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之后 秦健从启明殿出来,到了士兵云集的广场内。
所有的士兵都已经披挂整理完毕, 等待着出击的时刻。
看着威武雄壮的兵势, 秦健心中突然涌起千万雄心壮志。他还没有输!手中的这五千私兵精锐, 还有已经开波奔赴京城的前线的八千精兵。等到了京城,辟东营主力必回相应, 只要攻陷京城, 他就能顺利登基。
人总是会忽略对自己不利的事务, 而将事情往美好的地方想象。
秦健如今拼死一搏, 唯一的希望就在京城里了。温泉行宫只是一座行宫,就算在这里称帝也不过是猴子称王。只要返回京城,自己一定能在万众“拥戴”下登上皇位的。这是他唯一,也是最好的希望了。
站在高高的台阶上,秦健身披甲胄, 举起手中的宝剑。
“众军听令, 霍太后和伪帝毒杀先帝, 谋乱篡位, 罪不容诛!朕这就要御驾亲征,消灭奸贼,拨乱反正!只要攻陷京城,朕登基称帝, 到时候,你们都是开国肱骨之臣!所有贵族的财帛子女, 任尔等随意拿取!将来封侯拜相, 重重赏赐。”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被这丰厚的犒赏和美好的未来刺激,广场之上士兵中沸腾起热烈的欢呼声。
秦健继续加了一把火,“这次亲征的不仅是朕,还有朕的亲兄弟们,还有宗室德高望重的亲王,他们都是拥护朕的。霍太后等叛贼罪不容诛,必将失败!”
小广场上掀起喧嚣沸腾的欢呼声,人人兴致高昂,就等着攻入京城,从此荣华富贵金钱美女享用不尽。
看不出秦健还有这方面的本事,到了后世,少不得也是个传销行业巨头呢。夹杂在众人之间,秦诺暗暗吐槽。
再看旁边的宗室,一个个抖如糠菜,显然明白自己即将被拖上战场,对未知的命运恐惧之极。
秦健走到众人面前,对这帮兄弟亲人,他竭力放缓了脸色,“大家跟随我攻入京城,将来健必不会薄待众人。”又转头叮嘱秦勋:“七弟,众位兄弟之中你资质最佳,性情聪慧。这些兄弟叔伯就交由你照顾了。”
秦勋唯唯诺诺,哪里敢说一个不字,众人满心怨怼,却也不敢轻言顶撞,毕竟安王爷的尸体还摆在后院呢,只能怒视着秦勋。
在众人鄙视的目光中,秦勋再次暗骂,有本事他妈的直接瞪秦健啊,都冲着老子来算什么本事!
秦健又吩咐一队黑甲士兵专门保护着诸位宗室。领头的正是那个将安王手起刀落的黑甲校尉。众人更加惊恐,不敢有丝毫反抗之心。
大军立刻开拔,作为随行出征的宗室,秦诺有幸分到了一匹马,此时秦诺无比庆幸自己之前在庄子上那段时间好好练习了一下骑术,有几位老王爷比自己更加不济,只能哆哆嗦嗦伏在马背上。
那黑甲校尉脸上露出一丝鄙薄,一边驱赶着众人跟随大部队向前。
兵马从行宫出发,很快上了官道。
虽然冰雪覆盖,但官道平整顺畅,行军速度依然很快。众位随军宗室可惨了,走了没多久,因为马匹滑倒,一位亲王世子摔了下来,听着冰面上清脆的响声,秦诺非常怀疑,这位的骨头多半是折断了那么一两根。
亲王世子趴在地上,哼哼唧唧半天爬不起来。
黑甲校尉目光一扫,秦勋只能上前:“锐哥儿,赶紧起来吧,咱们还得赶着行军呢。”
受伤的是承王世子,往日里与秦勋也算交好的,已经疼得涕泪横流了,闻言恶狠狠瞪了秦勋一眼,“我腿都折了,如何行走?”
