手宽厚温暖,哪里是什么鬼魂!

“姓时的,你要是把我吓死了,我这辈子做鬼也每天缠着你!”她倏地转过身来,冲着那人呲了呲牙。

那表情好像一只炸了毛的猫,时翊萧忍不住哑然失笑:“你是男人吗?胆小成这样。”

乔梓气哼哼地说:“我胆小碍着你什么事了?多吃你家大米了还是多喝你家水了?多管闲事。”

时翊萧没理她,俯身捡起了她掉在地上的东西,借着月光一看,是一叠纸,上面画着乱七八糟的东西。

“这是什么?”他困惑地问。

乔梓脸上有点烧,抬手去抢:“还给我!”

时翊萧轻而易举地就把纸举高了,眉头紧皱地问:“巫咒?”

“巫咒个鬼啊,”乔梓乐了,“这是符纸,我上次从这里逃走以后每天晚上都做噩梦,我怕是被什么不干净的缠上了,就来这里烧点纸钱超度一下。”

时翊萧的手一松,那叠符纸飞散了开来,乔梓一撩才抓到了两张,其余的都四处飞散,这下乔梓怒了,恶狠狠地踩了时翊萧一脚。

时翊萧猝不及防,脚下负痛,手掌疾如闪电朝着乔梓奔去,却在快要触及那细细的脖颈时终于硬生生地停了下来。他自幼都时时刻刻身处危境之中,对旁人的接触十分警惕,成年后更是轻易不让人近身,鲜少有人能这样碰触到他。

他正要呵斥,却见乔梓在院中一溜儿小跑,时而撅着屁股把半边身子埋进树丛,时而匆忙跃起去摇动树枝,时而掰了根树枝谨慎地戳着草丛里的符纸……

“你在戳什么?”

“会不会有蛇?”乔梓愁眉苦脸地回过头来。

时翊萧失笑,现在害怕草丛里有蛇,会不会太晚了?这小太监甚是有趣,看着她忙忙碌碌的,好像这阴森的冷宫都有了几分活力。

等乔梓把所有的符纸都找到,就看见时翊萧坐在假山上的一块大石头上静静地看着夜空。

她想了想,手脚并用,爬到他身旁,气喘吁吁地坐了下来。

“你这个人,从小到大一定特别爱欺负人,心眼还特别小。”她有些气恼。

时翊萧的脸一沉:“放肆。”

“我会吆五喝六,就是不会放四。”乔梓绷着脸迎视着他的目光,忽然咧开嘴笑了,她不敢笑出声来,抿着嘴忍得肩膀一耸一耸的,那模样,好像一只刚刚出生的雏鸭似的。

时翊萧瞪着她,终于还是没忍住,嘴角微微上翘,凌厉的眼神也渐渐放松了下来。

乔梓掏出火石,把符纸点了,口中念念有词,神情虔诚。

时翊萧看得好笑,问道:“你在求什么?”

几张薄薄的符纸很快就烧光了,

“求世界和平,祖国昌盛。”乔梓一本正经地看着他。

时翊萧有些动容,这样一个小太监,居然也能有这样的胸怀,真是令人刮目相看,虽然用词有些古怪,不过也不能怪他……

“求天天睡到自然醒,求数钱数到手抽筋,求天下美食吃不尽,求金银珠宝用不完,求步步高升当上大总管,……”乔梓滔滔不绝,连气都不带喘的。

时翊萧一口气倒灌进了胸口,打起了嗝来。

乔梓同情地看着他:“你怎么了?我又不是找你要钱要官,你慌成这样干什么?”

“你怎么……嗝儿……这么贪慕虚荣……嗝儿……”时翊萧很是威严,想要好好教训这个小太监几句,只是这打嗝声却削弱了这份威严。

乔梓眨了眨眼,冲着他勾了勾食指。

月色下,乔梓的双眸晶亮有神,黑瞳中倒映出了他的影子,在点点月光的映衬下,仿佛把他晕染上了一层柔和的光芒。

时翊萧鬼使神差地凑了过去。

“啪”的一声,乔梓骤然一掌拍在了他的后背,假山下的树丛中发出了簌簌的响声,一只野猫从里面惊叫着窜了出来。

“怎么样?有没有吓一跳?打嗝好了吗?”乔梓期待地看着他。

时翊萧深吸了一口气,强忍着心头的怒火:“你……好大的胆子!”

