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湉惊恐的睁大眼睛退后一步,手指下意识的攥住了衣摆,“我不!”

楚向天看着他这幅可怜巴巴的模样越发觉得有趣味,故意逼近了两步沉着脸吓唬他,“你是自己脱还是我给你扒了?”

他长的本来就高大,站近了闻湉得仰着脸看他。加上凌厉的剑眉微挑,薄唇抿起,似乎下一秒就要发怒的样子,闻湉之前一直强装镇定,但是现在楚向天沉着脸步步逼近,他勉强维持的镇定顿时土崩瓦解。

摇摇头,闻湉退到墙壁上,青紫的背部不小心碰到了墙,疼得他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又要面对凶神恶煞的楚向天,急的眼眶又红了,像只被逼到了绝境兔子,又可怜又无助。

楚向天本来只是想逗他一下,结果没想到真把人吓着了,他尴尬的咳嗽一声,往后退开几步,“别哭啊,我就是跟你开个玩笑。”

闻湉紧紧揪着衣摆蜷缩在角落里,背上还疼着,只觉得心里的害怕止也止不住,蹲下身把脸埋进胳膊里,呜呜的哭出了声。

楚向天:“……”

没想到竟然真的把人弄哭了,闻湉细小的呜咽声听在耳朵里,弄的他莫名有些心慌意乱的,他将桌子上的药酒拿起来,“哎你别哭,我真是逗你玩的,只是想给你擦个药酒。”

闻湉不管不的顾继续哭,像是要把被绑架后的害怕惊慌都一起哭出来,细小的呜咽声连绵不绝,仿佛阴天的大雨,重重砸在楚向天心里。

楚向天劝了几句一点不管用,最后只能木着脸坐在边上陪着他,一边盼着他什么时候停下来,一边又想着这小少爷也不知道怎么就这么能哭。

过了好一会儿,呜咽声才渐渐小下来,楚向天瞥了眼他,闻湉缩在墙角,头发因为准备休息已经散开,此时乌鸦鸦的散在背后,衬着一袭红衣,像一朵脆弱又妖娆的花。

楚向天晃了晃神,心里感叹这小少爷真是个美人胚子,一边试图跟闻湉讲道理,“别哭了,再哭眼睛要肿了。”

“你要不愿意我给你上药,等会我让小乔进来帮你。”

闻湉吸吸鼻子,埋着脑袋没理他。

楚向天咋舌,觉得这可真是个小祖宗,他活了快整整二十七年也没这么哄过谁,但人是他弄哭的,烂摊子只能自己收拾。

皱眉想了半晌,楚向天做出了最大的让步,“你别哭了,我可以答应你一个要求。”

吸鼻子的声音短暂的停了一下,闻湉抬起头,脸上还沾着泪水,哑声道:“我想回家。”

楚向天:“……”

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他咳了一声,目光瞥着闻湉生怕他听见自己的话又哭,快速说道:“现在还不行,不过我保证最多十天,就把你送回去。”

闻湉红着眼睛,思考他说的到底是真是假。

楚向天看他这幅可怜兮兮的模样,忍不住有些心软,给他解释道:“留你在山上只是想借机办点事情,事情办完了,我保证把你完完整整的送回去。”

闻湉目光狐疑的看着他,片刻后才低声确认,“十天?”

楚向天点头,笃定道:“最多十天。”

他的神情很肯定,不像是糊弄闻湉,而且闻湉现在人就在土匪窝里,楚向天也实在没必要大费周章的骗他,蜷了蜷手指,闻湉微微点了点头,抬手将脸上的泪痕擦干净。

见他总算不哭了,楚向天飘飘忽忽不踏实的心落回去,又想起来自己过来的目的,将药酒推到闻湉那头,“我让小乔过来给你擦药,这药酒得用劲揉开了才有效果。”

将药酒瓶子拿过去,闻湉抿抿唇,“不用麻烦小乔,我自己擦就可以了。”

“后背你自己怎么擦?”楚向天不赞同的皱眉,“要么小乔要么我,你选一个。”

闻湉咬着下唇,秀长的眉毛拧起来,思虑片刻还是不好意思让小乔给自己擦药,垂着脑袋将药酒递给楚向天,“那麻烦楚当家了。”

楚向天笑起来,将药酒接过去,指了指床铺,“你把上衣脱了,趴在床上去。”

