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湉试图解释一下自己并不是妖怪,但是两株牡丹似乎真的害怕,不管闻湉再说什么,它们都死活不肯开口了,非常努力做一株普通的牡丹花。

跟两株牡丹没办法沟通,闻湉又跑到外面去,家家户户的门口都种了树,他想知道是所有的植物都会说话,还是只有那两株牡丹是特别的。

外面阳光和煦,门口的大树枝丫随着微风轻轻的摇摆,除了孩童的玩闹声跟鸡鸭的叫声,闻湉再没有听到什么特别的声音。

把寨子里的一排树从头看到尾,闻湉也没听见哪棵树发出过一丁点的声音。

他庆幸的松了一口气,看来不是他除了问题,而是屋子里的两株牡丹成了精而已。

揪紧的心放松下来,闻湉缓缓迈步往回走,路上偶尔有路过的人会好奇的跟他打招呼,还有玩闹的孩童远远的跟着他,好奇却没有靠近。

闻湉搬了个小板凳出来,就坐在门口晒太阳。

那两盆安静异常的牡丹又被他搬出来放在阳光下,闻湉还记得它们之前说过想晒太阳。

闲坐的时间过的缓慢,闻湉感觉自己已经坐了好一会儿,然而天上的太阳却只是从东边走到了中间。

寨子里的男人们估计是忙碌完了,三三两两的扛着农具往回走,偶尔会打个趣,彼此之间都是熟识的。

闻湉双手撑着下巴认真打量他们。

前世他也干过农活,那时候母亲跟姐姐都不在了,他一无所有,为了活命就去庄子上给人干活,一亩田十个铜板,钱不多但是主人家包早饭跟午饭,靠着这份工他才勉强生活。

庄子上还有很多跟他一样为了糊口来做工的,闻湉那时候毫无生志,跟他们的接触也不多,但偶尔也会羡慕这些人,他们虽然过的清贫,但最少有家人作伴,中午有的汉子家里的媳妇会来给送水,好一点的还会捎带几个野果子,闻湉那时候就在想,如果母亲跟姐姐还在,他在地里干活的时候,肯定也有人给自己送水。

不知不觉又陷入过去的回忆,闻湉愣愣的支着下巴发呆。

“哥哥,你在看什么?”一个黑瘦的小孩歪着头凑到闻湉面前,好奇的往他的方向看过去。

闻湉回过神,对他露出个笑容,随手指了指食堂的方向,“看那里,烟囱冒烟了,要吃午饭了。”

小孩垫脚望了望食堂,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吸溜了一下口水。

“猴子,你娘喊你回去!”大树后面又冒出个毛茸茸的小脑袋,对着闻湉身边的小孩大声喊道。

“不许叫我猴子!”猴子一听到这声音就跟炮仗一样蹦了起来,他动作敏捷的往后一扑,将声音的主人按在了地上,两个小毛头瞬间抱着打成一团。

战斗开始的猝不及防,闻湉懵逼的看着打成一团的两个小孩儿,试图上去将他们分开,但是两个孩子显然是老对头了,闻湉根本拉不动。猴子稍稍占了上风,他将另一个小孩按在地上摩擦了一遍,然后手脚灵活的就窜上了树,得意对满头都是灰土的小孩做了个鬼脸。

地上孩子拍拍屁.股爬起来,插着腰跳着脚的让猴子下来。

猴子挑衅的做了个鬼脸,又往大树上面趴了一截,甚至还一边爬一边把树枝摇的簌簌作响,树叶扑簌簌往下掉。

“哎哟,我的老腰啊……”

两个孩子的激.情对骂之中,忽然插进一道苍老的声音,闻湉楞了一下,目光倏然定在面前的大树上。

大树还在哎哟哎哟的喊腰疼,隔壁的那颗树似乎是看不下去了,抱怨道:“这两个熊孩子每天都要折腾几次,爹娘也不知道管管!”

“是呀是呀,我的叶子都快被他们薅秃了。”另一道有些稚嫩的声音附和道。

闻湉循着声音来源看过去,就看见右边的那棵树下面紧挨着还种了一棵小树苗,也就一人高,分叉的树枝上只有孤零零的几片叶子。

闻湉:“……”

看了看还在吵架的两个孩子,不远处的大人们看起来并不在意,他想了想,在袖子里摸索一会,摸出一把喜糖来。

“别吵了,吃不吃糖?”闻湉捏着喜糖在小孩儿面前晃了晃,树下的孩子果然就停了声,目光亮晶晶的看着红纸包着的糖。

“吃!”

闻湉笑起来,在他头上揉了一把,分了一半糖递给他,“诺,不许吵架了。”

小孩儿高兴的捧着糖,说了一句谢谢哥哥,又得意的朝树上的猴子晃了晃糖,就宝贝一样捧着一把糖往家跑,一边跑还一边喊,“娘,娘,我有糖吃!”