黑甲校尉脸色一沉,吩咐左右:“立刻将世子殿下扶上马,军机大事,不可延误。”
两个黑甲士兵上前,可还没碰到人,承王世子就惨叫起来。一辈子富贵安闲的人,如何受得了这种苦头。
眼看着承王世子死赖在地上不肯起来,黑甲校尉脸色转冷。
他不能开这个头,若是承王世子跌伤了腿,就可以留下不走,那么不出一时三刻,保证这些宗室贵人们个个都会因为各种离奇的原因而坠马受伤,无法前进。
既然如此,索性快刀斩乱麻,他厉声喝道:“延误军机,按律当斩,既然如此……”
话未说完,承王世子猛地爬了起来,“别,别,我还能行,能行的!”
一边说着,一拐一瘸地在士兵的扶持下,上了马。秦诺恍然大悟,秦锐是折断了骨头没错,但痛苦到那种地步,显然也有演戏试探的成分。
何必呢,秦健和追随他的辟东营极有可能面临彻底败亡的下场,到时候狗急跳墙,什么事情干不出来?此时再去刺激他们真是自寻死路!
这一次,连哀怨呻吟之声都少了很多。
大雪簌簌而下,不一会儿众人衣服马匹都落满了雪花。
黑甲兵马依然保持着顺序前行的姿态,秦诺伏在马上冷眼看着,不禁暗暗惊叹,难怪人言京城五卫,以裴翎统帅的霹雳营为首,辟东营仅此之,如今看去兵马皆是精锐,进退有度,其彪悍冷冽犹在之前看到的神策营之上。
军威兵势这种东西,秦诺以前觉得都是虚幻杜撰,今日所见,才知晓传言不虚。眼前的辟东营精兵,和之前那帮在行宫里忙着搜罗宫室逼凌宫女的秦健私兵,虽然都穿着黑甲袍服,还是很容易就能分清楚。
只是如此精兵,却只能牺牲在内耗之中,不免可惜。
又走了片刻,秦诺看向周围,忍不住诧异,如今他们走过的这处树林,不就是数月之前,自己坐在马车上被刺杀的地方吗?怎么从官道上拐到这一路上了。
这一处的地形他极为熟悉,要不要趁机逃跑呢?再往前,就是之前那条小河,借助那边的地形,正可以逃走。只是如今天气酷寒,大雪满地,自己这个季节跳进河里可不行,如果沿着河道往下……
正盘算地入神,突然一个脑袋凑了过来,“九弟,在想什么呢?”
转头一看,是秦勋肥嘟嘟的双层下巴。
“我在想,这路怎么越走越偏了啊?”秦诺随口应付着。自从见到他威逼霍幼绢那一幕之后,对这个兄弟,他少了三分亲近,多了七分警惕。
秦勋嘿嘿一笑:“三哥他这是准备从南边太平门入手呢,辟东营的大本部也在那边。”然后,趁着左右无人注意的功夫,他压低了嗓门,“九弟,你觉得,三哥这次成事儿的几率有多大?”
秦诺心神微动,然而,目光扫过,前头的黑甲校尉虽然背对着两人,耳朵明显竖了起来。
“这弟弟我哪里知晓啊,七哥你跟三哥最熟悉,哪用得着问我啊。反正我觉得,哪个兄弟当皇帝,咱们不都是亲弟弟嘛。”
两边都不得罪的标准答案,秦勋瞪了他一眼,仿佛是在分辨这个弟弟是真憨厚,还是太狡诈。他还想试探什么,突然,前面传来一阵喧嚣声。
“有埋伏!”
“敌袭!快拿兵器!”
顿时整个队伍骚动了起来,尤其秦诺身边的诸位宗室王爷,刚才还一个个半死不活的,听闻有敌袭,瞬间振作起了精神,人人翘首以盼,等待王师救驾。其中不乏有心思活络的,开始放慢了速度。
立刻被领头的黑甲校尉发现了,铁鞭子一抽,很快将众人那一点儿小心思打得灰飞烟灭。然后,他将队伍收拢好,带着众人往路边转移。
一旦开战,这些宗室废物不添乱就算好的了,得先让他们挪到安全的地方。
众人被驱赶着到了路边一处平地上,周围数百名黑甲士兵团团围住。秦诺夹在众人当中,竭力远眺前面的战事。
乌云密布的深夜,天色一片沉暗,苍茫的雪花洋洋洒洒。
然而,这样黑暗的天色,依然掩不住从对面杀奔而来的那队兵马。他们正好从一处丘陵向下冲锋,银甲白衣,整个队伍宛如一支利箭,斜斜刺入这只庞大的黑龙。
深夜突袭,竟然白马银甲?这些人是脑筋秀逗了,还是不出风头会死星人啊!
