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8章 李花运(1/1)

花林内,一炉熏香袅袅。

朦胧的烟雨三月,煮一壶清茶,享片刻闲静。

粉色的桃花瓣飘落在杏绿茶汤中,氤氲出的香馥沁人心脾,浅浅小啜一口,齿间流芳回味无穷。

忽然,一阵脚步声传来,虚掩的院门被粗暴地踹开,破坏了眼前的诗意画境。

“怎么是你……”

玹玗缓缓站起身,冷眼看着领头的人,眼底闪过一丝诧异。

不过转念一想,那样有心计的人,定不会亲自冒险,找个出头鸟当炮灰,然后躲在一边看戏。

芷蝶领着一位内务府执事太监贾宁,身边还跟着二喜、五福,后面还有六个小太监,其中两个是贾宁的属下,另外四个在永和宫当差。

虽然都是无用之辈,但好歹来了九个人,勉强还算有些架势。

“玹玗姑娘,不好意思了。”贾宁上前两步,说话还算客气。“因为宫中人议论,说姑娘以巫术谋害皇后娘娘,所以前来……”

“前来搜查。”玹玗嘴角一扬,打断他的话,冷声道:“这里是慈宁宫,想要搜查可有皇上的旨意,或是皇后娘娘的懿旨?”

芷蝶耀武扬威地说道:“你不过是包衣奴才,搜查你,不用向皇上请旨,内务府就可以了。”

“我刚从畅春园回来,说我对皇后娘娘使用巫术,可有证据?”玹玗柳眉一挑,脸上没有半点惊慌。

对此事,芷蝶本来就没什么把握,又见玹玗泰若自然,心里便有些发虚,但开弓已无回头箭,就在两个时辰前,她还让贾宁来查探过,回话说得肯定,梅树下面确实埋着个小棺材。“搜过就知道,若你心中没鬼,还怕他们搜查吗?”

“我是怕你自掘坟墓,如今协理六宫的是贵妃娘娘,皇后和贵妃都没有发话,你区区贵人有什么资格在这闹。即便我是包衣身份又如何,在这慈宁宫里,就算是太后养的猫儿、狗儿都比你个贵人更尊贵三分。”玹玗冷然一笑,故意拖延时间,发现有不少小太监在院外探头,储秀宫、承乾宫、钟粹宫的人都有。“你有没有想过,若今天什么都搜不到,你要如何在皇上面前自圆其说?”

“我看你还能嘴硬多久!”芷蝶火冒三丈地喊道:“你们这帮奴才还愣着做什么,立刻把她拿下。”

“放肆!”玹玗瞪着冲上前的两个内务府小太监,厉声喝道:“我看你们是不想要自己的爪子了,个个都活腻了是吧!”

“贵人小主,再闹下去只怕会惹大麻烦。”贾宁已有些胆怯,若不是有把柄被芷蝶捏住,他绝不会搀和此事。

“已经走到这一步,不抓出她的罪证,就用你全家的命去填。”芷蝶冷声威胁。

这位秀贵人看似不起眼,但父母都是满军镶黄旗,其父虽无官职在身,但其母是钮祜禄氏,乃太后的本家,外祖父是所属镶黄旗满洲都统第一参领下的佐领,家世背景也算不俗,要想掌握点宫里的事情并非难事。

贾宁当初是大太监张保的徒弟,弘历登基后,原本在养心殿当差的人都被打发到各处,他是靠着张保的面子才会分配到内务府,可张保一死他瞬间没了靠山,失权失势还算小问题,最要命的是,当年他帮张保盗卖宫中物品之事,被索绰罗家抓住了把柄。

几个月前贾宁发现家人都被控制,芷蝶原本要利用他和敬事房几个小太监的关系,希望能让被搁置的绿头牌重新回到弘历的视线,可这件事岂会那么容易办。今早五福传话给他,芷蝶要他来慈宁宫一探白梅树下是否真有下咒的物件,结果证实和流言相符。

贾宁肯跟着前来,也是出于私心,揭发下咒谋害皇后之事乃大功一件,说不定就能步步高升。

可是现在他有些后悔了,隐隐觉得这一切事件都是陷阱。

或许这边的动静太大,还引来了宫中侍卫,领头的就是甯馨的妹夫。

萨喇善快步走上前,扫视过众人,对内务府执事太监斥问道:“发生什么是了?”

