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兰亭说完正要出去,便被赵丹青执住了手,急切道:“我留下了,难道你一个人?”

姜兰亭拍了拍她的手背道:“不碍事的。我去找南郭将军,莫度将军应该......”

“郡主!”莫度一把撩(艸)开帐帘,差点和站在帐口的两人撞个满怀。

“......来了。”

有莫度在,姜兰亭也就彻底放心下赵丹青的安危,她出了营帐,径直往城门跑去。

她的话没有错,金兵确实攻到雅州了。

一架架冲车围堵在城门外,不停冲撞城门,五十步外几架投石车将一颗颗半人大小的石块砸向雅州城壁,带出难以匹敌的冲力,将城墙砸得千疮百孔,远远望去城头一片烟云翻滚。

城头上,不时有守兵躲闪不及,被从天而降的石块砸个正着,瞬间压成一滩肉(艸)泥。

金兵投完第一轮巨石后,后撤让云梯上前,尘土飞扬中大军压近,隐约能看到许多刀剑的寒光,如同暮色里的星星。

往往首次攻城,军队中都会派出试探的队伍,但金兵不按常理,远处乌压压一片人,声势浩大,仅仅上得阵前来的人就有约莫六、七千人,大队人马跟在后面碾压,声势远超雅州三万人的范畴。

城头的喊声此起彼伏,加之兵临城下的金兵轰轰的脚步声,众人的神经都绷到了极点,面对如此数量呈压倒之势的敌人,恐怕无人能放松得下来,没有人知道究竟能不能挡住这如潮水般涌(艸)向雅州的大军。

一轮轮箭阵铺天盖地自城头洒下,宛如黑云压境,登时破甲穿骨、惨叫喝喊声连成一片,只片刻功夫,便有上百金兵中箭倒下。前面的人倒在血泊里,后面的人踩着尸体向城墙推进。

应乐军和金军都麻木了,一边不停压近,一边不停放箭,此时完全无需瞄准头,每一箭射(艸)出,都能伤到一个敌兵,城头城下铺天盖地都是人。

即便箭雨密集,金军还是架起了云梯,蜂拥而上直攀城头。

箭阵仍旧没有停下,在箭矢的掩护中另一队人扛出擂石和火油。不停有人冲上城墙与应乐军厮杀在一处,又纷纷不止地有人落下,荡起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金军的骑射功夫震天下,待大军压境到城下三十余步时,便听得金军中有人喝喊,还不等城头守军看清楚怎么回事,便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劲风刮得脸上生疼,数万支羽箭乌压压从天而降,何等声势骇人!待抬头张望时,便被那如同巨网般笼罩过来的箭阵射倒。

眨眼的功夫,城头在最前搬运擂石的士兵的身上便被洞穿了十数个窟窿,‘噗噗’声过后扬洒出片片血雾,有些士兵连人带了火油从城上翻下去,淋得一身粘到就能皮开肉绽的火油,惨不忍睹。

“快取盾!”

南郭常昭在塔楼里看得心惊,同样是箭阵射杀,同样都折损了数百军士,但远处还有金军压阵过来,自己这边可是只有三万人,若再这样对抗下去,所有人都得交待在这一战当中。同时也暗暗心惊,那金军的箭阵若放在大宋境内,完全当得无双,雅州的城墙虽然没有成都那般高大结实,但规模也不小,可金军第一轮箭阵便能射(艸)到这么高,威力不减,实在可怕。

没过得多久便有几处城墙被金军攻破,大批金兵顺着云梯登上来,抡刀砍杀。

当姜兰亭赶到城下时,眼中正是这般光景,耳廓中被这混乱的喊杀声震得嗡嗡叫。

借着城墙庇护,姜兰亭总算在一片红黑交织的人海中找到南郭常昭,他见了姜兰亭,忙抽了身边一人的佩剑扔给她,对她大声道:“我助姜部将一臂之力!”言毕也抽了佩剑和姜兰亭出了塔楼。混战当中南郭常昭也顾不得姜兰亭是女子,能多一人出一份力是一人。

