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愁不展(1/1)

把摇春斋复原后,她们三人才匆匆离去。

回到竹薖楼,涴秀也觉得事情诡异,所以没对任何人提起。

“你和格格都不害怕的吗?”双手颤抖着,接过玹玗递上来的热茶,耳边听着朗吟阁传来的笑语欢声,雁儿情绪平定了许多,可心还在阵阵狂跳。

“怕,但不是怕鬼。”玹玗愁眉不展地淡然说道:“我们可能闯下大祸了。”

“难道那个棺椁是皇上所放置?”涴秀想了想,她来圆明园也有好几次,曲院风荷一直都很荒凉,虽然夏日也常到荷塘边,或九孔石桥上游玩,但从未去过双凫小筑岛区。“想想也很奇怪,从双凫小筑的北桥过去就是永日堂,那边是由太监充当僧人,日以继夜的念经。”

“格格,你身份尊贵所以不知道,在奴才中一直有传言,说双凫小筑夜夜鬼哭,所以那边才会荒废。”雁儿声音轻颤,绘声绘色讲述了那些流传于奴才之间的灵异说法。

“要真是有鬼就好了,找个夜晚再去一次,问问那个鬼叫什么名字,是什么身份,和皇上又有什么关系,为什么她的尸首会被嵌在墙上。”涴秀不以为然的笑了笑,转头望向一直沉默的玹玗,问道:“你说那个偷偷窥视我们的人,会是谁呢?”

闭上双眸,玹玗回想着刚到圆明园,众人下车时候的情形,雍正帝的玉辂之后,按照女眷在后宫的地位排序:钟粹宫齐妃、景仁宫熹妃和端慧郡主、储秀宫裕妃、承乾宫宁嫔、咸福宫顺贵人、接着就是那些常在和答应两三人同乘的马车,排在最后的是弘历的妻妾。

“格格说那人是穿着浅紫色的锦缎衣服,那就一定不可能是奴才。”玹玗只留意到前后三辆马车的女眷,可在裕妃的马车后,还有几位常在、答应,她就不曾留心了。“不过,四阿哥的众位夫人,好像有一位穿的是浅紫色礼服。”

“你说的是珂里叶特氏,她衣服的颜色深很多,绝对不是她。”涴秀摇摇头,珂里叶特氏也是蒙古人,和她偶尔还能聊上几句,其为人直爽,断然做不出偷窥跟踪的事情。

“也不是她,就应该是那些常在、答应了,究竟跟踪我们到那,还是无意中撞上我们的呢?”玹玗一手托着下颚,一手摸着左腕上的素银手镯,她猜想那个人或许就是弘皙的耳目,可在涴秀跟前不能说透。“过会儿赴宴时,格格费心留意一下,看看有哪位妃嫔是穿浅紫色礼服。”

“别想了,有什么事,我担着。”涴秀轻松一笑后,立刻又沉声说道:“不过今日所见,咱们绝不能再对第四个人提起,如果棺椁真是皇上所放置,那个窥视我们的人也不敢乱说。万一有人问起,就说是我带你们去那边看十二美人绢图,其他的就别再说多一个字。”

“格格放心,奴才们知道了。”玹玗淡淡一笑,坐到雁儿身边,“雁儿姐姐,这世上没鬼,别害怕。”

“不是鬼,我就不怕了。”雁儿微微点头。

正说着,有小太监过来叩门,通知她们是去码头乘船的时辰了。

“涴秀格格。”随毓媞往码头去,佩兰故意放慢脚步,特别瞧了一眼玹玗,才又笑着对涴秀说:“听闻额娘派了乖巧的奴婢陪你读书识字,不知最近的功课可有进步?”