耳边听见遥远的喊杀声逐渐逼近。
“不要慌张,人不多!中军稳住,左前锋合围!”
指挥的将军似乎很沉稳,士兵也配合良好,但依然止不住那只利箭在黑龙的身躯中左冲右突,撕咬出更多的鲜血。
救兵冲锋的速度极快,从发现他们的身影到双方全面交锋,不过片刻之间。而冲锋的方向,恰好冲着这边来了。
眼看着敌人即将冲到面前。原本负责护卫众宗室的黑甲士兵有些站不住了。
黑甲校尉骑在马上,皱眉望着即将冲到眼前的队伍。己方兵马拉得太长,前后的救援肯定来不及了,与其让他们拦腰斩断队伍,冲杀而过,不如在这里拦下。
他当机立断,吩咐一小半的队伍“保护”好诸位宗室老爷,自己带着剩下的兵马立刻迎了上去。
双方都是精锐,刹那间的交锋如两利剑交错而过,抛洒起一片血花,伴着盘旋飘落的白雪。
红与白,冰冷与灼热。
这是秦诺第一次踏上战场,体验到见到两军厮杀的震撼。他身体微微颤抖着,而周围的宗室显然也被这架势吓懵了。好几个王爷直接落下马来,缩在地上连声祈祷。
乱军之中,刀剑无眼,他们宗室贵族的身份未必是护身符,一旦卷入兵乱,谁还管你天皇老子,一切凭本事说话。
秦诺视线扫过周围,发现不仅宗室,连同周围看守他们的黑甲士兵,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交战上,根本没有多少心思关注他们。
逃跑,现在是最佳时机!
伴着轻声软语,素手轻扬,一层薄薄的绢布铺开,搭在了秦诺的腹部。同时一只手也不老实地摸了上去。
“殿下可别又发热了,让奴婢看看。”
纤纤素手像是一只灵巧的小老鼠,巧妙地游走着,试图挑起某些不可言说的东西。
偶尔有宫人路过这处回廊,远远望去,花前月下,佳人投怀,旖旎万分的场景。
秦诺微微动了动身体。
以为他有所感应,美人心下窃喜,立刻更加放肆地贴了上去,恨不得整个人挂在秦诺身上。
路过的宫人一个个低着头,却又忍不住偷眼往这边瞧着。这九殿下也太夸张了!竟然光天化日之下……如今陛下还病着呢,万一听到这种消息……
美人正耳鬓厮磨着,不想秦诺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身上多了一个人,伸了个懒腰,同时翻了个身。
挂在他身上的美人一声惊呼,“扑通”落进了风景宜人的夕月湖里。
凄厉的尖叫声响起,“救命啊!快来人啊,呜……救……命啊!”
回廊上的秦诺这才如梦初醒,睁开眼睛,四面看着,“咦,什么声音?”
几个路过的宫人向着这边跑了过来,七手八脚地将落水的美人从湖水里拖拉上来。
湖水极深,也颇凉。纵然是在夏末,夜晚落进水中也不是什么愉快的经历。至于形象就更不用提了,穿着的轻纱宫装已经湿透,黏答答贴在身上,精心梳理的发髻被水泡开,胡乱披散在脸上。
对面秦诺刚刚从梦中醒来,就看到这幅模样,立刻惨叫一声,“鬼啊!”
有年轻的宫人忍不住笑出声来,都说九殿下脑子不好使,果然传言不虚啊!把投怀送抱的美人推到水池里不说,还这样大惊小怪的。
“女鬼”伸手将头顶上墨绿的水藻扒拉下来,想要说话,却连接打了个好几个喷嚏。
“哎呀,是绿荷,你怎么落水了!”熟悉的声音唤醒了记忆,秦诺端详了半天,才认出是自己的贴身宫女。
“殿下……奴婢见殿下在这里睡着了,想着夜风太凉,想要为殿下盖点儿东西,没想到……”美人绿荷又羞又气,还有满心委屈,说到后来,忍不住捂住脸孔。
勾引失败不说,还被这么多人看见,只怕没几天就会传遍宫廷,真是没脸见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