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解了所有事情的经过之后,梁世坤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还未询问安尔南的身份呢,虽然安尔南是洋人可是这洋人与洋人之间也是有区别的,于是低声朝那翻译问道:“敢问这位洋大人是什么身份?本官该怎么称呼?”
“我们家大人那是南昌天主教会的传教士,全名叫做安尔南米勒,你叫他米勒先生就可以了。”翻译沉声说道。
而他的话却顿时更让梁世坤心里一惊,感情这个安尔南不但是一个洋人,而且还是教会的传教士啊,更关键的的他竟然还是南昌天主教会的传教士。南昌的天主教会这可是两年前南昌教案的主角啊,两年前就是这个教会直接让南昌和江西的官界变了天。现在在江西人的眼里要说哪个教会最厉害,大家肯定会说南昌的天主教会,没办法战绩彪炳啊,虽说在江西人眼里是反过来的臭名昭著,可是那实力和能量也是其他教会比不上的。
本身洋人的身份就颇为让梁世坤忌惮了,没想到闹来半天这个洋人还是南昌天主教会的传教士,传教士的地位可比普通洋人或者西洋商人的地位高出不少,因为这些传教士以及身后的教会往往和列强在中国的公使或者驻军关系密切。
梁世坤往安尔南的身上瞧了瞧,努力的想了想他平生仅见过的两三个洋人,这才发觉安尔南穿的衣服确实和其他洋人的衣服不一样,一个黑色宽松的袍子,衣襟是白色的,脖子上还挂着一个十字一样的东西,当然帽子早就已经被打飞了,“感情传教士就穿成这样啊。”梁世坤心里想到。
得知了安尔南传教士的身份,当下梁世坤对此案更加重视了,同时对于胆敢冒犯安尔南的景德镇唐家,梁世坤心里已经打定主意这一次一定要狠狠的处罚,一定要让这个米勒先生感到满意。
“本官已经命人请来了郎中,三位可先行包扎一下。”随后,梁世坤亲自为安尔南一行人请来了郎中给他们看伤,然后又命人准备了一桌上好的饭菜,酒桌上梁世坤亲自招待安尔南,一顿酒席下来两人的关系还真是增进了不少。梁世坤见安尔南只是把苗头对准了唐家而并没有趁机把此时闹大的想法心里也是放心不少,当下梁世坤也是再三向安尔南保证一定会给对方一个满意的答复。
虽说是一个传教士,可令梁世坤啧啧称奇的是安尔南的酒量竟然大得惊人,在酒桌上梁世坤亲自招待都有点招架不住,幸亏梁世坤也是酒中高手,要不然说不定还可能反过来被对方灌醉呢。酒宴之后,梁世坤为安尔南三人安排好了住宿,随后才重新返回自己的后院休息,至于唐家前来求见的人,他连理会都没理会,都大半夜了他这个县太爷早就困得不行了,而去他也打算凉一凉唐家。。
第二天一大早,梁世坤便叫来了自己的师爷商量该怎么解决安尔南的事情,师爷姓庞,他的年纪也和梁世坤差不多,不过看上去却比梁世坤精廋、沧桑不少,显然在平时没少替梁世坤分忧。
庞师爷昨天走的早所以并不知道安尔南的事情,他也是今天早上到了衙门之后才听人说起此事,然后经过梁世坤的叙述这才知道了事情的经过,想了一会庞师爷说道:“大人,该怎么处置这件事情还是得看那个洋人什么态度。”
“你的意思是?”梁世坤问道。
“那就要看那个洋人是想要面子还是想要银子了。”庞师爷分析道:“如果那个洋人想要面子,那大人就得费一番周折了,到时候只得派人前往景德镇将殴打洋人的唐家人缉拿归案,然后给他们治一个重罪。如此,洋人的气消了,到时候事情自然也就了结了。只不过如果大人这样做的话必然会得罪景德镇的唐家,等事后洋人一走那唐家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梁世坤点了点头,庞师爷继续说道:“而如果那个洋人是想要银子,此事就简单了。大人只需找来唐家人让唐家花费一笔银子赔给洋人当做是谢罪便可。而且唐家人应该也清楚此事的厉害,如果能够花费一笔银子了解此事想必他们也不会吝啬。”
梁世坤对庞师爷的说法表示赞同,随后便让庞师爷亲自去找安尔南的翻译协商此事,私下里庞师爷将自己的方法向那个翻译简单的叙述了一下,问道:“不知道米勒先生打算如何取舍?”
