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惜春杀气腾腾地率先出了屋子，然后想到了什么，又折返房间，找到了迎春让人捎给她的暴雨梨花针。

那是迎春听惜春提过几回的江湖暗器，没有想到迎春竟然在偶然间得了，于是收拾干净，快马加鞭让人送了过来。

敢变心，敢在外面招惹女人，还敢将外面的女人带回来，不把他射成马峰窝，她就跟他姓。

低着头，一边检查那针筒上的机关，一边快速往外走，里面有八百九十六根牛毛针，总有八百根针能扎在他身上。

老虎不发威，真当她是病猫吗？

惜春那一句‘杀夫证道’，直接吓住了屋中的其他人。就连匆匆赶过来的刘嬷嬷和张嬷嬷也被惜春话里的狠厉和杀意惊了一下。

她们俩个过来本来是为了入画的规矩，却没有想到会听到她们家姑娘这么有‘内涵’‘有格调’的话，心中矛盾极了。

她们的教养应该是没有出问题的，虽然出宫后，就只教养了这么一位姑奶奶，虽然除了面上的规矩这位姑奶奶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的，可到底没有走了大样呀。怎么会这么，这么清新脱俗呢。

还没嫁过去呢，就准备要杀夫了。这要是嫁过去了，还不得举旗造反呀。

隐隐约约的知道贾家二姑娘现在是干什么的，再想到嫁到薛家的三姑娘，那位把薛家整个握在手里，让她家爷们连个喝花酒的银子都付不出来，一般的青.楼楚馆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竟然是不敢接待薛家那位大爷的。所以，就这手段，便知道那位也不是个善茬，难道这就是隐在血脉里的遗传？

...果然是一脉相承的姐妹呀！

......

“姑娘这是要去哪？前院儿族里的爷们正在拜祖宗，这会蓉大奶奶和蔷大奶奶在茶厅陪着族中亲戚呢。姑娘，这会就要过去吗？”

惜春听到刘嬷嬷的话，在看到刘嬷嬷站在她面前的那股子坚决绝决的样子，惜春便知道，她今天可能是出不去了。运了半天的气，突然‘噗嗤’一声就笑了。

“嬷嬷明知故问。”您要是不知道，怎么可能会站在这里？

刘嬷嬷叹了口气，还好，姑娘长大了，也愿意听人劝了。“姑娘现在大了，也不好再去外面走动。不如静下心来，等过几天自然就见分晓了。急事缓办，事缓则圆，等嬷嬷再派人打听打听可好呢？”

看到惜春还有些个不乐意，刘嬷嬷又劝道，“今天是各府开祠堂的日子，且不说别家，只咱们家族中的老少爷们还有奶奶太太都在外面呢，您这会子出去，岂不是怠慢了客人？让族里人怎么说您呢。总要顾忌一番蓉大奶奶的面子不是吗？”而且现在冲出去，且不管事情真相如何，您这河东狮的名声可就真的传出去了。

对于入画口中的姑爷带回了一个姑娘的事情，也许是真的，但是这姑娘的作用，却不一定会是姑娘想的那样。

那位阙哥儿，也算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为人甚是冷情，这些年，除了自家的母姐以外，也只对她们姑娘上心。跟个护食的狼崽子似的，这样的人，刘嬷嬷可不认为出去走一遭就真的变了心。

当然了，世事无绝对。若真的如此，刘嬷嬷也不拦着她们姑娘。她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可不是让人打脸的。婚前就做这样的事，婚后还不知怎么样呢。

不过给点排头吃也就是了，喊打喊杀的，哪像个姑娘家会说的话？

有什么话，当面说清楚是最不伤感情的做法。

以刘嬷嬷的想法，不出两日她们家的这位孝妻姑爷一定会上门来的，到时候再看姑爷的态度也就是了。

到底是让姑娘出手还是让蓉大爷，蔷大爷去叨扰，还是要再等等的。

“嬷嬷说的是”，惜春说完，就转身往回走了。她应该对林阙多相信一些的。

...就算是真辜负了她的信任，收拾他岂不是有的是时间。嬷嬷的话，有道理。她没嫁人，就是秦可卿的责任，现在总不好让秦可卿为难不是。

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几年，惜春总是会担心这担心那的。对于将来在林家的生活，也没有了小时候那种渴望。

小时候她总想着，嫁人了，她就可以名正言顺有个家了。再也不像现在这样，虽是府中的大姑娘，却像是寄居在此的客人一般。

谁也没有怠慢她，可是她仍是觉得与这个家格格不入。

贾蔷成亲了，小俩口在那府过着甜蜜简单的生活。贾蓉与秦可卿膝下也有了三个儿子，每一天的生活，都是忙忙碌碌的。

虽然大家都对她很好，可是她仍然觉得自己是个外人。

是太重视这份婚事，所以才会患得患失的吗？

“姑娘，您不出去了吗？”您刚刚不是还杀气腾腾，准备将您女婿大卸八块的吗？

人家朝令夕改，您倒好，几个喘气间就忘记自己说的话了？她满肚子的忠言逆耳的柬言都快堵到嗓子眼了。

您要不，做点什么吧？

这不上不下的，太难受了。

看到惜春又折回屋子，张嬷嬷皱着眉问了出来。

“不去了。”这个张嬷嬷就是没有刘嬷嬷贴心。看她往回转自然是不想再出去了。

林阙要是真的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她也不能这般明晃晃的打上门呀，偷偷弄死拖走抱个失踪不是更好吗？

