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母亲？出了何事？”看到母亲仍是一副惊吓过度的样子，林阙眼中闪过一抹狠厉。

无论是谁将母亲吓成这样，他都不会原谅他们的。

母亲自来讲究气度，讲究优雅，可是此时母亲仅仅只是回忆就花容失色的样子，想来事情一定不小，想到母亲独自在家面对涛天大事，林阙心中便满是自则。

他应该早点回来的。

姐姐进宫了，他又不在母亲身边，将母亲独自留在这风云变化的京城，...他应该早点回来的。幸好再大的事情，也没有伤及母亲。

不然，他万死难辞其疚。

“那一日，咱家南边庄子上京城来送这一季的干货，里面就有几条金华火腿。我想着四丫头爱吃，便捡了两条让人给她送了去......”

惜春刚刚过了孝期，那嘴里正是馋得没味呢，听说贾敏派人给她送了金华火腿，连忙让她院里小厨房的厨娘给她做了火腿炖肘子。

可是这东西刚一端上来，惜春还没觉得有什么，倒是柳儿先发现了不对之处。

修真界的傀儡是比那深宫老嬷嬷还要靠谱的存在。张嬷嬷不在身边，刘嬷嬷又由着惜春的好意，留在房间里让新收的弟子侍候着用饭，整个惜春的上房除了柳儿，就是几个家养大丫头。

柳儿在惜春的示意下，拿着小碗，连汤带肉地盛了一碗，准备端给惜春的时候，就发现了这菜的味道与之前不太一样。

就着端碗的姿势，柳儿拿起碗中的汤勺，就舀了一勺，凑到鼻间仔细地闻了闻，然后皱起眉头，往嘴里送了一点汤水，之后木木的脸上竟然出现了不解的神色。

惜春见了，心中不由的咯噔了一下。左右看向一屋子的丫头，挥了挥手，将人打发出去，然后才问柳儿，“这菜怎么了？”

柳儿从来没有这样过。不，也不能说没有过。出现这样的情形还是好多年前，王夫人想要下药毒死自己的时候呢。

现在又是个什么情形？

火腿是自己的堂姑妈，未来的婆婆派人送来的。肘子是今天大厨房那里取的，菜是焦福家的，亲手做的，之后是入画等人布的膳桌。

综上种种，若菜有问题，又是哪里出的问题呢？

还有就是这菜，是冲着谁来的？

半晌，柳儿才结束这一次的‘研究’，冲着惜春说道，“姑娘，那火腿肉不对。不知道是放了什么材料进去。而且看样子好像还是活着的时候就喂了进去的。”

药火腿？

惜春以前看小说的时候，只听说过药鸡啥的。现在竟然亲身经历了一回药火腿。

既是这样，那就是养猪人的问题了？

思考了半天，惜春这个只有理论而无实战经验的小白，便只好将刘嬷嬷请来。

刘嬷嬷来之前不知是何故，但是她却是知道必是出了大事。

因为以她对惜春的了解，她是最不会在吃饭的时候打扰自己或是打扰别人的。

将屋中大小丫头打发了，惜春忍着腹中饥饿，将火腿的事情一一说给了刘嬷嬷听。

至于发现这件事情的柳儿，倒也不是没有说什么。而是用了非常简单的四个字一语概括了事情的经过。

火腿有毒。

惜春无法，只等自己上阵，亲自将事情说了。

刘嬷嬷听了大惊，连忙奔了过去。仔细地闻了闻那火腿的味道，可惜还是没有闻出什么。

但是她相信柳儿不会无的放矢。

别说是无的放矢了，那是个能不说话就不说话的主。

姑娘长到一十六岁，她们就相处了十六年，彼此间都是相熟的。所以，就算是自己没有看出什么来，也是相信柳儿的判断。

“姑娘，这件事情，还是知会一声蓉大奶奶吧。奴婢觉得这般大费周章，不像是冲着您来的。”自家姑娘在她的眼里千好万好，可是在别人看来，还真的没有什么价值。

难道是林家想要毁婚，又不想坏了名声，就准备治死了她们姑娘？

不，不，这世上更怕毁婚的，其实是林家。

林贾联姻，才算是共利共惠，互助互赢的局面。所以这个事情，绝不是针对自家姑娘来的。

可是这火腿又是林家人送来的？不是冲着姑娘，又会冲着谁呢？

惜春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事情，自然会听从刘嬷嬷的安排。于是又派柳儿将秦可卿请了来。

