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陈判官连爬的力气都没了,三个下注者赶紧上前去把他搀扶着拖到墙边,让他靠墙而坐。
“还要打吗,随时奉陪。”麦浪跷着二郞腿,坐在那个被陈判官抄起来打他的独凳上,用手指掸着自己的裤腿说。
“你这样子确实很欠揍,”伍家友虽然很不耐烦陈判官拉着他说话,但到底同事一场,现在看他被打成这样,对方又如此嚣张,维护之心秒生,“你先别得意,下次我要陪他一起上。”
“你们都还来劲了是吧?事情都已经这样了,打架有用么?打架还会挑地方,外边那么大的坟圈子不选,选你们自己的房也行吧,偏选在我房里打,看把我这里闹的。”孟方边说边收拾被掀得满屋子都是的各种物品,小到毛绒玩具,中到棉花枕头,大到椅子凳子。
走到麦浪身边,推推他,“你给我起开,去给人道歉。”
“杀身之仇,道歉有用?”麦浪看他的眼光跟看白痴一样。笑话!夺妻之恨,杀父之仇,这两样已经是不死不休的仇恨,现在还是直接把对方杀了,仇恨更胜一筹,要是道个歉能行,那电视里除了各种文化与科技新闻以及意外灾难,别的新闻全都不用放了,电视剧就更不用说了,少了仇恨,连爱情剧看起来都没味道。
“但这事本来就是你不对啊,人家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了报仇,连累他这个无辜者和家人阴阳相隔,就算他不原谅你,你至少得有个表示吧?犯了罪还死不悔改的人,比正在犯罪的人还可恶。”从数次聊天中,孟方已经知道,当天坐在陈判官车上的三个人,全是麦浪的仇人,虽然是什么仇他一直不肯说。
麦浪斜着漂亮的桃花眼,无言看着孟方,不仅两个人沉默,墙边的伍家友与莫笑也在沉默中,只有陈判官的“哼哼”呻吟声不断传来。
与孟方对视半响,终于站起来,站到墙边,麦浪看着陈判官头顶的墙壁道,“我不会说什么道歉的话,那天发生的事,我从来都不后悔,对于无意中牵连到你,我只能表示很遗憾,不过,我会给你很多机会。”说着,麦浪蹲下身,伸出手,旁边的几个都吓了一跳,伸出手想拦住他,陈判官更是吓得闭住了眼睛。
“你们放心,我不会打他。”说着,他的手触到陈判官身上,手指尖亮起一束小小的光。似坠落凡间的明亮星尘,又如闪耀夺目的钻石,那束光带着温柔,静谧,新生,喜悦,从麦浪的手指尖跳出,在陈判官的身上游走,麦浪的手指还在往外跳着小光束,随着时间推移,光束变成三束,四束……陈判官全身都布满了美丽的光。
在光斑明亮却不刺眼的闪耀中,陈判官的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还原,他不停发出的呻吟也慢慢停止。
在陈判官身上的伤全部消失后,那些光束也渐渐消失不见。
麦浪收回手,满脸疲倦的站起来,平日里精亮的眼眸黯淡无比。
“现在你可以继续你的仇恨,就象我从没放弃我的仇恨一样。还是那句话,如果你想来杀我,随时奉陪。不过我劝你还是好好练练再来,如果你老是以这样的拳脚功夫来骚扰我,我保留把你杀到灰飞烟灭的权利。”
“这就是你的灵场能力?灵魂伤势复原?”莫笑看着眼前发生的事,波澜不惊地问道。
麦浪对莫笑,从来不敢马虎应对,他认真答道,“不仅仅是灵魂伤势复原,对于植物类,可能范围更广。”
“这下发达了。以后我再受了伤,直接找你就行了,比在医院静躺打吊水肯定管用。”孟方看着完好无损的陈判官,眉飞色舞的笑道。
“你可能想多了,我现在治他,仅仅是出于对他心底那份仇恨的尊重,除此之外,我不会救任何人,不会救任何鬼魂,包括你。所以,就算现在你当场死在我面前,我也不会管。”说着,麦浪头也不回的走出房去。
“喂,回来说清楚啊,什么叫我死在你面前,你也不会管?你天天玩的手机是谁的?你的房间是谁天天扫?是谁天天做好饭给你吃,呸,不对,天天做饭给你看,我养你,还真不如养小黄!”孟方一个人对着空荡荡的墙壁喊。
又自言自语道,“暴殄天物啊,有这么好的技能,居然不肯用!这老天也真是,这种救生技能,怎么偏偏摊在一个凶恶邪神身上了?就因为他长得漂亮?我觉得我也很漂亮啊……”
“我……我……我一定……定要……呃要……报……报仇……”陈判官揪着伍家友的衣服结结巴巴的发誓般说道。
“好好好,以后你一定有机会的。”伍家友把他扶起来,“不过你刚刚打了一架,肯定很累,你现在能找个地方自己好好休息不。”
“不……不行……,我……我要……呃要……要和……你……你们……”
“还是绑起来吧。要是你不动手,我动手,反正他和我没关系。”孟方望着天花板说道。
听到这句话,陈判官很自觉的走在孟方电脑前,打开电脑自己玩去了。
“你们两个为什么会到这里来?”孟方问伍城隍。
“想过来瞧瞧你们有什么新进展,谁知陈判官非要跟着我,我被缠不过,又忘了他和麦浪这码子事,就把他带来了,然后两人一见面就打上了呗。”伍城隍揉着额头说,“好惊险,要是刚才他被麦浪那邪神给揍死了,我这个城隍估计也做不长了。”
“好象没什么进展,除了我前几天又遇到玄杀成员,差点打起来以外,不过他们应该和王保群的事没关系吧。”
“我下午又接到老人突发疾病死亡的消息。”莫笑望着孟方,眼神有点犹豫。
“又死了一个?有什么发现?”
