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从圣狮山一泼而下,流淌着闪闪银的色泽,浓稠好似水银洗不掉的华彩。
这座狮子状的圣山,横卧在这个世界里,上方一层又一层的流云层峦叠起,构成永不断裂的线条。
驻足凝望,你的眼中只剩下这座山,别无其他,而将所有视线掠夺的便是那狮子大嘴张开处的巍峨的建筑群,它有一个令人害怕的名字——亡灵书院。
一如既往的与这雪白的圣狮山融为一体,因为这亡灵书院也是白色的,但他不同于圣狮山的天然,精心雕琢的亡灵书院将东方那句“虽有人作,宛自天开”诠释的淋漓尽致,错落有致像是阳髓在图片遗迹中看到的古老东方世界的原形。
从狮子口处自上而下是那条直流而下的阶梯,大约是白玉雕琢而成,但踩上去却好似踩在了棉花上,柔软异常。
书院前的不规则形巨大广场,中间立着一座牌坊,牌坊上用鬼符文书写着“亡灵书院”四个大字。那字仿佛有着生命在牌坊上肆意舞动。而牌坊中间则悬浮着一个硕大的字,那字正像一个舞动衣袖翩翩起舞的舞女,吸引着阳髓的注视。
“那个鬼符文是什么意思?”,阳髓在跟着崔莉夫人登上广场的那一刻,指着那最突出的字问道。
“嘘!不要这么大声,那是鬼符文的‘禁’字。”崔莉夫人异常谨慎。
阳髓连忙降低音量,放眼望去,这堪称广阔无边的广场上竟然空无一人,冷冷清清的。一点也没有人间学校的喧嚣与繁华,倒像是墓地般冷清。
崔莉夫人突然停下,用手杖将阳髓一把拦住。眉梢几乎拧在了一起,眼中透出咄咄逼人的寒意,两人皆僵硬不动。
阳髓的瞳孔愈睁愈大,能感觉到,是的,周围不同寻常的气流,他并不是在用感官,而是在用他全部的身体来体会,周围有什么东西在流动,或者说周围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真切而又无法用肉眼看到的感觉。
四面八方擦身而过的气流,如此真实让阳髓下意识的四处张望。
“低头,别动,我们挡了别人的‘轨迹’了。”崔莉夫人低声提醒,异常谨慎的姿态让阳髓这种在人间散漫惯了的家伙全身都不爽。
从小没有父母的他,自然没有那种被约束管教的经历,但此刻他也不是白痴,这里不同寻常的氛围无不提醒他,小心为上。
驻足稍许,阳髓清楚的意识到周围突然而至的压迫感,一股强大的气流也许是一种力量正在从他眼前扫过,那种力量挤压的他不敢呼气,仿佛任何打扰的举动都实属罪过。
那巨大的压迫感一扫而过,但却像是历经了很久,在即将远离的那一刻,阳髓当真被吓得不清,他分明看见了一双眼睛,一双虚幻中又带着真实神色的眼瞳向他瞟了一眼,一眼即可让他浑身发抖,膝盖在不听使唤的速速抖动,直到“咔”一声后,阳髓笔直的跪在了地上。上身犹如芦苇在颤栗中摇曳,他眼前尽是那双眼睛的图景。
那是?那是谁的眼睛?脑中只有这一句疑问的话,阳髓甚至没有听到崔莉夫人叫他的声音。
“小鬼,小鬼——”崔莉夫人,看着跪在地上的阳髓瑟瑟发抖的样子,心里是百味杂陈,方才从他们看不见的眼前走过去的正是贵族行进的轨迹。照常理来看,贵族是不会在行进的轨迹上轻易现身的,她不知道阳髓究竟看到了什么。但冥冥中,她知道贵族强大的魄力所波及的气魄定是影响到了阳髓的魂魄了。
阳髓此刻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恐怕还需要等待些时间才能找回自己的意识。
眼前被迷雾剥夺,交叉着各色彩光的世界突然被无数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阳髓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渺小。而那一张张眼睛似乎要看透他的灵魂,这种被审判的感觉,让阳髓惶恐到想要呕吐。
“呜——恶”诚然阳髓也确实吐了,但他却突然从迷幻状态苏醒,崔莉夫人看到他在这圣地竟然做出如此不雅举动连忙将随身带的巨型斗篷,张开,一把将阳髓整个盖住。
真是个拖后腿的臭小子,这亡灵书院自建立以来,似乎还没有一个胆大妄为的亡灵敢在这里呕吐玷污了圣地。
崔莉夫人长叹一声,瞟了一眼正被斗篷转移到异度空间的阳髓,着实让她恼火,但更然她心有余悸的是在阳髓面前出现的绝非一般的贵族,还没入学就惹上了麻烦,她该如何向费南斯交代。
一把拉开斗篷,阳髓露出头来,像是重获自由般,阳髓甩甩头,眼神还带着神志未清的迷离,“抱歉夫人,我又给您添麻烦了!”