“我在替你治病啊,”乔梓无辜地耸了耸肩,“这是治打嗝的秘方,你不会像那个曹操一样,要把替你治病的华佗杀了吧?”

“你这么笃定我不会杀你?”

乔梓冲着他咧嘴一笑:“不会啊,你连那个仇敌都愿意留下一命,怎么会杀我这么好的人呢?”

时翊萧语塞,半晌才阴森森地说:“你怎么知道我不是故意卖个破绽给他,引诱他先动手杀我呢?”

“我觉得不是,”乔梓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我相信我的直觉。”

时翊萧好一会儿没说话,他的打嗝果然被吓好了,夜风微拂,两个人静静地坐在假山上,各自揣着心思,一时之间,静谧的夜色中只有传来偶尔的梆子声。

乔梓回过神来,有点遗憾地说:“都快四更了,我得走了,下次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见到你。”

“有机会吧。”时翊萧淡淡地说。

“你躲在宫里什么地方?”乔梓好奇地问。

时翊萧想了一会儿道:“混在四通殿。”

四通殿是皇帝下朝后理政的地方,乔梓吃了一惊,旋即赞道:“厉害,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居然混到那里当侍卫。”

时翊萧抽了抽嘴角,没有说话。

乔梓有些恋恋不舍,又问:“你还不走吗?”

时翊萧摇了摇头:“我再呆一会儿,家里太烦了。”

“家里就算再烦那也是家啊,你看我,想有家都是种奢望。”乔梓教训他。

“你不明白,”时翊萧皱紧了眉头,“我家很大,我刚刚接手,好多人等着看我的笑话,外面的人都虎视眈眈想着瓜分家业,手下的人成天吵着要这要那,恨不得骑到我头上作威作福,家境困窘,要用银子的地方却多如牛毛……”

乔梓来了精神,这不是和她以前工作过的那家跨国公司一模一样嘛:“那好办啊,找个错处炒了下人鱿鱼,换人干活,立信扬威。”

“炒鱿鱼?”这个名词有点新鲜,时翊萧道,“换一两个倒还可以,换得多了还不被人说这家主人睚眦必报失了人心。”

“找错处啊,成立个纪检监察部门专门找错处,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你说不定还能找到几个蛀虫,贪污受贿的银两追回填充你的腰包,又能得到大家的赞誉这样可算是一箭三雕。”乔梓想着从前她那个接手家业的年轻总裁,虽然是个渣男,却有着经商的天才,没几下就把那几个老家伙治得服服帖帖,有一个还自动退出了董事会,乖乖地回家含饴弄孙去了。

时翊萧沉吟了起来。

乔梓跳下假山,冲着他挥了挥手,想了想又叮嘱说:“我现在在永寿宫,要是你离开皇宫回家,千万找机会和我见上一面,我有事相托。”

时翊萧不置可否地轻哼了一声。

乔梓也有些摸透了他的脾气,冲着他挥了挥手,猫着腰离开了冷宫。

有人从树丛中钻了出来,站在时翊萧的背后不解地问:“陛下,此人出言无状,行事放肆,为何不将她拿下加以训诫?”

时翊萧,也就是刚刚登基的建华帝萧翊时,双手负在后背,站在假山石上远眺,不远处,依稀还能看到乔梓的背影。

“你不觉得太巧了吗?”他淡淡地说,“此人连来冷宫两次,行事鬼祟,你把这里好好搜索一遍,尤其是这座假山,看看他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乔梓一路回到永寿宫中,一觉睡到了大天亮,这阵子田蕴秀要倚仗她,对她的懒怠也眼睁眼闭。

田蕴秀照例每日收拾得十分漂亮,天气再冷也要在庭院里抚琴烹茶,一付飘然出尘的美女状,乔梓明白,她这是随时随地都准备着要让新帝看到她最美的模样。

乔梓看着忍不住心里恻然,在她原来的世界里,就算对女人有所不公,她最起码可以自力更生,自由自在地生活,而在这个地方,一个女人仿佛菟丝花一般寄生在男人身上,岂不是太可悲了?总有一天,她能重获自由,逃离这个牢笼。

只是还没等她改变现状,永寿宫里就出了事了,几乎所有的人都上吐下泻,皮肤上起了一个个的小黑斑,几位太妃太嫔的症状尤为明显,当晚就下不了床了。

第二天太医来了,却都束手无策,只能开些治腹泻的药方,好了半日,症状却又复发,如此连过了两日,一时之间,永寿宫中人人惊恐不安,谣言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