安尔南米勒不懂汉语,所以这事也只能找翻译协商,而且这种事情也不好拿到台面上直接去问安尔南,询问他身边这个翻译自然是最好。作为安尔南身边的人,翻译肯定最了解安尔南的想法而且也能够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他。
听了庞师爷的话之后,翻译想了想说道:“要银子吧。”翻译跟在安尔南身边也有段时间了,对于安尔南的为人很是了解。他见安尔南没有回南昌找教会帮忙而是直接来了浮梁找县令便已经猜到了他的想法。很显然安尔南是打算借机讹诈那个唐家一大笔银子。如果这件事情有南昌的教会介入,到时候必然将事情闹大,唐家固然会在教会或者列强的压力之下受到很大的惩罚,可是安尔南个人想要在这件事情中获得多少好处就比较困难了。
而直接来浮梁找县令则完全不同。面对浮梁县令安尔南凭借自身身份完全可以占据压倒性的优势,到时候安尔南完全可以通过施压浮梁县令来获得好处,而且从唐家要来的好处他也可以一个人独享。
“要银子。”闻言,当下庞师爷心里放轻松了不少。如果安尔南是打算要银子,那这件事情就好办的很了。在他想来唐家应该很乐意花费一笔银子解决掉这个麻烦。
很快庞师爷将安尔南一方的选择告诉了梁世坤,闻言梁世坤也是心里轻松不少。当下他找来昨天晚上那个一直求见自己的唐家代表,在将对方训斥了一顿之后才慢慢的说出了安尔南那边的意思。
唐家派来的是本家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名叫唐松,按照辈分算是唐仁的叔叔辈,虽然和唐仁的血脉关系不管特别近,但是在老爷子唐正那里却算得上是一个心腹之人,所以唐正才会放心在这个时候将他派来浮梁。听完梁世坤的话之后,唐松当下赶紧说道:“请大人放心,只要那个安尔南不再追究此事,我唐家愿意奉上白银一万两。”
“一万两?”听到唐家只愿意出一万两,梁世坤当即冷笑一声,“那你们唐家还是亲自和那个米勒先生谈吧。”
其实唐松也不是故意说这么少,之所以这样无非是怕唐家被人惦记上而已。那个安尔南是什么样的人唐家不清楚,可这个梁世坤是什么样的人唐家却再清楚不过了。招权纳贿、诛求无边,说的就是梁世坤这样的人。梁世坤在浮梁多年,他的名声早就传出去了,平时不管是那些平民百姓还是世家大族都没少被他搜刮勒索。可以说只要哪一家敢把把柄落在梁世坤的身上最后不被他敲诈出来一大笔银子都不会善罢甘休。
所以唐松才会担心,他还真怕梁世坤这一次会借机敲诈唐家一笔银子。这种事情能够避免了自然是最好,如果避免不了也得尽量减少损失,毕竟这一次是唐家有求于人就得做好吃亏的准备。不过即便是避免不了唐松也不想被梁世坤敲诈太多银子,如果他敢张口就说给安尔南十万两银子,那么梁世坤非得在唐家敲诈出几十万两银子不可。所以他张口就说一万两,即便是不成也可以慢慢的加,不管怎么样就是不能让梁世坤觉得可以从唐家要来大笔的银子。
见梁世坤的反应,唐松立马装作为难的样子,犹豫了一会一咬牙说道:“那三万两?”
“你当洋人是要饭的可以随便打发啊?”梁世坤直接说道:“五万两。”
“大人,这有点多了吧?”唐松赶紧说道。
轻蔑的看了唐松一眼,梁世坤说道:“要是嫌多的话你们就自己去找洋人协商,要是成了那本官什么都不管正好省事,要是不成那到时候洋人告起状来本官就只能秉公执法了。”
“那好吧。”见梁世坤执意要让唐家出五万两,唐松只能答应,“唐家愿意出五万两银子,希望大人可以从中斡旋,等事后唐家必有重谢。不过五万两银子不是小数目,希望大人可以给小人两日时间来筹措。”
这一点梁世坤倒是没有拒绝,点头答应了下来。
而唐松从县衙出来之后则直奔唐家在浮梁县的商铺而去,在里面呆了两日之后直接拿着早就准备好的银票再次来到了县衙,见到梁世坤之后唐松小心翼翼的将银票拿了出来,经过庞师爷的手递到了梁世坤手上,“大人,这是五万两,请大人务必从中斡旋。”
梁世坤结果银票之后数了数,数目正好是六万两,比唐松说的五万两刚好多了一万两,梁世坤知道唐松的意思,随后将银票放在旁边,笑着说道:“放心,本官自会从中斡旋。”
唐松走了之后,梁世坤拿过六万两银票,取出其中三万放在身上,然后拿着另外三万两去找安尔南,见到对方之后通过翻译梁世坤说道:“米勒先生,这是唐家奉上的三万两银票,用以向米勒先生赔罪。”由于双方事先在私底下都商量好了,所以梁世坤也没说那么多,他相信安尔南应该明白自己的意思,接过银票然后当和唐家的事情没有发生过。
可是等接过银票之后安尔南的反应却大大的出乎梁世坤的预料,只见安尔南十分不满的说道:“不行,三万两银子太少了。最少得十万两才行。”
“不是吧,这么快就反悔?”闻言,梁世坤心里想到,不过嘴上却赶紧说道:“米勒先生,这样不好吧?”