“可是，”张嬷嬷还要说点什么，刘嬷嬷就拦了下来。

别惹事，姑娘气不顺。去真是出去了，还不知道怎么折腾呢。

与其如此，还不如在自已院子里做些折腾折腾呢。

张嬷嬷见刘嬷嬷如此，只好憋着气不在吱声。

怪不得姑娘那么亲你，原来竟是这么来的。

现在想来，姑娘养长这样的性子，多半就是这老货纵容的。

可怜耽误了姑娘不说，姑娘还给她找了个弟子，天天被弟子服侍，师徒俩个亲密的跟亲母女似的，唉，不说了。

...她又眼红了。

算了算了，就这样吧。

张嬷嬷有些泄气的摇了摇头，转头回了自己的房间。而院中的其他人都是一脑门子的雾水。

最近张嬷嬷有点怪呀？

难道是每个月的那几天到了？

还有就是......难道姑娘不杀出去，她还挺遗憾？

所以姑娘今天会这样，其实是张嬷嬷教导的吧？

......

与张嬷嬷同样纠结的是惜春，她在心中联系了阿木，让他去探探情况。可是转念一想，阿木这会正在衙门里上班打卡呢，哪能随便离开呢。

而且就算今天休沐，也不能大白天的跑去林家吧。

唉，当初她倒底是为什么要让阿木去考官呢？弄得她现在身边缺人手缺得这般紧。

惜春坐立不安，眼睛都有些急红了。

她一直将林阙当成了自己的所有物，现在突然有了一些危机感，那心里就别提多么地七上八下了。

而被惜春惦记，被林阙大老远从南边带回来的是谁呢？

这人吧，还是个名人。

长得挺漂亮，为人很清高，真正的目下无尘。

放着正经的新鲜干净的水不喝，偏偏弄些雨水雪水露水折腾的那位。

知道是谁了吧。

没错，就是栊翠庵的妙玉师傅。

噢，现在可没有那个种着一院红梅的栊翠庵了，不过妙玉师傅却还是有滴。

这妙玉便是林阙的某位师兄之女，得益于水晏的提前上位。很多应该受到夺嫡波及的江南世家都幸免于难了。

不过该出家的人，还是出家了。

林阙的某位师兄年纪毕竟是大了，独女一直在寺中带发修行，临去前，心中最是不放心不下。

正好闺女的师傅也说闺女的缘法在京城，自家这个小师弟又是京城人士，家中长姐是宫中宠妃，想着让师弟帮忙送闺女去皇家寺院带发修行。

当今世人多不肖，很多的庵堂都是藏污纳垢之处，妙玉所在的庵堂，算是名声正外，作风清正的地方，又有他们家一直派人盯着，倒还好一些。

可是其他地方的庵堂却并非如此，那泰半都是藏污纳垢之地。

林阙师兄想着当今天子仁德，不好女色，再加上那皇家寺院又是类属于皇家，想来是不会有那等肮脏之事的发生。

这么些年，他们夫妻也不求别的了，只求女儿能好好的活着。自小买了多少替身，仍是治不得命，最后舍了红尘才将病怏怏的身子养好了。

如此，也就罢了。家中所有财产变卖干净，再将这些年侍候闺女的可靠下人拢一拢，便让妙玉跟着林阙进京城了。

这一路，虽然妙玉是出家人，但是人家却并不这样认为，于是应该有的避讳是一点都没少的。林阙虽是一路护送妙玉进京城，但是除了受委托那天见过一面外，就再不曾见过妙玉了。

毕竟他们一路行来坐的船够大，妙玉是直接坐着轿子上的船，下船自然也是在轿中坐好，被下人抬下去的。

不过林阙也不在意就是了。

此间种种，这才是林阙带着一位容貌姣好的姑娘回府的原因。

按辈分，不过是林阙的一个师侄女。这样的师侄，师侄女，林阙还真的不少。

毕竟他是他师傅最小的弟子，大师兄家大儿子给他生的大孙子，还比他大上几个月呢。

有个比他大上几岁的侄女，嗯，他完全可以接受。

林阙回府后，便将人交给了贾敏。贾敏知道妙玉的事情后，很是怜惜。

当初她闺女三岁之前也是病病怏怏的，还以为养不活。那年家里来了一对僧道，还想要化了闺女离去。当时她是真的舍不得。不然也会如这姑娘一般了吧。

妙玉的家族因为水晏上位早，少了一些夺嫡的消耗，倒是大半保全了下来。她的父母也能多陪她几年，而不是全家株连，她跟着师傅一起进京城了。

妙玉是靠死了师傅，又靠死了父母才进的京城。本来的性格虽然还是目下无尘的清高，但是现在又多了一些孤拐。。

贾敏见了样貌不俗的妙玉，心里着实喜欢。倒也愿意进宫请自家闺女帮忙插班进皇家寺院。

出家人好清静，贾敏给妙玉安排了后院深处的一个小院子，又特特叮嘱了家中大小人等，无事不要靠近。

妙玉带了婆子奶娘和大小丫头，共计七人。贾敏知道妙玉侍候的人里有个厨娘，但还是又给配了一个厨娘。还有一些粗使下人后，便让管家将每日新鲜菜疏送到那个小院，让其自行生火修行。