南郭常昭麾下第一部与金军交战得最为激(艸)烈,两人冲过去时,正看到一个士兵被一名金兵当头一枪扎透咽喉,姜兰亭冷眼,提剑赶了过去。

他还没从那将死士兵的脖颈上拔(艸)出枪头,姜兰亭早已欺身近前,挥剑便斩断了那金兵手臂,下落的剑锋急转,整颗头颅便倒飞了出去。她明显感觉到,自己周身有一股不知何时多出的气机在周身游荡,绵绵不绝,动作与内里也强(艸)健了许多。

身后一名金兵抬枪扫来,姜兰亭剑尖在枪身一凝,借了金兵持枪的冲力用剑轻轻压下枪尖,抬手凝聚气机于掌心,正正击中金兵腔(艸)膛。那金兵感觉心(艸)口似是被重重砸了一棍般,气血上涌,跪到地上。

这样的距离,姜兰亭挥剑便能斩断金兵头颅,但那金兵抬头的一瞬间,姜兰亭在他眼中看到了一丝惧意。

和普通人一样。

她正看着他的眼睛,手中的剑已刺(艸)入什么坚(艸)硬的物什里。

那是金兵盔甲下的心口。

姜兰亭忽然瞳孔猛然收缩,急速底下头的一瞬间,三杆长枪碰撞在一起,发出金石交错声。她牵过那金兵手中再也握不住的长枪,往肋下送去,骤然挑起。‘嚓’一声响,三杆长枪被挑开,她手中长枪扫出半个圆弧,便有鲜血飞溅开来,几滴血混着雨点滴到姜兰亭脸上。

三人倒下,又冲上几人,姜兰亭刚想抬起长枪,却觉得那枪杆如同生根了般向后扯,几乎要把她拖倒。

姜兰亭趁势将枪朝他一送便松了手,手中已然没有武器,几把长刀朝她劈来,她只能不得已抽(艸)出了腰间的催花雨,用刀鞘抵挡开几人的攻势。

“将军,小心!”耳边忽听得一声喊叫,姜兰亭快速回头,一个金兵已经在她面前倒下,背后插着一支长枪,是南郭常昭投过来的。

容不得她分神,几把金刀又从不同方向砍下来,她没空抽刀,看准了刀锋下落的轨迹,以自己师父传授的;玄斗指法‘两指并拢轻点刀面,自她指尖传入一道绵力,直震得握刀之人虎口酸麻再也拿不住刀,她跃起身形,抬腿扫过,将几名捏住手腕的金兵踢得身体都翻了一转,重重砸落在地。

她身形轻(艸)盈,脚尖蜻蜓点水般点了一名金兵身体,飞跃至城头,终于抽(艸)出那柄太久不曾示人的大理国刀。

天空降下的雨点在与清亮刀身接触的一瞬,宛如滴在一块滚烫热铁上,’哧哧‘作响,化成缕缕白雾。

姜兰亭浑身气机涌(艸)向催花雨的刀身,抬手瞬间,刀刃在空气中如同与什么东西剧烈摩擦,每一次晃动都擦除串串火星。

她自下而上猛挑刀尖,劈出养刀多日而蓄出的霸道气机。

青灰色的雨幕刹那间好似被撕(艸)裂了一般。

随即城下被那蓄养的气机牵连之处,所有人耳中都传来不间断的骨骼断裂、血肉分离的震撼声响,眼中看到的便是一片人马翻滚,整块阵形的金兵都倒飞出数十丈。

南郭常昭远远了见了这番景象呆立不动,有一道磅礴剑意自他头(艸)顶(艸)扫过,头盔被带过的狂风吹飞,左旁搭在城墙上的三座云梯被当中劈开,整架云梯上的金兵从城头直直坠下,他耳畔的轰响声久久不绝于耳。

不用剑的金兵们尚且如此震惊,应乐军这边数千持剑的士兵更是微微张开嘴巴,砍杀敌人的同时不忘朝那个额带翻飞的身影看去。

世间剑道俱以七大剑派为扛鼎剑法,七大剑派之首的龙虎山讲究步步为营,剑意层层叠加最终攀登巅峰,其二的昆仑山却是以蓄意养剑多时,出剑便是磅礴剑意,一招制敌,讲究个霸道无匹。