“乖巧?”慢步走在前面的敏芝冷声一笑,没有回头,只是阴阳怪气地说道:“都不知道是不是祸害,景仁宫里奴才以前一直好好的,她才进入几天,就晦气得秋荷、秋荭双双病倒,给额娘惹麻烦。”

涴秀刚想还嘴,却被玹玗拉住,摇头劝道:“格格,玹玗只是奴才,主子有教训,奴才听着就是。”

当初景仁宫的那一场大闹,涴秀为了她当着众奴才羞辱敏芝,也因此让敏芝对玹玗深深记恨,好在敏芝少去景仁宫请安,而涴秀随毓媞去重华宫时,都是有雁儿跟着,所以今天是她入景仁宫后,第一次再遇上敏芝。

望了望前面,佩兰走到玹玗身边,用极轻的声音说道:“芝夫人小性,她说话向来难听,你别往心里去。”

“是,奴才不敢怨怼主子。”玹玗的声音也极轻,就连前面一步的涴秀都未必能听清。

可她心中却充满讶异,佩兰的态度实在奇怪,虽说暂时没有名分,可也是弘历的宠妾,何须对奴才如此客气。

“还是敏芝比我们都孝顺,额娘宫里的事情,我们都不知道,她却一清二楚。以后我们得更用心孝顺才行,也学着点敏芝,打听着景仁宫的动态,警醒着额娘缺少什么,好及时尽心。”甯馨这话似褒实贬,却又让敏芝无言反驳。

三个弘历最宠爱的妻妾言语冷嘲热讽,其他妾侍都不敢出声,只是各怀鬼胎的看好戏。

毓媞眼角透出冷笑,话里有话地说道:“本宫这边不用你们劳心,都学学嫡福晋,把心思全用在弘历身上,这才是最懂事的呢。”

这弦外之音,甯馨、佩兰、敏芝都听得懂,只是心照不宣,也不再多言都沉默不语。

“表姐,那个玹玗以前是伺候宜太妃的,撷芳殿的传闻你又不是没听过,何必给她好脸色。”秋思和莺儿沾亲带故,所以对玹玗暗藏敌意。

“你懂什么。”佩兰斜睨了秋思一眼,深不可测地笑了笑,警告道:“不想给我惹麻烦就离莺儿远点,也别去招惹那丫头,不然我就随便找个人把你嫁出去。”

说话间已到天然图画的码头,有两艘竹制篷船久候多时。

毓媞所乘坐的船是缀珍珠流苏碧翠锦缎幄,弘历妻妾所乘坐的船则简单些,是藕荷色锦缎幄,无流苏点缀。

因为圆明园的湖泊相连,河流四通八达,所以每个岛区都有小码头,而连接各岛区的桥都是开合式,行船前会太监于每座桥两侧,将中间的桥板吊起。

今日的酒宴和戏都设在万方安和,就在后湖西侧,东边邻杏花春馆,以建于水中的卍字轩为主体,旧时被称为万字房,前年才正是更名为“万方安和”。

万方安和造型独特,室内结构巧妙,所以冬暖夏凉。

整个汉白玉基座筑在水底,卍字轩似孤悬水中,夏日清晨湖面水雾蒸腾,此处就像是飘渺云雾中的仙居。

夏季在圆明园避暑,雍正帝最喜欢在万方安和居住,清晨开窗望去,仿佛置身仙境。

卍字轩四面临水,东南殿外墙设有石阶作为码头,雍正帝和众妃嫔都是乘船前往。

而前来赴宴的命妇,是从圆明园西南门入内,坐轿走陆路到东南殿对岸,提前半个时辰由开合桥进入卍字轩。

宴席摆在正中的大殿,除了各位主子身边有头脸的掌事姑姑能伺候在侧,其他奴才都在东南殿的静室听后差遣。

正殿开席后,伺候在主子身边的人也都退了出来,不多会儿,便有执事太监领着膳房的人到静室赏膳,每人得一小碗寿面,和两个寿包。

宴席结束后,用过茶又说笑了片刻,便到摆戏的时候。

卍字轩西路为一室内戏台,设计更是巧妙,唱戏者在西北殿,而雍正帝和众妃嫔则坐在正西殿内赏听,借着水音听戏,笙管竹萧更为清袅。

曼君是寿星,自然坐在雍正帝的左侧第一位,毓媞则是在右侧第一位,其余妃嫔按照位分排序,涴秀和弘历的众位妻妾坐在最后排,而奴才们靠墙站着轮流伺候。

点戏时,雍正帝特别赏了一出『万福呈祥 寿天雅奏』,在康熙朝时期,这乃是皇贵妃寿辰的承应剧目。且曼君的穿戴,嫣红锦平金彩绣行龙纹朝袍,佩累丝衔珠七凤钿,也都是皇贵妃的服制,乃雍正帝特别恩赐。