“贝勒爷来的正好。”芷蝶仿佛看到了帮手,说道:“皇后娘娘久病难安,都是因为这个丫头暗施巫蛊之术。”

听完事情经过,萨喇善冷眼看着玹玗,说道:“请姑娘配合让他们搜一搜。”

玹玗默默地望着他,当初毓媞被迫去碧云寺祈福,云织和云绣就是冒充他的侍妾暗伏寺中,他和弘历的私交不错,可毕竟是甯馨的妹夫,帮着自家人是必然。

“贝勒爷,那愚蠢的阴毒之事,玹玗不会做。”玹玗目光十分澄澈,言语柔和恳切,算是服软,毕竟和萨喇善对着干没什么好处。且她瞄到储秀宫和承乾宫的人都掉头回去报信,只有钟粹宫的小太监还留在外面看热闹,心中已经有了底。

“我相信。”萨喇善露出一抹笑,声音放柔了几分,“他们搜不出东西,自然就会还姑娘清白,我也必会在皇上面前回明此事。”

“好。”玹玗点点头,对贾宁说道:“你们搜吧。”

二喜和五福站在芷蝶身后没动,永和宫的四位太监象征性的在院中翻查,贾宁和两个属下则,直接冲到白梅树下,很快就挖出了那个小棺材。

别说萨喇善眼明心清,就是他身后的侍卫也察觉到事有蹊跷,更好玩的还是玹玗,她一直盯着院门的方向,还对外面的某人眨了一下眼,他侧头瞄了瞄,匆匆离去的背影像是御前当差的欢子。

“贝勒爷是御前侍卫,这东西就由你呈给皇上吧。”芷蝶得意地笑着,让人把挖出来的证物递给萨喇善,又指着玹玗,对贾宁冷声命令道:“把这个贱婢押到慎刑司去。”

罪证确凿,贾宁的两个属下也再无畏惧,一左一右按住玹玗的后肩,用力把她的手臂往后一扳。

玹玗没有反抗,只是望向萨喇善,淡淡地说了一句,“那东西我从未见过。”

“慢着。”萨喇善拦住贾宁的去路,目光锐利地看向芷蝶,沉声说道:“此事非同小可,若事情属实,受害者是皇后娘娘,玹玗姑娘又是敦肃皇贵妃的义女,该如何处置,需禀明皇上等候圣裁。”

“罪证确凿,岂会有假。”芷蝶心中一悸,她毕竟不是傻子,看得出萨喇善眼中的疑惑。“皇上正和众位大臣商议政事,先把这个贱婢押入大牢,待皇上得空再审也不迟。”

“秀贵人知道的还挺多,考虑也很周全。”萨喇善一勾嘴角,慎刑司那种地方,此等大逆之罪的人被送进去,不出一个时辰,就会被折磨掉半条命,若是有心人再刻意安排一下,不等弘历提审,玹玗已性命不保。“可是要把先帝义女打入大牢,必须要有太后或皇上的旨意,就连皇后娘娘都无此权利,何况贵人你呢。”

“你……”这番话不愠不火,却实实在在的打脸,芷蝶双眼微睁,气得说不出话来。

“来人,把这里围起来,所有人都不准出入。”萨喇善冷声下令,一群侍卫立刻堵在院门口。

芷蝶怔怔地站在原地,原本的盘算是找出罪证后,让贾宁到御前回话,她去甯馨跟前揭发,就算弘历对玹玗心有不忍,但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为给前朝后宫一个交代,给皇后主持公道,玹玗必死无疑。

可现的情况好像有些不对,玹玗仍旧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萨喇善又是满眼怀疑。

玹玗镇定自若,可得到消息的甯馨却震惊不已,就连佩兰也没预料到。

储秀宫主殿内,静得连根针落在地上都能听见,仿佛空气都被紧张凝结。

“没想到玹玗那个丫头竟如此大胆。”听到小太监传来的消息,翠微手心不由得冒出一层虚汗。

“阖宫上下,最不可能做此无知行为的人就是玹玗。”甯馨攥紧双拳,刚刚永和宫的粗使婢女来报,称芷蝶带着一众奴才前去慈宁宫,似要找玹玗的麻烦,因为芷蝶不是她的人,所以便尤其闹去,哪知竟是这样的大祸。

翠缕诧异地问:“娘娘怎么确定非她所为?”

