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寻带他们穿过柜台,掀开布帘,到后堂去了。

一到后堂,郁煌就看见那儿摆着一架工作台正传来嗡嗡嗡的细小声音,有人正坐在工作台后办公,埋着头只能看到他穿着一身黑色的唐装,头发很长,扎了一个低马尾几乎垂到了腰部。

关宗没打搅他,坐到了一旁,小寻给他们上了壶热茶,郁煌对工作台后那人更是充满了好奇,一直在偷瞄他的长相。

郁煌凑在关宗耳边悄声问道:“这人是谁?”

“蔺如,修复师。”关宗说,“也是傀儡师。”顿了顿,关宗说,“你不要离开我的视线。”

郁煌一紧张,说:“他会吃我吗?”

“会。”

郁煌:“……这么说他是妖怪?”

“不算,他跟我是一类人。”

郁煌:“???”这几个字他都听得懂,但是连在一块儿他怎么这么听不懂?!

他们等了约莫半个小时,蔺如才从工作台后站了起来,他立马把手拢在袖子里像是极为怕冷的样子,长发几乎遮住了他的脸,等他转过头来,郁煌才看清了蔺如的脸。

蔺如长得十分冷艳精致,墨黑的长发披在身后,眉目细长,眼底如古井无波,却又深如幽潭,眼角一滴勾人的泪痣,只是一双嘴唇十分惨淡,显得毫无人色。他张了张嘴,嘴巴开合的幅度很小,他说:“百未到,来做何?”

郁煌:“………………”卧槽这人说话是怎么回事????

关宗:“有事找你帮忙。”

“呵。”蔺如轻笑了几声,“闲不找,何?”

关宗:“帮我造具傀儡。”

“懒。”蔺如总算说了个郁煌听得懂的字。

关宗皱了皱眉,说:“你身体越来越不好了,总不能一直待在这个阴穴里。”

“懒。”

“茱萸已死千年,你修复了他千年,难道不想继续了?”

“想。”

“那就换个地方住。”

“懒。”

关宗:“……”

郁煌:“……”他好像明白为什么蔺如要这么说话了,那句“百未到,来做何”大概就是一百年(?)还没到,你来做什么的意思,“闲不找”是没事你不会来找我……这人懒到这个境界也是没谁了!

蔺如闷闷地抬手挡着打了个哈欠,“走。”

关宗争取:“做个傀儡,只要你动动手指,一分钟就好。”

蔺如想了想,说:“何酬?”

“凤凰血。”

“卧槽凤凰血?!我没听错吧?”郁煌愣愣地看着关宗,差点从桌子上跳起来,“你连凤凰血都能弄到???关宗你还是不是人啊你!!!你肯定不是人吧?大火都烧不死你,我早就怀疑你了——等等,你说什么?凤凰血???”

关宗将郁煌拎了起来,说:“凤凰血。”

“唔。”蔺如望着郁煌舔了舔嘴唇,猩红的舌尖在苍白的嘴唇上转了一下,最后点点头:“可。”

郁煌:“……………………”

这样不地道啊!!!你还没有问过我这个当事人的想法呢!!!

蔺如从关宗手里头接过那个瓶子,又坐回了工作台后,郁煌苦巴巴地抱着关宗的小腿,说:“关老爷,你不能这么对我,你怎么能放我的血给他喝啊——”

“你果然是凤凰。”关宗将郁煌从地面上拎了起来放在自己大腿上,一双深沉的眼睛望着关宗,像是能一下子望透进郁煌的灵魂里,郁煌一下子就被这种气势压迫倒了,怂得不行,小声问:“你怎么知道我本体是凤凰的?”

“你头上有我的印,那印可以给你抵挡三次劫难,我可以通过那印看到你的灵魂。”

“……”郁煌郁闷地摸了摸额头上那个看不见的符咒。

就在这时,蔺如将一个玻璃瓶子还给关宗,里头的黑雾变成了小小的泥人,泥人雕琢得十分精致,眉眼清晰,五官仔细看还跟关宗长得有些相似,正拼命地撞击着玻璃瓶子,见到关宗他们看自己,冲他们呲了呲牙,恶狠狠地发出根本不具有任何威胁力的吼声:“嗤嗤嗤——”

关宗:“……”

郁煌当场就大笑出声,这种感觉可真是微秒。

蔺如面无表情地说:“血。”

关宗把一个小瓶子交给蔺如,里头是小半瓶鲜红的血。

郁煌:“?”

关宗叮嘱蔺如:“十年喝一次,不要贪心,不要急躁。”

蔺如小幅度地点点头。

出了门后,郁煌搭上关宗的小绵羊,问道:“你哪来的我的血?什么时候放的?我怎么不知道?!”

“非你,妖集买。”关宗蹬着了小绵羊,电动车往前拱了拱,随后便平稳地开了出去。

郁煌:“……”

看来关宗并没有想放他的血……

风雪里,郁煌又问:“那个蔺如是怎么回事?你说的茱萸是谁啊?他的家人?恋人?”