“这人你认识。”
“我认识?”孟方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认识的老人不多,难道是我那个住宅小区里的?”
“烧饼铺的老板,刘万里。”
“你说什么?刘老板死了?”孟方震惊地望着莫笑,“你开玩笑的吧?我前几天才见过他,他哪象有病?那天还给我做了双面麻的大烧饼。”
莫笑和麦浪在孟方家住过一个多月,知道他与刘万里的关系,看他满脸不相信的样子,莫笑也不再对他说什么,却把头转向伍家友说道,“我没有找到刘万里。正好你在这里,希望你对这个鬼魂留意一下。”
“我靠,你对着那个城隍说什么话,你应该对着我说清楚,刘老板死了你却没有找到他是什么意思?”孟方把莫笑的身子拉过来,扳着他的头,望着莫笑的双眼问道。
“我接到了任务,等我赶到的时候,刘万里已经死了,但他的灵魂不在那,已经失踪了。”
孟方瞪着眼看了莫笑半响,才吼起来,“这么重要的事,你不告诉我?”
“我在附近找了几圈,确定他真的失踪了,就马上回到这来,结果你不在,倒是看见麦浪和陈判官在吵架。”莫笑说着皱眉把孟方夹着自己脑袋的两只手掰下来,轻轻摇了摇头。
孟方放下手,呆呆地走到床边,慢慢地坐了下来。
屋子里的人都安静下来,只有陈判官敲击键盘的声音噼里啪啦不停响起,对于这位判官不识时务的行为,伍城隍有点生气,想斥责他几句,却发现他头上带着耳机,摇头晃脑,也不知是在看美女直播还是在听流行音乐。
“你现在伤心也没用,人已经死了,我们还是想想怎么尽快找到刘万里吧。尽早送他去冥界,不要让他孤魂流离。”
“你懂个屁呀!送他去冥界有什么用?我要吃双面麻,他到了冥界能给我做吗?老子的双面麻,没想到前两天吃的竟然是绝版!”孟方大声说着,说到最后几句,声音渐低下来,“吃他的双面麻吃了快十八年了,再也吃不到了。”
伍家友看着沉默下去的两个死神,走到电脑旁,对着孟方道,“我回去后,帮你们查查刘万里的下落,有了消息,我再来通知你们。”说着,把耳机从陈判官头上取下,拉着就往外走,陈判官还想说什么,被他狠狠的一瞪眼,终于没敢说出来。
“你放心,我一定帮你把刘万里找回来。”莫笑说着也退了出去。
不久前还在吵架喧闹的屋子,一下子空荡起来,孟方环顾着房间,突然笑了起来,“除了这些亡灵,还活着的人里,能惦记着我的人,现在就只剩沈波和安悦了吧,现在才发现,我居然这么失败……”
他走到窗前,看着前方的小树林子,自言自语道,“刘老板,我一定要把你找回来,就算再吃不到你的双面麻了,你可以教我做嘛,到时我吃自己做的双面麻,再给沈波做点,给安悦那母老虎做点……”
第二天早上,孟方按时起床,洗漱完毕,然后准备去巡逻。
刚走到楼梯口,看到麦浪上来,脸色仍然很疲倦的样子。
“怎么还是这副鬼样?出去浪了一夜,还是玩了一夜手机?“
麦浪抬起头,看了看他,“没找到刘万里,经常在那个小区逗留的鬼魂,我挨个问了,没线索。别谢我,这是莫笑逼我做的。”说完不再理会孟方,径直回房去了。
孟方想对着麦浪的背影使个白眼,临到头还是没这么做,只是低咕了一声“谢谢。”
不管发生什么事,人生总是要继续,忙完各种杂事,孟方又骑上小电动,行驶在前往武馆的路上。现在他的紧迫感更强了——不仅为了面对“玄杀”时可以保命,他还得有能力去找出刘万里,在不可测的未来,也许还需要他去保护他想保护的人。
孟方选的那家武馆,名叫“飞龙武馆”,馆主于飞龙,年幼时就开始习武,他家族有习武传统,族内的无论男女,只要有这兴趣爱好,家族都是全力支持。于飞龙长成少年后,也在家族的支持下,游历四方,学得一身好本领。