秦可卿正在吃晚饭，家里的四个男人，都比较难侍候。她男人不喜欢吃青菜，筷子和眼睛从来都是往肉上叨。大儿子不喜欢吃肉，两个小儿子吃饭还要打打闹闹。每到吃饭，都比打一仗还要累。

若不是惜春定下的规矩，吃饭的时候不许丫头奶娘上桌帮忙，她也不会这么累。不过她也明白。像她们这样的大户人家，母子兄弟间亲心情淡薄，主要就在这里了。

奶娘丫头天天近身侍候，比自家亲娘陪伴儿子的时间还要多一些，若是吃饭的时候，还是按着规矩一板一眼的，那长此以往，孩子自然是更亲近奶娘了。

别的不说，只说贾喆小的时候，秦可卿又忙着管家，应付西府，还要出门应酬等等的事情，与贾喆的相处时间就短了，有那么一段子贾喆刚认人，除了让奶娘抱，谁都不理。惜春见了，心里就有些个犯嘀咕。

她平时又不忙，也总会去找贾喆玩，凡是他看一眼的东西，她都给他打包带回去玩。为什么贾喆一见到自己还一副怕怕的样子呢。等到让人悄悄盯了几天，才发现那奶娘心思着实歹毒，竟然一直训练贾喆只亲自己不亲别人，不然就会在不起眼的地方狠狠地掐贾喆。

换个角度想，这奶娘也是人才。无师自通‘训兽技能’，还实践了开来。如果再给她一些时间，让她在贾喆身上弄出了条件反射，估计这以后贾喆见到亲娘都会下意识的疏远呢。

控制了这府里嫡长子，这奶娘以及全家以后的前程还会愁吗？

等打发了那奶娘，仔细一检查，那身上不起眼的地方，青一块，紫一块，好悬没把秦可卿哭成泪人。这以后呀，别说贾喆她再忙都会带在身边，就是那对双胞胎也是如此。

亲力亲为虽然有些累，可是父子母子之间的情谊却是加深了。就好比此时秦可卿虽然被桌上屡说不改的四个大小男子汉弄得火气大涨，可心中仍是满满的幸福。刚给大儿子夹了块风干果子狸，就等到了惜春的下人来请她过去。

看到请人的下人神色有些不对，贾蓉，贾喆都陪着秦可卿站了起来。双胞胎还不太懂事，此时仍是不太明白这是怎么了。

一个将碗里的肉夹到亲爹碗里，一个将碗里的芹菜丢到亲哥碗里，鬼鬼祟祟配合无间的小模样，此时却没有人欣赏。

三人同时站起来，想要跟过去看看是什么情况。不过惜春派来的人，是柳儿，惜春只说请秦可卿，她就不可能让贾蓉父子跟着去。于是来到惜春院子里的就只有秦可卿。

到了惜春的院子，刘嬷嬷将事情一说，秦可卿略一思考，张嘴便道，“这事，莫不是冲着宫里的林妃娘娘去的？我记得林家便是南边人，爱吃个火腿无可厚非。而且天冷的时候，林妃娘娘尤爱让厨房吊汤时用些火腿调味。上次在宫里，还听她说，用金华火腿吊汤，里面再洒一把子小菜苗，配面吃，或是泡饭也尤其的鲜美。

姨母听了，还特意让慈宁宫的小厨房按着林妃娘娘的说法做了一回。整整吃了一碗的面呢。”

黛玉这些年胃口养的极好，再加上有惜春这个吃货在，对于美食，美衣，美饰都有着一定的热爱。太后娘娘不喜什么诗呀干呀的，平时谈些吃食衣物的，倒还有兴趣。

每每招了黛玉来说话，两人无论最开始谈的是什么，最后一定会说到吃食上去。再知道黛玉的一个陪嫁丫头厨艺精湛时，尤其地羡慕。

水晏知道了，还特意去宫外挑了个手艺好的厨娘回来送给自家老娘。美的太后跟个小孩子似的，动不动就说跟黛玉比一比谁的人做得东西好吃。

贾敏一个月可以进宫六次，不过贾敏有分寸，一个月进宫的量也控制在两三次，每次进宫，外面有什么新得的吃食，布料，果子，都会送进宫去。

毕竟谁都知道内务府的人，办事效率如何。而且约定俗成的认为太新鲜的不能马上送进宫。

贾敏最开始的时候去宫里看闺女，看到闺女摆盘的果子都有些个没水份，开始以为是宫里的人苛刻她闺女，可等到去太后宫里请安，才发现太后那里也没比闺女好多少。

皇帝多孝顺呀，哪能让人怠慢了自家老娘，思来想去，便只有内务府那里的事情了，于是之后贾敏送东西都是送些应季的吃食。

反正也没几个钱，而且水晏和太后也发现贾敏送的也是家常的物件，到也没说什么。当然了，能想到给闺女送这些的也就只有贾敏了，根据水晏和太后的眼线，其他宫里的女人娘家人人送的差不多都是金呀，银呀，或是各种珠宝玉器。

