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动情诺(1/1)

满树和娇烂漫红,万枝丹彩灼春融。

清静幽雅的院落中,桃花芳香使人醉,春风微凉怡人,点点粉红随风飘落。

“碧桃天上栽和露,不是凡花数。乱山深处水萦回,可惜一枝如画为谁开?轻寒细雨情何限!不道春难管。为君沉醉又何妨,只怕酒醒时候断人肠。”荃蕙把手中诗词册狠狠摔倒石桌上,托着下巴抱怨道:“什么东西嘛!完全不应景,又是为谁开,又是断人肠,大好春光都被这些文字毁掉了。”

辜负如此美丽的景致不去欣赏,荃蕙无精打采,百无聊赖望着落花随流水,还不停地长吁短叹。

“小姐,这些花都被你叹落了。”余妈妈无奈地摇了摇头,她是荃蕙的乳母,自己的儿女和丈夫都已过世,所以把全心关爱都寄托在她亲手带大的小姐身上。

“四阿哥的行踪岂会那样好打听,去年出征,才回京不久又随皇上春搜……”彩绣似笑非笑地说道:“这段日子少出门也正常,府中的妻妾多,总要花时间陪伴。”

话音刚落,就觉得荃蕙的怒视如箭般向她射来,如果眼神真能化箭,她现在不被万箭穿心,也被射成刺猬了吧。

“我的好小姐,你气什么啊!”余妈妈好笑地问,又暗示彩绣退下,去拿些茶点过来。“男人肯定留在府中陪妻妾,女人才能战场可争。”

荃蕙不明所以,侧头问道:“什么意思啊?”

“算老婆子大不敬,小姐瞧瞧五阿哥府上,不就明白了。”余妈妈低头一笑,小声说道:“五阿哥流连风月之地,终日在外游荡,府中的两位福晋打扮得再花枝招展都是白费,没人欣赏又有何用。”

荃蕙敲了敲石桌,仿佛明白其中意,“我懂你的意思,但你知道我的心思吗?”

“小姐,那些才子佳人花前月下、偶然相遇、惊鸿一瞥、私定终身、只是戏文上瞎编的。”彩绣将一碟桃花糕放到荃蕙面前,心里还不停的嘀咕着,这真是着了魔,为了招桃花,又是桃花茶、桃花糕、桃花妆,别最后落得桃花劫,那才哭都来不及。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想什么。”荃蕙目光凌厉地瞪着彩绣,“你一定在心里说:祝英台殉情化蝶,崔莺莺惨遭抛弃,刘兰芝投水自尽,杜丽娘郁郁而终,李香君肺痨成疾……”

“没有、没有。”彩绣慌忙摆手,摇头如拨浪鼓,“奴婢想得是陈妙常、霍小玉,不管过程怎样,但结果总是很圆满。”

“这还差不多。”荃蕙满意地点点头,慢条斯理地拿起一块桃花糕,细细品尝她的精心之作,还不忘佩服自己出得厅堂入得厨房。

满院红香醉如诗,风舞倾城为谁痴。

人间四月桃花绚烂,若任凭这娇嫩的红香入泥化土,岂不糟蹋了花语的卿思牵绊。

医书上有记载,桃花可以入药,既然能吃,那不如做成糕点,将桃花瓣和牛乳一起打碎,加入杏仁、核桃、冰糖等,这甜中带苦的滋味,就如相思情般绕心,还能留淡淡清香于齿间。

当然,真正实现她这个想法的人,是家中养的好几个厨子,多次失败后,终于做出了眼前这种味道极妙的点心。

“小姐,你要嫁到宫里,这些情爱戏、荒诞书,定要少看!”余妈妈语重心长地劝道:“若是王府还好说,可四阿哥是住在紫禁城,宫里的女人要端庄典雅,要像个闺秀。”

荃蕙一拍石桌,抗议道:“我哪里不像闺秀啦?”

“据了解,四阿哥的嫡福晋,可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当今皇上都赞赏的才女。”余妈妈不得不诚实地说道:“可小姐你呢,样样都是半桶水,也不在女红方面用心,成天就看些没用的闲书,性情都歪了。”

“又唠叨。”荃蕙不耐烦的撇过头,虽然她是小姐,但余妈妈的管教只能听着。“说不定四阿哥不喜欢那种千篇一律的女人呢?”