“事多。”关宗瞥了一眼郁煌,一脸懒得跟他解释的样子。

郁煌也不介意,一路都在脑补猜测,最后关宗实在是受不住他天马行空的猜测就说:“千年前,蔺如跟茱萸中了寒毒,茱萸为救蔺如奉献了自己的修为跟魂魄,魂飞魄散。蔺如一直在想办法修复茱萸的魂魄,可他自己的寒毒还未能清除,身体一年比一年差,再这样下去,没一个能活。”

“既然中了寒毒就不应该还在那里待下去啊。”郁煌着急地说,“那里东高西低,明显的阴穴,他这样不是送死吗?”

“可是那处灵穴能更好地汇聚茱萸的魂魄,他无法离开那里。”关宗叹了口气,踩了踩油门,小绵羊跑得更快。

关宗走后,蔺如将那小半瓶凤凰血看也没看就放进了抽屉里,小寻拢着袖子担忧地看着蔺如,问道:“先生,你不稍喝一点凤凰血吗?”

“阳重,恐伤他。”蔺如盖了件羊毛毯子坐在门口的摇椅上,半边身体都暴露在晚冬的冷气中,闭上眼安静地睡着了。

***

回到家后,郁煌立马扑向了温暖的地面,他整只鸡都瘫在地上,享受着地热带给他至高无上的快感,舒服得直哼唧。

小真嗅到了熟悉的味道,一溜烟地飘过来:“老爷,你今天去见哥哥了?”

“嗯。”关宗把一小块梅花糕递给小真,说,“小寻给你的。”

小真欢天喜地地捧了梅花糕,不舍得咬,问道:“哥哥还好吗?”

“挺好的。”

“那蔺先生还好吗?”

“不太好。”

“唉。”小真叹了口气,视线幽幽地挪到了郁煌身上,带着股惋惜带着股憧憬带着股希望,说:“不知道把这只山鸡炖了给蔺先生补一补,他身子会不会好一点?”

郁煌咬牙:“……你倒是心善啊!!!”

关宗忍俊不禁,他身体本来就虚弱成那个样子,整只郁煌都让蔺如吃了的话恐怕蔺如会被直接补死。

穷奇的一魄被蔺如封在泥人里,关宗在地上用符布了个阵法,将泥人从玻璃瓶中倒了出来,摆放在阵法中间。

关宗问道:“穷奇去哪儿了?”

“我不知道!”泥人尖着嗓子说,“我找不到他!他不在火车北站!也不在景芳花园!更不在大会堂!”

关宗:“……”

郁煌扯着嘴角干笑两声,问:“这算是自己曝光了吗?”

关宗说:“他一连说了三个地方,也许是故弄玄虚。”

穷奇又恶狠狠地冲关宗呲了呲牙,关宗伸手在他脑门上一弹,那个小泥人登时往后翻了好几圈,撞在结界的边才停了,爬起来整个人都晕晕乎乎。

“火车北站?”关宗琢磨着这个地名,把老式的三星手机掏出来连上网,“火车北站十年前就拆了,现在人们都叫他老火车站,那边都盖成了菜市场——”

刚想到这里,关宗脸色一变,吩咐小真:“开电视。”

小真眼睛一眨,电视立马就开了,关宗说:“a市新闻频道。”小真照着做了,结果新闻频道响应国家大政策,市内风调雨顺,市外多苦多灾,看了二十多分钟愣是没看出什么东西来。

关宗不信邪,搬来电脑上网,点开百度,一指禅搜索关键词“a市火车北站”结果大多都是些老新闻,郁煌看他闷不吭声地忙了一身热汗也不知道在忙什么就问:“怎么了?你要查什么新闻?”

“有关火车北站的,我想看看消息。”

“这不简单嘛!”郁煌立马抢过电脑,抖下来几根鸡毛,操纵着在键盘上噼里啪啦的打字,关宗眼睁睁看着他熟练地打开微博,在微博上搜索——a市火车北站,结果一列条目。

看着那几根散落在键盘上的鸡毛,小真关心地问:“你不疼吗?”

郁煌翻了个白眼,“拔你汗毛你疼不疼?”

“那你还拔?”

“不拔我怎么打字?!”

小真一脸“我竟无言以为”。

【河狸要当只萌萌的河狸】:卧槽你们也看到了?我今天放学路过那儿的时候见到一团黑雾,不知道怎么回事,还以为谁家烧煤烧炸了!

【蓝白色胖次】:今晚那团黑雾你们看见了吗!我拍照了!黑雾里头好像有个什么东西在![图片[图片][图片]

【雨果没有如果】:下班回家的时候正好路过老站,自行车轮胎像是被什么绞住了一样,回头看了看什么都没有,现在想起来,轮胎那里好像有一道黑雾啊[疑问][疑问][疑问]

【咚咚呛呛】:大家是不是集体撞鬼了!!!黑雾里头的影子我也看到了!!是真的有个影子啊啊啊!

类似这样的消息很多很多,许多住在那附近的人都看到了,政府部门的人出来解释,说可能是出现了无害气体泄漏,经检查后空气质量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可以放心出门。

郁煌看着相关部门出来辟谣说的那些个鬼话他只想说……

放心出门个鬼啊!!

拍下来的照片里头的东西分明就是穷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