树上趴着的猴子傻眼了,他往下滑了一点,眼巴巴的盯着闻湉手里看。

闻湉朝他招招手,他眼睛一亮,快速的滑下树站到了闻湉面前。

把剩下的糖放在他手里,闻湉拍拍他的头,温声道:“玩去吧,以后别调皮了。”想了想他又指了指掉了不少叶子的大树说:“树也会痛。”

猴子微微瞪大了眼睛,看看树又闻湉,说了一声知道了,然后捧着糖飞快的跑了。

身后的大树晃了晃,苍老的声音庆幸道:“终于走了,可怜我的老腰哟……”

其他的树附和的说了几句,慢慢又重新沉寂下来。

比起唠唠叨叨的两株牡丹,树们似乎大部分时间都在沉默。

一开始的震惊已经过去,剩下的更多是好奇。闻湉惊奇的打量着这些树,它们说的话似乎只有自己能听见,但是为什么只有自己能听见,闻湉却不得而知。

他习惯性的摸了摸脖子里的长命锁,锁身光滑圆润,是经常被抚摸把玩才有的温润触感。思考了半晌,也没想出什么有用的信息来,闻湉只能把这一切归结于神灵显灵。

他都能重活一回了,能听得懂花花草草说话,似乎也不算什么不能接受的事情。

午饭的时候楚向天过来找闻湉。小乔今天不在,他就亲自过来找闻湉去吃饭。

闻湉对着楚向天心情有些复杂,在昨晚之前,楚向天在他的心里的形象都是不好惹的土匪头子,但是过了昨晚,又觉得这人也没有看起来那么凶恶。可要真的对他态度好起来,似乎又不太符合目前的立场。

虽然楚向天处处以礼相待,但是本质上,他们一个匪徒,一个是人质,如果有机会选择,闻湉肯定是能跑就赶紧跑的。

楚向天不知道他的复杂心思,他向来喜欢美人,闻湉长得好看又颇合他口味,人面对自己喜欢的事物,总会忍不住多纵容宽待一些。

“身上的伤好点没?”

他这么一说,闻湉才反应过来,似乎背上已经不怎么疼了,他反手在背上按了按,只有些浅浅的钝痛感,比昨天一碰就痛的状况好太多。

“已经不怎么疼了。”

楚向天点点头,两人并肩往食堂走。

路上楚向天顺口就说起了四方镇的事情,“想知道四方镇的消息吗?”

闻湉微微侧脸,有些惊讶:“可以吗?”

“没有什么不能说的。”

楚向天就慢慢给他讲四方镇的情况。

闻湉在西山道被绑架后,送亲队伍直接撤回了闻家,亲自然是成不了,闻家派人报了官,只是四方镇只是个小地方,驻守的官兵不多,想要跟西山头的土匪抗衡,实在是独木难支。

“听说你母亲向焦家施压,要连同乐河镇的官府一同上西山头剿匪。”

乐河镇跟四方镇分别就在祈天岭的两边,单独一个镇子的官兵或许拿西山寨没办法,但是两个镇子的兵力联合起来,以闻湉看到的寨子情况,两边硬碰硬的话,也够西山寨的元气大伤了。

“你不担心?”闻湉诧异的看他一眼。楚向天说这事就像说笑话似的,丝毫看不出在乎来。

楚向天挑眉轻笑,说出的话却狂妄,“不怕他们来,就怕他们不来。”

闻湉藏在袖子里的手紧了紧,再次深刻的认识到身边这个人是个真正的土匪头子,他深吸了一口气,轻声问道:“你昨天说的答应我一个要求还算数吗?”

楚向天:“自然算数。”

闻湉抿唇,试探着说道:“你能让人给我母亲带个信吗?”

他被绑架了两天,母亲跟姐姐在家里不知道急成了什么样子。而且他爹的真面目还没戳破,加上重生以来的发生的事情,他发现竟然没有一样是跟上一世的发展轨迹重合的,他实在担心因为他的原因造成什么变动影响了母亲跟姐姐。

楚向天没有犹豫,“传信倒是没问题,但是你母亲未必会信。”

闻湉微愣,随后反应过来,他人在土匪窝里,就算楚向天真的派人去给母亲传信,想必母亲也不会相信的,恐怕只会以为他是受人胁迫,反而更加的担心。

“那你说的话会算数吧?”