“可听说嫡福晋最得宠,四阿哥对她疼爱有加,其她侍妾也极为敬重,就连奴才都赞不绝口。”彩绣又不知死活地冲口而出。

荃蕙蓦然回头,眼神凶狠得都能杀人,“彩绣,你皮痒——”

骂人的话还未出口,就见一个小厮匆匆向她们跑来,已经吓得躲在余妈妈身后的彩绣探头说道:“小姐,定是好消息。”

小厮跑到荃蕙跟前站定,气喘吁吁地说在城南见到宝亲王与和亲王,所以赶紧前来回报,现在二管家还在那边盯着。

荃蕙听了,立刻拉着彩绣回房梳妆更衣,又让小厮打点车马,也不顾余妈妈的阻拦,急着去上演一段偶遇的戏码。

作为过来人的余妈妈,望着荃蕙远去的背影,视线移向随水而去的花瓣,是满心无奈。

仿佛满院飞花都在轻叹: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心恋落花。

京城的庙会可不仅仅是一年一度。

除了春节、元宵节、和二十四节气日,还有些特殊的日子。

一般会期在十到十五天之间,而京城的寺庙多,隆福寺、护国寺、白塔寺、东岳庙、财神庙等等,所以各类庙会几乎天天有,甚至一天不只一处。

市井百姓都喜欢逛庙会,儿童玩具的摊位最花哨,种类繁多又制作精巧。

耳边传来“嗡嗡”声,让涴秀好奇的在人群中穿梭,寻找声音的来源。

只见被人群围着的表演者,用两根小竹棍拴线,抖动着一个木制的玩意,花式动作就像是杂耍,惹来众人鼓掌。

“那是什么啊?”涴秀从来没见过,只能拉着玹玗问。

“空竹。”玹玗笑着回答,这是春日里京中孩子最喜爱的玩具,因为制作简单,动作技法繁多,所以广受欢迎。

“你会玩吗?”涴秀觉得有趣,吩咐李怀玉买两套带回宫。

“不会。”玹玗摇了摇头,其实她连踢毽子都不会,从小要学的东西太多,根本没有时间玩,就算消遣也是选九连环之类。

涴秀拉着玹玗各处摊位跑,李怀玉就追在她们身后掏银子,还要负责拎东西,光是面人就买齐了十二生肖,转身就在画糖摊位拿了一对花篮,李怀玉还没来得及付钱,涴秀又喊着要买吹糖人摊位上的一对糖灯笼。

“少爷,小的真拿不动了。”别人都是开开心心,只有李怀玉一副苦瓜脸,晃着手中将空的钱袋,向弘历讨饶道:“少爷行个好,就劝劝小姐,别买了。”

“行了,你先把东西拿到五爷府上,然后来太白居找我们。”见前面两个小姑娘满脸兴奋,弘历只是淡淡一笑,如果她们喜欢,就算买下所有摊位都行。

这吩咐简直就是放生,李怀玉赶紧额首,趁着涴秀还没回过头,一溜烟的跑了。

苦力没了,弘历和弘昼又一副自己买的东西自己拿的大爷样,涴秀只好打消继续乱买的念想,可刚一转头,又看到套圈的摊位,那些泥娃娃圆乎乎的,一个比一个可爱。

摸了摸口袋,涴秀才想起来身上没带钱,拉了拉玹玗的衣服问:“你有没有带钱出来?”

“没有呢。”玹玗摇摇头,笑道:“跟着两位爷出来,哪还用得着带钱。”

转头看着弘昼一脸奸笑,涴秀抿抿唇,走上前去,向他一摊手,“我和玹玗要去玩套圈。”

想起去年元宵节,涴秀和玹玗的套圈成果,弘历不禁失笑,“过会儿再玩,小玉子不在谁帮你们拿东西。”

“你们俩就放过人家小本生意吧,又想用二十个圈把人家的东西全套走啊。”弘昼也笑道:“还有,你自己看看都什么时辰了,大小姐不饿,我和四哥追着你们跑,早饿的前胸贴后背啦,先吃东西行吗?”