“梁,难道你不喜欢银子吗?”安尔南看着梁世坤说道:“想象一下成堆的的白银围在你身边的景象,是不是感到十分的激动。没错,就是那种感觉。”站起来走到梁世坤的身上,安尔南双手放在梁世坤的肩膀上,蛊惑道:“我听说那个唐家至少有几十万的家产,如果你能够让唐家将家产交出来我倒是可以放过他们,而且得来的家产我也可以分你一半,梁,如何?”
安尔南的话让身边的翻译当下一惊,跟在安尔南身边不短的时间了,可他还从来没有发现安尔南什么时候竟然有了这么大的野心,不过在震惊之余他还是迅速将安尔南的话翻译给了梁世坤听。
而听翻译说完,梁世坤的表情也没好到哪里去,当下心里震惊的说道:“这洋人的胃口怎么一下子变得这么大了?”
安尔南看到梁世坤的表情就知道这个贪财的县令心动了,不过嘴上却略作遗憾的说道:“如果梁县令没有这个胆量的话,那就请去告诉唐家,再拿十万两,我就立刻离开这里回南昌,而且永远都不会再回来。”
“到底怎么选,梁县令你自己决定吧。”说完,安尔南笑着带着自己的人离开了房间,只留下了县令梁世坤和身边的庞师爷。
等安尔南离开之后,梁世坤立马朝身边的庞师爷问道:“庞师爷,你说这一次该怎么选?”
“这个?”庞师爷却是赶紧说道:“还是大人做主,属下到时候听大人的吩咐去办事便可。”
“呵呵。”见庞师爷如此反应,梁世坤笑了笑,不过在心里却已经开始盘算到底该怎么选择了。其实一开始梁世坤真的从来没有想过夺取唐家家产的事情,他就是想通过这件事情趁机从唐家那里赚点银子,然后再顺便解决了安尔南这个麻烦。可是现在安尔南的话却一下子就让梁世坤心里的贪婪浮现了出来。
要放在平时这样的想法梁世坤肯定是不敢想的,虽然他是浮梁的土皇帝,可却不是真的皇帝,还做不到在浮梁可以为所欲为的事情。在平时如果他敢冲唐家下手谋取唐家的全部家产,那么到时候唐家必然拼死反扑和他来个鱼死网破。放在平时面对唐家这样的大家族,梁世坤还真不敢说自己有多少胜算。
而去想要冲唐家这样的大家族下手必须得有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要不然的话到时候梁世坤很有可能会被浮梁当地的世家大族联合起来反对。而一旦这些世家闹到饶州知府或者江西巡抚那里,他这个县令肯定是得滚蛋的。
放在以前这样的理由梁世坤是绝对找不到的,因为唐家在浮梁的好名声不是吹出来的,想要找到唐家违法乱纪的事情真的很难,而想要找到一个可以整到整个唐家的借口就更是难上加难了。
可是现在安尔南的出现却白白送给了梁世坤一个理由,得罪了洋人便是最好的理由。梁世坤完全可以将唐家和安尔南之间的冲突加工一下,到时候直接定唐家一个死罪,而即便是唐家闹到了饶州知府或者江西巡抚那里梁世坤也不怕,因为除非到时候饶州知府或者江西巡抚愿意得罪洋人,否则的话他们不会轻易的站出来为唐家说话的。而且,梁世坤也不会给唐家这个机会。
很快,梁世坤便又想到了另外一个好处,那就是他完全可以把责任推到安尔南这个洋人身上。到时候他完全可以对外说是安尔南非要整垮唐家,他这个县令也是迫不得已。虽说这样会损失一点威名,可是却不会让自己直接成为浮梁其他世家们仇恨的目标。
越想梁世坤便越是感觉心动,当下心里一横,“干了。”马无夜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富,梁世坤在浮梁搜刮了这么多年也不过是才积攒出来了十万两的家产,可如果他干了这一票,则立马可以得到至少二三十万两银子,比得上他以前努力五六年的收获了。而且有了安尔南,梁世坤不认为自己有什么失败的理由。
当下梁世坤再次找到了安尔南,然后双方经过协商对于此次合作达成了共识,梁世坤出面将唐家人收押,然后趁机夺取唐家的家产,等事成之后梁世坤和安尔南一人分得唐家家产的一半。而借口,则是唐家意图谋杀传教士安尔南米勒。对于梁世坤来说是与不是不是唐家说了算的,而是他这个县令以及安尔南米勒这个洋人说了算的。
很快,梁世坤再次派人叫来唐松,等唐松到了县衙之后不待对方说话便直接下令将唐松收押,至于罪名则是意图行贿。然后梁世坤召集县衙的捕快,当场宣布了唐家大少爷唐仁意图杀害天主教传教士安尔南米勒的罪行,一番慷慨激昂的誓师之后,得了命令的捕快们当下拿起兵器杀奔景德镇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