阳髓实在感到抱歉,他清楚的了解到崔莉夫人作为监护人与他不可脱离的关系。
从小到大直到方才那一瞬间,他像是终于知道自己真正惧怕的是什么了,那种被人看透却无法逃避的彷徨。
阳髓踉踉跄跄从地上爬起来,脸上不自然的对崔莉夫人傻笑,“夫人,我们可以上路了。”
亡灵书院的大门始终敞开着,门上雕刻着的浮雕图案好似在讲述这座圣殿的历史传说,盐晶石的大门闪闪发光并泛起水的波纹。
阳髓先一步于崔莉夫人步入亡灵书院的大门,眼前的景象让他再次对自己的判断提出了质疑。原来大厅里已经是人满为患了。只是这人满为患的大厅里只有死一般的寂静。
人群出奇的诡异但格外分明,基本可以分为穿着西装的人和穿着精致长袍带着头纱的人。那群穿着白色长袍的人基本站在中间绿松石铺就的道路的右侧,而穿着西装的人基本站在左侧。
强烈的对比之下让阳髓很自觉的站在了左侧人群的最后面。
回头望着大门处,更为诡异的一幕出现了,从大门处分明没有看到人群进来的轨迹,可那正源源不断的有各类人像是凭空冒出来一样。
崔莉夫人用脚踩上阳髓的脚背,这一下终于让阳髓的视线转移到了人群最前方的三层平台之上。
虽然被踩的呲牙咧嘴,阳髓却发不出一声,他料想一定又是崔莉夫人施乐什么法术,心中愤愤不平。
大厅里地面光滑如镜,只有中间那通向平台的地方使用绿松石铺就而成,这是整个空间唯一的色彩。除此之外只剩下单调的黑白两色。
墙壁上是无数的人物雕塑,但每个雕塑无一不是张开手臂像是在拥抱什么。
头顶上方的镂空九角穹顶更是摄人心魂,无数的气泡装圆形光圈在浮动,此外就是那冥界最常见的特征鬼符文,白色的鬼符文飘荡在穹顶的每一个角落,忽而向上,忽而落下,阳髓甚至微微抬起手臂就能触碰到那有生命的文字。
洁白如玉的女性人形雕塑美轮美奂,毫无一丝瑕疵。
阳髓瞥见了离他最近处的一座从墙壁上突出来的女神雕塑,女神似乎带着笑容,眼眸里也是温柔,那般真实,阳髓看得入迷差一点就亲上去了。
他这种下品且没出息的举动自然换来了崔莉夫人的白眼,他不好意思的吐吐舌头,他对自己这种低级的表现也感到了无耻。
老老实实的站在原地,所有的人似乎都在等候着什么。
“你是哪个班的?也是新生吗?”耳边传来细微的声音,阳髓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呢!
忽略,直到衣袖被人扯住,阳髓旋即低下头,这才看到了身边站着一个小男孩几乎仅仅到他肋条骨下,正昂着头望着他。
阳髓平常最讨厌的就是小孩子,以前就连七邻八舍的那群小兔崽子,天天说他是垃圾堆里的野仔,所以他没少揍那群小鬼。别人说他以大欺小,可他偏偏就喜欢以大欺小。自然而然对小孩子格外反感。
可身边的小男孩偏偏不知死活的与阳髓答话,见阳髓不理睬他,也不生气,自顾自的说起来,“我是初级班武术士系‘依米兰’班的,你呢?不会是‘雾蕊萝’的吧?那可是文术士的班级,说实话,我根本不想打打杀杀的,多无聊,我爸非要让我加入武术士,我生前一直想当个画家。”
生前?阳髓自动忽略了其他,只从这小鬼的口中搜罗到了对他有用的词汇。
“那你还知道你是怎么死的吗?”阳髓突然的问话,让小男孩极其开心兴奋的瞪大了眼睛。
阳髓这才看清楚原来这个小鬼也是黄种人的样貌,黑发黑瞳眼睛里有一股他早已流逝了的纯真,欣喜的望着他。
“嘻嘻嘻。”小男孩对阳髓能突然对他开口格外兴奋,“我和我爸出海去钓鱼结果遇上暴风雨,然后就一块儿淹死了。”
阳髓被这狗血剧情弄得哭笑不得,但最令他头疼的事,这个小鬼对于自己死因这件事情似乎毫不关心,正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傻笑。
“你是怎么知道自己的死因的?”阳髓将视线移开,冷淡的继续开口。
“是主管我们城市的阴阳官告诉我的,不过他们还说我走了大运哩!然后我和老爹就被带到了冥界的十三区的北斗街,等放假了我带你去我家玩!”男孩很是热心,在这种天真无邪面前阳髓厌烦的心终于有所松动。
“喂!你叫什么名字?”
“尤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