弘昼此言也不算夸张,清早和弘历主持祭祀,早膳都没吃,结束后也没顾得上用点心,就立刻换了便装带她们出来。

“我怎么知道什么时辰。”涴秀哼了一声,掉头就走。

弘昼一把抓住她,展开她的手掌,将一块怀表放在她掌中,温言道:“这个给你,以后就知道了。”

“给我的?”愣愣地看着手中怀表,涴秀突然觉得心跳砰乱,好像有股难以阻止的情愫要破茧而出,可还未来得及抬头感谢,弘昼已经跨步向前走去。

玹玗侧目瞧了瞧,虽然不如弘昼那块考究,可这块镀金珐琅扇形怀表一看就是女孩用的,正面凸起的鲜花女神图圆形盖下是表盘,按表柄处表盖即可打开,露出白色珐琅双针表盘,样式精致秀气,想来也花了他不少时间去搜罗。

弘历淡淡一笑,深深望了弘昼一眼,收回视线对涴秀和玹玗说道:“走吧,五爷在太白居订了位,那可是京城最有名的温州馆子,我们去吃鲜活鲥鱼。”

李时珍的《本草纲目》中有记载:初夏时有,余月则无,故名鲥鱼。每年蓬春夏之交鲥集群由海溯游江河产卵,体内脂肪丰厚,肉极鲜美。

鲥鱼与黄河鲤鱼、太湖银鱼、松江鲈鱼并称“四大名鱼”。早在汉代就已是让人垂涎的美味珍馐,从明代万历年间起鲥鱼成为贡品进入紫禁城,康熙年间又被光禄寺列为宫廷中的重要菜肴。

据说,立夏节后鲥鱼骨硬,味道会大不如前,东汉名士严子陵就因为难舍鲜活鲥鱼的美味,而拒绝了光武帝刘秀入仕之召。

虽然送鲜活鲥鱼入京不算难事,但要恰好在这个时间段,却十分不易,所以能在立夏当日吃上鲥鱼者,都是极致的富贵双全之人。

弘昼走在最前面,涴秀把玩着怀表跟在其后,弘历和玹玗并而行,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这诗词书画。

“干嘛,是不是预订了什么绣品,送给你的红颜知己啊?”见弘昼停在一间绣庄面前,涴秀酸酸的打趣。

“不是我。”弘昼望了一眼后面的弘历和玹玗,解释道:“月前四哥托我找人绣一幅西湖十景图,说是要做成绣屏,这东西很考绣工,我想着也就这家最好。”

“可惜,东主有事,歇业三日。”此刻涴秀觉得被个严厉的老先生盯着读书还是有好处,至少这八个字她全都认识,颇有成就感的笑了笑,但转念一想,又闷闷地问:“你怎么知道这家绣工最好,不会绣娘也是你的知己吧?”

“要绣全西湖十景哪有这么快,只是经过想顺道看看进度。”弘昼无奈的一翻白眼,她是真的对女红没有半点认识,这绣和画可完全不一样。“而且天气渐渐热了,这家的双面扇片绣的不错,你和玹玗丫头要是喜欢,就每人挑一张。”

“你还没回答我问题。”涴秀可没那么容易被他岔开话题。

弘昼干咳了一声,瞎编道:“这家绣庄原来的老板是我朋友,后来离开京城,就把店盘给了一对江南来的母女。”

“不对啊,四哥要做绣屏,吩咐内务府造办处就行啦,宫里什么好丝好绣好工艺没有啊?”涴秀猜着其中定有玄机。

“就是不想让宫里人知道。”弘昼神秘一笑,望了望慢慢靠近的弘历和玹玗,做出一个禁声的手势,叮嘱道:“别再问了,以后找时间告诉你。”

涴秀只得怏怏地点点头,跑到玹玗身边抱怨他们走的太慢了。

“见你和五爷聊得开心,所以故意走慢了几步。”玹玗娇俏一笑。

“我哪有和他聊天。”涴秀怀疑地睨着弘历,说道:“明明是你和四哥谈笑风生,都完全不理我,现在还倒打一耙。”

偷瞄了弘历一眼,玹玗低眸浅笑,适逢春夏交替,因提到鲥鱼而联想到这时节江南风光最妙,西湖十景中苏堤春晓才过,柳浪闻莺正好,曲院风荷将至,于是不由得以那些前人的诗词感慨。

这不是她第一次和弘历说到江南,却是他又一次承诺定会带她游遍江南。

想到他方才那鉴定的语气,心里就觉得好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