结果还是跟一开始一样。

闻湉磨磨蹭蹭的将手搭在衣襟上,身后的楚向天也没有催他,甚至目光都没有看向他,闻湉轻轻呼了一口气,将上衣拉下来,在松软的被褥上找了舒服点的姿势趴下,然后才对身后的楚向天说好了。

衣袖里的手指动了动,楚向天目光落在闻湉身上,就见白皙的背上,布满了大片的青紫淤痕。

他目光微凝,那点旖旎的心思顿时消散,闻湉这伤看着实在是太吓人了些。

“怎么这么厉害?”皱着眉在突出的肩胛骨上轻按,面朝下趴着的闻湉颤了颤,皮肤上冒出细小的鸡皮疙瘩,他侧着脸含糊不清的说:“从小就这样,同样的程度磕碰,我总是比别人伤的要严重些。”疼也比别人更疼。

心道小少爷就是娇贵,楚向天将药酒倒在手上搓热,然后轻轻按在闻湉的青紫的部位,提醒道:“你这些淤青得按开才行,有些疼,你忍着点。”

闻湉点点头,手指下意识的抓紧了被子。

楚向天怕伤着他,下手时只用了三分力气,结果就这样,他按的时候,闻湉还是没忍住痛的叫出了声。

被痛呼吓了一跳,楚向天立马停下手,不解道:“很疼吗?我还没使劲。”

“疼……”眼泪不受控制的滚落,闻湉已经数不清哭了多少回了,他吸吸鼻子,轻声的提要求,“你再轻一点。”

楚向天看看他因为疼痛咬的发白的下嘴唇,斟酌着只用了一成不到的力道小心翼翼的按|揉。

闻湉背上的淤青实在太严重,不揉开了,等它自己好不知道还要多久,长痛不如短痛。楚向天尽量控制着力道,不去看闻湉的反应,就着药酒缓慢给他将淤青揉开。

“老大真的霸王硬上弓啊……”常喜鬼鬼祟祟的趴在窗户上往里看,烛光透过窗户纸照出里面的人影,依稀能看见高大的男人半跪在床上,手掌还在上下移动,屋子里时不时传来低泣声。

想到那个好看的小少爷,常喜有点不忍,跟旁边的周传青说,“这样不太好吧……”

他们都是被闻湉一开始的那一声痛呼给引过来的,周传青只看了两眼就知道没什么劲爆消息了,他打了个哈欠,“哪有什么不好的,没事早点回去睡觉。”

其他人也跟着一哄而散,只有常喜还撅着个屁.股试图往里看,毕竟人是他弄上山来的,要是老大把人给玩坏了,他心里多少还有些过意不去。

楚向天给闻湉擦完药酒,一侧脸就发现了窗户上那个鬼祟的影子,给闻湉把衣服披上,他不动声色走到门外,就看见常喜跟个狗熊似的趴在窗户上使劲往里瞅。

“你在看什么?”

“没看什么……”常喜摆摆手,摆到一半忽然意识到什么,惊悚的转过头,“老老老大!”

楚向天看着他就想起来闻湉背上的伤,顿时看他更加不顺眼,不客气的踹了他一脚,“大晚上不睡觉鬼鬼祟祟的做什么?!”

常喜皮糙肉厚的抗揍,他微微退后了一步,伸手指了指里面,壮着胆子问道:“他没事吧?”

楚向天皱眉,“他能有什么事情?没事就滚回去睡觉。”

常喜往里又瞅了一眼,窗户上也没有影子,连声儿也没了,他还想再问问,但是看见楚向天一脸不耐烦的表情到底有点怂,一步三回头的往自己家走。

楚向天眯着眼睛,将握紧的拳头松开,要是常喜再磨蹭一下,估计就少不了一顿揍。

回屋的时候闻湉已经起来了,衣服穿的齐齐整整,只是头发胡乱的披散着,脸上脖颈上都是汗水。

这样子也没法睡觉,闻湉不想麻烦楚向天,但浑身黏糊糊的实在难受,只能厚着脸皮问楚向天有没有地方洗澡。

“刚出了汗,洗澡容易着凉。”楚向天没有同意他的要求,但是转身出去给他端了一盆热水过来,“你将就着擦一下。”

擦一擦也行,闻湉道了谢,在桌子上找了根布带将头发随意的绑起来,露出一截精致修长的脖|颈。他的骨架纤细,皮肤又白,此时几缕散乱的黑丝被汗水黏在脖|颈上,衬着肩膀半露的青紫痕迹,像一尊精致又脆弱的玉雕,无意却勾|人。