楚向天戏谑的看向他,“这么不相信我?那等事情办完了,我亲自送你回家。”

他故意把尾音拖得很长,言语间带上了几分暗示的暧.昧,但是闻湉哪里有心思配合他,他还惦记着家里的母亲跟姐姐,闻言摇摇头拒绝,“你把我放在山下,我自己回去。”西山寨又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他可不想让人以为他跟土匪头子有什么关联。

被拒绝的这么彻底,楚向天啧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吃过午饭,闻湉一个人回去,楚向天似乎很忙的样子,饭吃到一半有人来喊他,他急匆匆的就走了。闻湉隐约听到乐河镇还有四方镇的字眼,猜测应该是跟他之前说的联合剿匪有关。

寨子里的时间过慢而平静,这天午饭之后闻湉就没再见过楚向天,寨子能去的地方都被他走了一遍,附带还发现了许多会说话的花草,反正也没事,闻湉假装坐草地上晒太阳,其实在偷偷听花草们聊天。

听了大半天,花草们大多在谈论今年的气候怎么样,雨水足不足之类,但是也提到了不少有用信息。

比方说,花草们说最近山下来了不少人,把整座山都围了起来,它们说山下的人个个都拿着火把,害怕他们会放火烧山。

闻湉推测应该是官兵到了,而且至少已经在山下过了一晚上,声势如此浩大,多半就是四方镇跟乐河镇的联兵。

他站起身拍拍身上的草叶,想去找楚向天问问情况。

回到小乔家,却发现楚向天已经等着他了。

“当家怎么过来了?”他下意识想问四方镇的情况,话到嘴边又收住了,他安安稳稳的待在寨子里,没道理会知道外面的情况。

楚向天说:“你的父母带着官兵在山下。”

闻湉眼皮跳了跳,干巴巴的哦了一声。

楚向天揶揄的笑,“害怕了?”

闻湉垂下眼睛,没有作声,算是默认了他的话。

“放心吧,不会有事。”楚向天站起身,低着头看他,“不过需要你帮一个小忙。”

“我能帮什么?”闻湉不解。

楚向天收起笑容,轻声说得罪了,然后就将闻湉绑了起来。

双手被反绑在身后,闻湉不舒服的挣了挣,神情有些慌乱,“你要干什么?!”

楚向天将他束好的头发也拆散,胡乱的披散在身后,满意的端详片刻,说:“你跟常喜去外面走一圈,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就好。”

闻湉扭头看他,心里咚咚打鼓,之前对他建立的一丝信任再次崩塌,“你说过会放我回家的。”

楚向天被他逗笑了,伸手在他头顶按了按,“看来非要我亲自把你送回闻府,你才能信我了。”

“老大。”常喜从外面的进来,“官兵还围在下面。”

“让人把投石机推出去,你带着闻湉到外面走一圈,让他们看见人,再把他带回来。”

“好。”常喜脸上没有往常憨厚的神色,不笑的样子看起来甚至是凶恶的,他点点头,带着闻湉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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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喜带着闻湉离开,楚向天则去了议事堂。

其他人都去了寨子外面防御,以防官兵突袭。此刻只有周传青在里面,他没向平时一样一身宽袍大袖,而是换上了一身窄袖劲装,暗淡的灰色平常且不起眼。

周传青向他汇报进度,“探子回报,那边的人手抽调了起码一半。”

“好,都准备好了?”

周传青:“这次我亲自带人过去,不会有错。”

楚向天点头,在他肩膀上按了按,“小心。”

简短的对话之后,周传青就迅速的离开,楚向天双手背在身后,看了看天色,不紧不慢的往常喜那边走去。

闻湉跟着常喜出去,到了寨子外时,常喜一改客气的态度,说了一声抱歉,就使劲的推了闻湉一把。闻湉没反应过来,趔趄的往前冲了一下,才有些狼狈的站稳身体。

常喜神色凶恶,动作粗鲁的推着闻湉往前走,走到山道口,才拉着闻湉的手上的绳子停下来。

再往前,就是西山头的山道口。西山头是祈天岭的分支,地势高,两面都是险峻山石,只有前后两边有路可以通行。后山的路被人为阻断,只能靠吊桥通行,吊桥平时都是收起的,是西山寨保留的退路。而前山的路则跟西山道相连,山路陡峭狭窄,上面的人下来麻烦,下面的人想上去更不简单。

地形易守难攻,官兵不敢硬冲,两方人马只能在山道口对峙。

常喜抓着闻湉站在中间,一挥手,身后就有人推着两架威武的投石机过来。

投石机的轮子压过地面,发出微微的震动,闻湉一惊,顿时就用力的挣扎起来,“这跟楚向天说的不一样,我母亲还在下面!”

两方人马隔得并不近,但是闻湉还是一眼就看到了官兵中间的傅有琴,先前他以为只是自己陪楚向天演一场戏,可现在他们连投石机都推了出来,西山寨占据地利,如果真的往山下投石,下面的伤亡只会多不会小,他的母亲随时都在危险之中。

常喜被他忽然的挣扎的吓了一跳,只能用力的抓住他防止他挣脱,闻湉憋足了劲儿踢他,想要趁机挣脱的往下跑,但是常喜力气太大,没两下就把他制住了。

见他实在挣扎的厉害,常喜只能小声的解释道:“老大让搬出来吓唬他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