妙玉清高，目下无尘，总认为他人他事他物会沾污了她，所以无论林家的花园多么赏心悦目，除了进府时，行走间扫了一眼外，再没有出过自己的小院。

跟随妙玉的七个人也是如此，能不出去，便不会出小院。一时间，林家上下只知道后院深处的小套院住了一位娇客，却再不知道模样的。

将人交给母亲后，林阙便与贾敏说了这两年的事情。

吃得怎么样，住的怎么样，考试怎么样，考上了举人后，又是如何与人走动...一样一样的向贾敏道来，可谓极是细致了。估计这一下午说的话，都快赶上过去十几年说的那么多了。一时间还让贾敏有些不习惯。

她儿子啥时候变成话唠了？

...不过总算是有了点人气。

贾敏笑容满面边听边点头，她这个儿子呀，总是报喜不报忧。“你虽说得样样都好，般般妥帖，可我这当娘的，心里就是百般惦记，好不容易将你盼回来了，却是又黑又瘦，仿佛除了个子，再没长肉似的。既然回了家，一定要好好的补一补才成呢。”

“母亲多虑了，这不过是回来走的水路，江上没有遮掩，又是夏季，天上水里两个太阳同时烤着，因此才被晒得黑了些。”而且赶路的时候，也心急了些。

“我儿既然回来了，明天抽空去那府里看看四丫头，两年不见，四丫头又比从前乖巧懂事了不少，你和你姐都不在家，这两年要不是四丫头时常过来陪我，我都能闷坏了。对了，四丫头前儿还给我画了一幅倚窗望月图。着墨和笔法都有长进。”

听母亲提起惜春，林阙眼中闪过一抹思念。

这两年，他在外面，无论多么辛苦，支持他的动力，便是给母亲增光，给姐姐撑腰，还有给她一个不输任何人的家。

“嗯。”自然是要去看一看的，不看她一眼，他的心是如何都安定不下来的。

还好林阙不知道，他一心一意想念的女孩，正在擦拭暴雨梨花针准备一个不对，就将他射成刺猬呢。

看到儿子这样，贾敏无奈的笑了。

这孩子还是老样子，刚刚那也不过是想要让她放心之故吧。

“我已经跟你姐姐和那府商量过了，准备今年便让你们成亲。四丫头十六，你也十五了。都到了成亲的年纪，早点成了家，我这心也就落了定。哪想到皇后娘娘突然殁了，这婚事呀，就只能又要往后延了。

明年你就十六了，婚事得尽早办了，早点成亲，就能早点要孩子，趁着我还能动，也能帮你们管管家，带带孩子。唉，你的事，倒不用说了。可是你姐姐那里，她都进宫已经三年了，怎么至今天也没有传个喜讯出来呢。幸好皇后的孝期皇上是不需要守几天的。不然都得愁死个人。”

贾敏就害怕黛玉的体质跟她似的。她也是嫁到林家多年才养下了她们姐弟。若真是如此，时间一长，宫里又进新人的，那以后可怎么是好呢？

虽然现在整个后宫都没有人生下一儿半女的，可是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也没有。那现在怀了身孕的史贵人不就是先摘了果子的那个吗？

贾敏可是听说了，现在这位史贵人，可是当今皇帝的真爱呢。她闺女跟史贵人有旧怨，这史贵人一但上位，还不知道要搅得宫里如何呢？

这阵子她是更加担心黛玉在宫里的处境了。

她不是皇后，无论谁生孩子，她都是那些皇子皇女名义上的嫡母。皇帝还年轻，只要年轻便会一直有新人进宫去。

色衰爱驰，在这宫里若没有个一儿半女，将来的日子，贾敏都不敢想像。

谈到黛玉，林阙虽然担心，但毕竟是男子也不好说什么。只得对贾敏说道，“好，儿子知道了。这些都听母亲的。儿子这次出去，买了不少滋补的东西，回头母亲进宫的时候，进上一份吧。咱们家常买的，总比内务府大批量采购的要强一些。我还给姐姐带了不少的枣干，听说那个泡水喝，比喝茶还强一些。”

“唉，快别提了。说起敬献东西到宫里，咱们家呀，差点摊上大事。每每想起来，吓得我都心惊肉跳的。”贾敏捂着胸口对着离家两家多的儿子抱怨道。

林阙心中一惊，连忙看向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