今日之盛,让许多妃嫔和奴才都在暗中议论,猜测雍正帝有心再立皇后。

宫廷承应排场盛大,但是实在无聊,且除了雍正帝恩赐的那出,其他都常常看,次数多了,大家也就觉得厌倦。

第一出戏还未唱完,娮婼借口要回去照顾弘曕不能陪伴尽兴,哪知雍正帝听了竟然随她一同离去。

对曼君先是厚赐,转眼又提前离席,这让众妃嫔都猜不透雍正帝的心思。

“升平署的戏码来来回回就是那么几出,皇上都觉得厌烦了,得想点心花样才行。”毓媞叹了口气,则头对银杏吩咐道:“去把升平署的总管叫来,若是没有什么新鲜戏,下个月皇上的千秋万寿,怕又是这样的局面。”

“皇上不是不喜欢听戏,而是更看重弘曕,有个好儿子,当然会受宠些。”坐在毓媞旁边的裕妃,转头望了望曼君,故意阴阳怪气地高声道:“等到皇上千秋时,弘昼他们一定会有更多好消息传回来,到时候皇上高兴,什么戏都能看得下去。”

毓媞微微一扯嘴角,眸光冷然,并不与她答话,只是挥手让银杏快去。

不多时,升平署总管跟着银杏而来,已知道是因为戏目无趣,所以熹妃才会召见。

他提心吊胆的请过安,连忙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寻民间的本子也行得通,就算有些用词不当之处,你们再加以改进就好。”毓媞想了想,又追问道:“那你们升平署可有留心,民间有什么不错的戏班子?”

弘历偶尔也会请民间班子入宫献戏,民间的戏目繁多,题材也比较新颖,确实有趣许多,只是在大型庆典时,宫中很少用到民间的戏码。

“京城有个名叫彩云天的戏班,最擅长昆曲,而且是全女班。”升平署总管早就收了打点的银子,自然是把彩云天夸得天上有地下无。“彩云天里面有个名的青衣叫云织烟,最擅长唱『长生殿』,其唱功身段都不输当年名动京城的云墨色。”

“又是杨贵妃……”听到云墨色的名字,毓媞眸色瞬间冷凝,回头扫视了弘历的众妻妾一眼,沉吟道:“那他们可有什么好戏目?”

“之前倒是送了一本来,名为『玉女金仙』适合冬至上演。”升平署总管大致讲了这出戏的内容和排场,察言观色道:“奴才已经让升平署的那帮小戏去排练,可唱不出那味道,尤其是青衣和花旦的戏份,还真要彩云天的云织烟和云绣烟,才能完美演绎。”

“既然这样……回宫后你先安排彩云天入升平署,如果他们能在皇上千秋寿宴之前写出一本好戏,本宫自由后赏。”云织烟,又是一个杨贵妃,毓媞隐隐觉得彩云天这个戏班,和弘历的生母有些关联,她担心这帮人是陈锦云给弘历留下的后手。

升平署总管额首退下,心中窃喜不已,如果真能安排彩云天入宫献戏,就可赚到一份丰厚的谢银。

因觉得庆寿戏太过刻板,作为寿星的曼君额外点了一出『万花争艳』,这原是八月花朝节的承应戏,胜在排场万紫千红,在百花凋尽的初冬,戏台上绸花满布,倒也格外热闹。

可这出戏才唱了一半,天色却越发阴暗,看样子有雨将至。

此时正好轮到秋月和秋华伺候茶果,银杏便请示毓媞,让玹玗和雁儿回去取雨伞来。

奴才不能擅自乘船,玹玗和雁儿需走陆路回天然图画,偏她们又不敢擅去九州清晏岛区,只能绕远路过万方安和南桥,经杏花春馆、涵月楼、涧阁、梧桐院回去。

两人去时快步而行,取了伞从原路返回,经过涵月楼假山丛时,远远见到一男一女相会,看衣服男的像是御前侍卫,女的像是妃嫔。

玹玗赶紧拉住雁儿闪身躲到山石后,也不知道两人还要谈多久,所以她故意扔了一颗石子,那两人听到声音,竟如惊弓之鸟版匆匆忙忙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