南郭常昭默默驻足,浑然忘了身陷乱战当中,这一刀和应乐军中第一高手的莫度比起,虽然还差了些火候,但以女子使出这般剑法来,也足够震撼。

姜兰亭两次挥刀造成极大杀伤,便是连应乐王手下的士兵也又惊又怕,生怕受了波及,如此一来,倒给姜兰亭让出足够空间来,她的身法配上夹杂昆仑山剑意的催花雨,身手发挥到极致。但金兵数量实在太多,与应乐王手下混在一处,她方才两刀只伤了城墙外的金兵,但奈何现在双方混杂,她不能再使出这般刀法来,一不仔细就会伤了自己这边的人。

她挥刀斩杀敌兵,死了一波,又会立刻填补上更多的金兵,仿佛永远杀不完。最后她一手催花雨,一手刀鞘,攻防兼备,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杀了多少金兵,面前躺了多少人,原本枣红的拂卢此时也被鲜血打湿。

她这边在混战,南郭常昭也被金兵缠住,那些金兵也是眼尖,看他盔甲与其他人不同,便发了疯似地围堵住他。

另一边,赵丹青眉头紧缩站在城头下,身旁站着被应乐王下令不是赵丹青吩咐决不能碰剑的莫度。赵丹青头脑精明,并没有只站在原地看着,而是不停在守城军身上驻留,寻几个身怀武艺的士兵上去助姜兰亭和南郭常昭一臂之力。没成想,还真被莫度寻到了两个人。

这两人只是队下职阶的士兵,莫度说看得出有些身手,一人名祝诚,擅用刀,另一人名苏昌,使一把青牛角(艸)弓,十分晃眼。这两人在混乱当中也尤为突出,一人射箭,另一人防守,只要有近身的敌兵马上斩于刀下,配合得可谓天衣无缝,十分熨帖。

莫度为了不让赵丹青踏进战场,自己也不便离开,便遣了一名队将上前和二人交谈,说姜兰亭那一边敌军众多,让二人过去相助,那队将也未费口舌,二人便领命和那队将往姜兰亭的方向杀过去。

越老越多的守城军倒下,而金军也聚了更多在城上。此时,极目之处全是漆黑甲胄的金兵,远远看去,人头攒动中只有个别红衣应乐军在和周围金兵厮杀。

那一张张狰狞的脸庞恨不得下一刀就砍中姜兰亭,但她身形如同幽魅,每次要劈中的时候变被灵巧避开,同时倒下一名名金兵,而且她出手刁钻,让人防不胜防。她体(艸)内气机再充沛也有耗光的时候,眼前没有了己方的人,此时只是木然挥着刀,用意志在苦苦支撑。

周围从四面八方刺出的刀剑让她应接不暇,担心杀太多人而伤了刀身,便快速回鞘,迅速拿起地上的金刀招架。不知杀了多久,也不知换了多少把刀,她吐出腔内浊气,身子后撤一步,丹田内猛地流窜出一股她很陌生的真气。

那便是自赵丹青身上以双修之法加锢在她筋脉里的珍贵气机。

她深吸一口气,运足五成剑意向四周划出一道圆弧,那股气机宛如水中涟漪般阵阵波散开来,触到两柄金刀时,刀身皆碎,遇得大(艸)片人潮时,只听道道闷响,数名金兵被拦腰切开,肚中污秽流了满地,腥臭难闻,非常骇人。

姜兰亭再次抽(艸)出催花雨,横刀接住天上降下的雨点,一沾即过,若是来得及细看,便能发现那些雨点稳稳点在刀面上,忽然姜兰亭刀刃一斜,再横扫出去,刀面上的滴滴雨点顿时如利箭般朝四周飞射过去,’噗噗‘几声便在周围金兵身上刺出细小血洞。

眼前倒下一片人,脚下鲜血与雨水混在一处,汇成红色溪流往城墙下淌去,惊得周围金兵节节退让,顷刻间后退出一片以姜兰亭为中心的空地。

趁着这个间隙,姜兰亭收了催花雨,拄刀想缓过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