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走进堂屋,就听到了大伯母罗金氏尖锐的声音。“那怎么行!娘啊,那不是五两银子,那是五十两啊!”

“闭嘴!”罗阿嬷喝斥。“这钱是公中出的,你喊什么,个败家娘们!”

“娘!”罗金氏极委屈,她忍不住心想着本想着省下罗春齐的束脩,却怎么也想不到,赔上得更多!

罗紫苏陪着罗孙氏走进来,罗春齐看到这一大家子,脸上神色更冷淡了一些。

堂屋里,小一辈的都回了房,只有罗爷爷夫妻与大伯二伯两家子,只是脸上都是极难看的。

罗紫苏被罗阿嬷的话吓了一跳,有些惊讶,不过很快也是明白过来。这个奶奶再怎么不待见,爹爹罗宗平都是她怀胎十月生的,怎么可能不管不问。

罗金氏听了罗阿嬷的话不敢再说话,只是委屈的眼神却落到了一边坐得极稳的相公罗宗贵的身上。

“娘,您给三弟治病治腿都是应该的,三弟是我的骨血至亲是您的嫡亲儿子,儿子和您媳妇是没意见的,只是,这三弟这腿,只怕五十两未必就全能好呢?”

罗宗贵话说的漂亮,只是罗紫苏却是不抱什么期待,这个大伯就一张嘴甜,要不也不能让罗阿嬷这么偏爱,只是,他本性却是个极自私又贪心的,恐怕他还有后话。

果然,罗宗贵话音落下,看罗阿嬷的脸色缓和了之后,他又接着道:“娘,您说说,若是花了一个五十两,老三的腿还是没有全好,要再花五十两时,这钱还花不花?若是再五十两也不够呢?”

罗爷爷与罗阿嬷互看了看,一时有些哑然。

这五十两舍出来,他们也是心疼的,甚至比谁都心疼。可是罗宗平再怎么也是家中的老三,平日里偏心,在这村里已经是招人闲话的了,罗紫苏两次成亲,都被双槐村里的人背后说道不休。

罗家三房不受待见,罗家三房老实还总吃亏,这样的话在双槐村里已经算不得什么稀奇了,罗爷爷和罗阿嬷总要顾忌一些的。

这老三伤了,村里多少双眼睛看着,若是他们家不拿出银子来,必会被人指摘!

罗阿嬷的脸色因罗宗贵的话而沉了下来,转过头,她有些担忧的看着罗爷爷。

“阿贵他爹,这老三若是真好不了了,可要怎么办?这可真就是无底洞了!”

罗爷爷不吭声,伸手又把烟袋子拿出来,放到烟锅里点了火,深深吸了一口,沉默了一下,这才道:

“家里人,不管哪个受了伤,没有不管的道理!罗家人可不是狠心的人家。只是,家中这几年,只出不进,明哥儿和齐小子,月月读书年年交钱,不说别的,只这笔墨就花了不知多少。这明哥儿聪明,书读得又好,功课是不能停的。”

罗阿爷说完这话,后面倒没说,不过意思已经表达的很清楚了,他不再吭声,就是等着有人接话。

罗孙氏感觉到了婆婆罗阿嬷冷冷瞪过来的视线,不过她却没有开口接话的打算。

让春齐家来种地?这绝对不行!

罗孙氏这辈子,软弱了一辈子,受气了一辈子,只罗春齐,这个拼命得的儿子,那就如同罗孙氏的眼珠子一般,让她主动说不让罗春齐念书,那和她拿刀砍自己有什么区别?

罗孙氏的嘴闭得紧紧的,固执的低头不去看罗阿嬷难看的脸色,一时间,堂屋里陷入了一片沉默。

众人的脸色并不好,若是往常,罗孙氏不应该哭着退让吗?

哪一次不是这样?只要有事情发生,必是三房让步,好事三房必定让出来,难事三房必定担下来,这在罗家已经是不成文的例事儿的,可是今天,堂屋里安静的针掉可闻了,而罗孙氏,却依然如同河蚌一般,闭紧了唇吭也不吭。

罗爷爷重重的把烟锅子在桌子边敲了敲,罗阿嬷一脸不满意的瞪着罗孙氏,高声问:“老三家的,你怎么不说话!受伤的可是你相公,你在那里当什么闷口葫芦!”

罗孙氏抖着唇,抬眼看着罗阿嬷逼迫的眼神,又转头看了看罗春齐冷漠的表情,终于鼓起了全身的勇气。

“娘,春齐的功课,可是比明哥儿还好!”

“你放屁!”还没等罗阿嬷说话,一边本来已经老实低头不吭声的罗金氏立即不干了,她几乎是从凳子上一蹦而起,粗重的身材砸得地面发出“吭”的一声。

“哪个黑心烂肺往自己脸上抹金的不要脸的小贱人放得屁,谁说我家明哥儿功课不如齐小子?弟妹,你做梦呢吧!我们明哥儿可是考过童生试的!”

罗金氏嘴里竹筒倒豆子般的顺畅辱骂让罗春齐眼睛都红了,对方意有所指的谩骂让他再也无法忍耐,他上前一步就想说话,谁知却被罗紫苏抢先开了口。

“大伯娘这倒是好笑了,什么叫往自己脸上抹金?春齐功课好是镇上学堂的先生所说,大伯娘可要注意了,您这话传出去就是辱骂师长,大伯娘也不怕大堂哥被人说不敬师长!”

罗金氏一怔,立即大惊失色,扭头去看坐在一边脸色青灰的罗宗贵。

“紫苏丫头,这是娘家的事儿,你一个出嫁女,莫要管得太多了!”

罗爷爷阴阴的盯着罗紫苏,眼神很是可怕。

“爷爷您误会了。”罗紫苏微微一笑。“孙女儿就是提点大伯母一句,毕竟,大伯母是咱罗家的长房长媳,莫让人知道了笑话,紫苏是嫁出去了,可也关心着娘家呢。”

罗紫苏的话让罗爷爷一噎,明知对方狡辩,可却是无法再说什么了。

罗紫苏,似乎变了很多?罗爷爷的眼睛微眯,看着罗紫苏眼神里带着几分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