楚向天一时挪不开眼睛。

闻湉将布巾浸到水里,准备脱衣擦身,却发现旁边的人还没有走的意思,他仰着头看楚向天,委婉的下了逐客令,“我要洗澡了。”

楚向天眼神动了动,半晌才应了一声,转身离开。

他走了,屋子里的空气都似乎变得快活起来,那种无时无刻的不在的压迫感也散开,闻湉放松的吸了一口气,脱掉衣服小心的擦身。

等收拾完,闻湉疲惫的躺下,几乎一沾着枕头就沉沉睡了过去。

背上有伤,他侧着身体睡,脖颈的长命锁从领口滑落出来,暗淡的银色锁身在黑暗中发出浅浅的白色光芒,将他整个人覆盖住。

闻湉睡的很沉,眉头微微皱着,发出轻缓的鼻息。

一.夜好梦,第二天闻湉是被悉悉索索的说话声吵醒的。

和暖的阳光懒散的铺撒下来,窗外细小的窃语声不绝,闻湉模模糊糊的咕哝了一声,实在被吵得烦不胜烦,才坐起身气呼呼的嚷嚷了一句,“谁在说话?”

窃窃的私语声顿时停下来。

闻湉的瞌睡劲儿也醒了一点,他揉揉睡懵的头,一时分不清是在做梦还是清醒着的。

“他听见我们说话了?”刚才的窃窃声又响起来。

另一道略稳重的声音说:“别怕,他听不见。”

闻湉:“……”

他机警的四处看了看,屋子里大家具不多,也没地方藏人,他穿好衣服,猛地往床底一瞄,床底下也空荡荡。

那声音还在继续,“今年天气真暖和,再过半个月我就要开花了。”

闻湉:“???”开花?

他顺着声音来源四处找寻,最后目光落在窗子边的两盆植物上,花盆里种着的是两株牡丹,其中一株的主枝顶上已经顶了一个小小的花苞。

闻湉疑惑的凑近了看,就见那颗顶着花苞的牡丹微不可查的晃了晃,那道熟悉的声音又开始说话,“这个人离我的花苞这么近做什么?登徒子!!”

闻湉:“……”

他震惊的四处看看,然而光秃秃的墙角绝不可能藏人,担心是有人恶作剧,他还将窗户推开往外看,然而窗户外面也是空无一人。

另一株牡丹花晃了晃叶子表示赞同,“不过这个人长得真好看。”

两道声音絮絮叨叨的闲聊,闻湉听着她们从今天太阳真暖和聊到今年准备开几朵花,只觉得整个人都晕晕乎乎如坠梦中。

怎么睡了一觉起来,就全都变的不对劲了呢?

闻湉揉了揉眉心,机械的迈步回到床边,自欺欺人重新躺进了被窝闭上眼睛。

然而那两道细细的声音却没有如他所愿消失,反而越说越激动,整棵植物都在轻微的晃动,如果换成平时,闻湉肯定以为是风吹的,但是现在亲耳听着它们的聊天,闻湉想欺骗自己都做不到。

人倒霉了真是喝凉水都塞牙缝,闻湉不知道自己是碰上了精怪还是中了邪,但是心里憋着的一口气让他无视了这些不可控因素,他鼓着脸怒气冲冲的将两盆牡丹搬到了外面,然后用力的关了上门和窗,将说话的声音隔绝在外。

被搬到外面晒太阳的牡丹还挺高兴,“太阳真暖和,他怎么知道我们想晒太阳了……”

闻湉:“……”

头疼欲裂的躺在床上,他根本睡不着,辗转反侧片刻后只能颓丧的坐起来,在被子上泄愤的锤了一通。

发泄完,闻湉又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隔了一堵墙,声音几乎听不见了,努力的听了一会儿,闻湉又蹬蹬蹬的跑出去把花搬进了屋子里。

他蹲在牡丹面前,破罐破摔的直接问道:“你们是妖精吗?”

有花苞的牡丹摇了摇叶子,问身边的同伴,“他在跟我们说话?”

另一株牡丹一副很稳重的样子回答它,“好像是的。”

顶着花苞的牡丹发出一声震耳的尖叫,叶子簌簌的摇晃,“怎么办怎么办?!他竟然听的懂我们说话,他是不是妖怪?!”

闻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