可惜这人有个毛病——贪杯。且贪杯后爱跟人动手逞强。成年后,某次和人出去吃宵夜,三个人喝了几斤白酒外加半箱子啤酒后,于飞龙在醉意中和邻桌的人吵嘴,还逞着功夫高把对方几个人打了一顿。谁知对方是些江湖混混,当即电话拨出去,十分钟后,于飞龙在回家路上被一群拿刀拿棍的人拦截,一顿痛殴之后,于飞龙的左腿被砍断,从此留下跛足的毛病。
经过这事,于飞龙的性子收敛不少,不再出去争强好胜,老老实实在H市开了一家武馆授艺谋生。
此时,于飞龙正与一位白发老人在武馆的外广场上闲聊研谈武技。孟方从门外进来,先喊了一声“于师傅”,又打量老人,正是那天傍晚在老墓区见过的那位大爷。
“这位大爷,您还记得我吗?”孟方走上前去,笑了笑问。
老人看看他,笑起来,“记得,你不就是那个守墓园的小伙子?你不守墓园,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于飞龙问道,“原来你们见过?这个小伙子,名叫孟方,现在是我们这里的学员,虽然来的时候不长,不过我看他的练习情况,估计在今年这一拨学员中,他能算拔尖的那批。”
“哦?那我等会和他过两招,看看这位拔尖的,能尖到什么程度”老人说笑道。
“这可不敢,那天在墓园看到您的时候,就知道您肯定是位高手,那…站姿,那…气势……”孟方倒不是有意拍马屁,面前这位老人,气宇不凡,站挺如松。那天他遇到矮冬瓜,与之对谈并大放洞洞拳,估计已被老人看见。在旁人看来,他那时的行为类似精神病人的自言自语自嗨,不能不让人心生防备。老人当时就露出逼人气势,有准备向他出手将其压制的势头,这些孟方心里自然清楚。
“你这位孟学员,功夫我还没瞧见,倒是先拍上我马屁了,不过,拍马屁也是不顶用的,我是不会放水的。”老人大笑,言语爽朗,不遮不掩。
孟方对他好感顿生,这位白发老人言行豪爽豁达,却并非那些蓬头垢面,不修边幅的散漫粗悍之辈,在豪爽背后,自有稳健持重的气度。
又想起老人在墓前对故人的深情念怀,孟方觉得自己遇到的眼前这位,肯定就是旧时武侠书里才会蹦出来的高手——一身功夫深不可测,一副柔肠情义无双。
“于师傅,您给我介绍介绍这位高手啊?别呆会我被打死了,还不知道对手是谁呢。”孟方愁眉苦脸地道。
“这位是沙无痕沙老前辈,十年前,我在玉槟山学习,与沙老相识,没想到,今天居然在市区街道又遇到沙老,也是缘份,十年过去,沙老您是容颜不改,气度依旧。小孟你过会可得小心了。”
沙无痕笑道,“原来拍马屁也是可以衣钵相承的。”
三个人说说笑笑走进内馆中,于飞龙和孟方初时还以为沙无痕说的是笑话,没想到进内馆后,沙无痕一伸手,问孟方道,“你要不要准备一下?如果不用,我们这就开始吧。”
“啊?您真要和我打啊?”孟方睁大了眼问,“还是不用了吧?我才学了没几天,来这里之前,我会的就只有胎里带来的王八拳,您看这……”开什么玩笑?他连麦浪那小鬼都打不赢,他能打赢武侠书里跳出来的武功高手?这不是阎王桌上抓供果——找死么。
“不碍事,我不出手,你尽管把你学的使出来。”沙无痕笑道。
孟方还想推辞,于飞龙在旁边道,“小孟,既然沙老已经这么说了,你就去试试吧,沙老这是有意指点你呢,看你平时也挺机灵,嘴里花里胡哨一套一套的,怎么现在不开窍了。”
听于飞龙一点,孟方也明白过来,抱拳对沙无痕道,“那就请沙老先生指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