而这些水晏也没拦着。

他虽然过日子‘仔细’了些，但也没让谁缺衣少粮，娘家愿意贴补那是她们自己的事情。至于这些东西用来干什么，那也要看他买不买帐了。

身边的小太监经常会收到这些后宫女人的孝敬，像是在他面前美言几句，或是泄露他的行踪什么的，这些水晏都知道，不但知道，有的时候还会乐意看到那些女人竞相出价的样子。

......好吧，说实话，他身边就有一个太监是负责抽成的。

反正不管怎么说，以前外命妇进宫也不是不能带礼物给宫妃，只是现在也没有阻止就是了。只要在宫门口做好了登记就没有问题了。

有了亲娘的惦记，黛玉的菜谱就更加的丰盛了。不过黛玉也知道不能吃独食，得了什么好东西，也会分一些给太后。

吃货是会传染的，惜春传给了黛玉，黛玉又传染给了太后。两人日常的生活便是打扮的美美的，然后训练一下自己的小鹦鹉，之后再和黛玉商量着如何‘为难’一下她的小弟媳妇，听黛玉将惜春的囧事说给太后听外，就是吃，吃，吃。

最让太后郁闷的是，黛玉是怎么吃都不胖的体质，就算是吃的再多，也不过是衬得脸色更好的红润有光泽，而太后却是每隔两月就要重新再量一遍尺寸做新衣裳穿。

太后早就死了男人，也不用为了宠爱什么的在乎形象，所以就算是吃得发了福，也没有停止这项刚刚发掘的娱乐项目。

为此，水晏还特意心中滴血地多拨了一层份例给黛玉，就为了让黛玉能好好地哄老娘开心。

满宫里就只有黛玉不贿赂水晏身边的人，除了传话跑腿的，再没有多余的赏赐，可是满宫里水晏却只给黛玉提了份例。

说不另眼相看，那是傻子都不相信。

水晏也想不明白他对黛玉倒底是个什么心态。他喜欢宠着她，看着她。他想对她好，舍不得她皱眉。

哪怕只是无病□□，为赋新词强说愁，他也不想看到她落泪的样子。

可是他又害怕太宠她......

水晏的纠结没人知道，不过宫里其他有上进心的女人见了这个情况，虽然比不上黛玉的优势，但是她们却可以亲自动手做些什么。

一时间，倒也让一直被动，无甚办法的皇后看到了一丝希望。

她要毒.死那对大小妖精！一个贱民出身的老太婆还想做她的婆婆，她做梦。

还有林氏那个小妖精......

回到现在，秦可卿想得很明白，她一个没有认主归宗的皇家私生女，死了也不会影响到什么，而她们家的大姑娘惜春小姐，更是如此。

虽然满京城的人都知道许婚于林妃的弟弟，但是林阙现在不过刚刚考中个举人，有着宁远伯的爵位，可是这并不会让人多么地看重。

一来年纪小，二来林家势微。林妃进宫两三年并未诞下一儿半女，这样看来，并不是联姻的优先选择。

所以既不是奔着她和惜春来的，那么就是冲着宫里的林妃以及...皇帝水晏而来。

“等一下，我想起来。我常听姨母说，皇上喜欢去林妃宫里用膳。这会不会是那些个逆党余孽为之？”

不是冲着宠妃去的，便是冲着皇帝去的。秦可卿越想越觉得这非常的有可能。

“不好，今天就是二六进宫之日。姑妈一定是将东西带进去了。”