“玹玗入宫这些年可曾有过错处?”甯馨眸色冷凛,声音微沉地说道:“她母亲可不是个简单人物,定然教过她不少手段,也一定会告诉她,最愚蠢的人才会相信巫蛊诅咒,和无稽的鬼神怪谈。”

“如果不是玹玗所为,那会是谁呢?”翠微忧心忡忡地皱起眉头,“秀贵人喜怒形于色,没那么深沉的心机,且此计谋并非一天两天能成。”

“不是让萨喇善派人盯着六宫吗?”甯馨微眯双眸,重重叹了口气,又对脚下跪着的坚诚斥责道:“你也是废物,那秀贵人能听到的消息,本宫为何不得而知,你安插下去的人都是又聋又瞎的吗!”

“娘娘,此事说来奇怪。”坚诚满脸惊恐,双手微微哆嗦,连忙解释道:“之前一直没人说得清慈宁宫的邪物为何,可今晨御药房的几个内教习再嘀咕,说慈宁宫内有下咒之物,才使得娘娘久病难愈。”

甯馨倏然蹙紧眉心,自古以来后宫都是波谲云诡的地方,她原以为弘历身边最需防范的人只有佩兰,可现在看来真正的高手一直隐遁在暗处。

“皇上今天在讨论杨名时之事,议定免广东归善等多县加增渔税及通省逋赋,想来此刻还不得闲。”得知芷蝶去慈宁宫,甯馨就派人去养心殿看过,几位大臣和两位亲王还在。“趁还没有闹到皇上跟前,由本宫去解决,把事情压下来。”

翠微大惑不解地问道:“娘娘不是想让玹玗吃些苦头吗?”

“玹玗诅咒本宫有什么好处!”甯馨脸色一沉,已大步向殿外而去,“只怕玹玗遭殃,反让太后以此大做文章,那时皇上听到的故事只会对本宫不利。”

储秀宫的角落处,金铃悄悄盯着主殿的动静,见皇后率领众人匆匆离开,便立刻跑回东侧殿向佩兰回报。

“既然皇后去了,那本宫也不能装聋作哑。”佩兰走到妆镜前,脱去几支华丽的发簪,又换了身清爽色调的衣裳。

“只怕现在六宫都往那边去了。”金铃颇为同情地幽幽叹道:“事情闹得这么大,无论是不是被人陷害,玹玗姑娘都要吃苦头。”

“那可未必。”佩兰淡淡一笑,这次谣言出自花房,早已传得甚嚣尘上,却直到今日才有明确的说法。“慈宁宫花草维护乃是和亲王的意思,这段时间也是他住在三所殿,而和亲王背后站着皇上,这出戏没那么容易看懂。”

佩兰故意放慢脚步,走到崇禧门时又略停了停,此事闹得这么大,养心殿不可能毫无反应,甯馨到三所殿定是扑个空,向来从容不迫的皇后恐会神情失态,她还是暂时躲一躲的好。

果不其然,甯馨带着人快步进入慈祥门,不到片刻就匆匆出来,往养心殿而去。

此前,萨喇善前去禀告时,才到养心殿就见李怀玉候在抱厦前,还明白告诉他直接入内,不用顾忌两位亲王和鄂尔泰。

弘历见到那个小棺材,并未表现得震怒,而是态度平淡的让萨喇善把玹玗带过来。

当玹玗被押入殿内,弘历的眼中才出现怒意,视线竟是瞪着芷蝶。

弘昼猛地走上前,一脚踹到内务府小太监的肚子上,另一个吓得连连后退,却还是挨了弘昼一脚,摔倒时背脊重重磕在门槛上,疼得站不起来。

“本王看你们两个狗奴才是活腻了。”弘昼冷声喝道:“事情还没弄明白,你们就敢对敦肃皇贵妃的义女不敬,先拖下去各赏五十棍。”

同兼内务府差事,胤禄本想阻拦,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萨喇善冷眼看着一切,突然明白甯馦对他的叮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