没错，贾敏一早便分了火腿，带着几条金华火腿和一些个南边庄子上送来的干货进了宫。

黛玉现在管着宫务，贾敏带着东西进宫，倒也不会那么麻烦。

黛玉娘俩个见了面，交接了东西，黛玉就吩咐人将这火腿收拾了出来，晚膳的时候要用。

而宫里还有些眼线的皇后娘娘听说贾敏带着金华火腿进宫后，脸上便浮起了一丝扭曲的笑。

林氏那个贱.人，坏了她多少好事。近了收拾不了她，远了还是有办法让她知道知道自己的厉害的。

想到宫里这两年的动静，皇后想的却是一箭双雕。若是不但毒到了林氏和那老妖婆，也能毒.死皇帝。

那她这皇后也可以升一级了。

她联合了史湘岚，让她们史家出面，收买了林家南边庄子上的下人。

然后，她又花了一年多的时间，让人熏蚕织锦，熬药喂猪，还有从小散养一些果子狸，或是用泡了红花的水浇果树，喷在果子上。制成了果干，照就有药效。

而这一批东西，就在今年一起送到了京城林家，然后通过贾敏的手送到了惜春和黛玉那里。

内务府，人多手杂，他们上进的东西，别说黛玉会仔细检查，发现有一丝不妥都不会用的，哪怕只是怀疑，也会将东西远远的丢开。

可是自家母亲送上来的，林家南边庄上子的干货就不一样了。黛玉一时间真的没有多做他想，便让人拿到小厨房去了。

因为贾敏会办事，又想着太后的喜好，当然不会只拿一条金华火腿进宫来。

所以那一堆干货里，是有她替黛玉孝敬太后的东西。

当天，母女俩说了回话，黛玉又留了贾敏吃了午膳。午睡小歇片刻，太后便让人叫了贾敏和黛玉过去摸牌。

一连摸牌到晚膳前，贾敏才带着她小输三把，中赢一把的战果离开了皇宫。

虽然进宫的时候，太后没有招见。当然这种事情也是常事。可是下午陪着太后打了一下午的麻将，却不是一般人能有的荣宠了。

每滋滋回家的贾敏却不知道，她未来的儿媳妇差点被她毒死。

秦可卿和惜春分析了一下局势，虽然不知道是谁做出这样阴损的事情，但惜春还是派人去知会了贾敏一声。

刘嬷嬷怕别人去了说不明白，便自告奋勇的领着晴雯去了。

而惜春又怕真的出了事情，便在心里悄悄告诉了枫儿这件事情。

好巧不巧的，黛玉送走了贾敏，正好赖在太后宫里准备蹭个晚膳再回宫呢。

黛玉拿着帕子，双手向上一摊，一副特别委屈不甘的样子，“臣妾今天下午可是输惨了，再不能就这么两手空空地回去的。太后娘娘赏口饭吃吧。”

今天下午娘俩个做套，太后是大赢家，太后身边侍候多年的陪嫁老嬷嬷也赢了一些钱，贾敏输输赢赢的，倒也没赔多少，整场下来，就只有黛玉是往外掏银子的。

这种陪打麻将的技巧，世家大族都会认真的传授给自家闺女，目的就为了如何不动声色的输钱。

太后见此，也逗趣的撵黛玉。“那可不成，上一回输了一袋子的小金豆，这回才捞个本。让你吃一顿，又是赔钱的买卖。不成，不成，你快走吧。”

有输有赢，才会让人觉得有意思，或是一直被人放水赢钱，谁都不是傻子，那还有什么意思呢。

黛玉做出一副不想妥协又有些为难的样子，看着太后商量道，“哪，哪，今天臣妾母亲送了些金华火腿来，不如晚上将臣妾的那只先吃着？今天就不吃太后的了？臣菜加上一道菜，这总行了吧？”

“哈哈，既是如此，那就叫上皇儿一起用晚膳。”太后转头对侍候的宫人说道，“去前面看看皇上在做什么，若是不忙，就请他过来用晚膳，就说他娘今天赢了条金华火腿，也请他尝尝味道是不是跟往日不一样。”

那宫人听了笑呵呵地去了。

黛玉见了一脸哀怨地让人回她宫里的小厨房取金华火腿来。

“我们又能吃多少呢，让嬷嬷看着，不用太实诚的全拿了来。”黛玉一边让人去取，一边不放心的叮嘱那宫女。

黛玉一副小气巴拉的样子，逗得太后又是一阵子大笑，张嘴骂她‘促狭’。

少时，皇帝到了，众人按着身份品级一番行礼，落坐。水晏饶有兴趣地问着今天下午太后的战绩，然后又附和着太后，说要好好尝尝赢来的火腿。

一时，小厨房的菜饭也得了，宫女如水一般地上了菜，然后三人如一家人一般围在一张不大的圆桌旁，准备同赴天堂，噢，错了，是同吃毒火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