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来想探探风声的太太们都快把章府的门槛踏平了,陈氏每日应酬强撑着,愣是没给刘裕章凌透一丝风声。
两个孩子还得专心准备殿试的事,陈氏不愿意叫他们为这些庞杂事物分心。在陈氏看来,那些高门千金固然是好的,但是她却不想与她们攀什么亲。
章枫虽然位高权重,可章家不过一代的根基,跟其余那些世家勋贵比不得。那些人家虽说权势大,可陈氏却不愿消受那些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虽说她们教养良好,知书达理,可是陈氏自己是草根出身,下意识会觉得压不住的侄儿媳妇不可靠,回头人家一个不高兴回娘家说上几句,她这边就左右为难了。
侄媳妇娘家太强,不是好事。
抛开那些娘家背景强悍的世家千金不谈,要同其余那些同章家背景差不多的官家小姐结亲,那干嘛不找刘家?刘家有刘裕刘清,又有章家帮扶,将来有的是后劲。且陈氏私心里最看重的是侄儿媳妇的品行,毕竟章凌不是她亲儿子,亲侄子总归没有血缘,侄儿媳妇若是个不好相与的,她又不是正经婆婆能压住侄儿媳妇,陈氏后半辈子的日子就不过了。
陈氏主意正,认准了刘秀,旁人见她不松口,打听不到什么,便将主意打在章薇头上。
章薇同陈氏一道去过徐州,见过章凌的未婚妻,有些好事的便想从小姑娘身上探探消息。故而这几日章薇接的帖子也多的,平日不熟来往少的全叫陈氏给推了,有几户来往密切的,只得去。
那些来打听消息的夫人们都各个是人精,虽然大家心知肚明是为了章凌的亲事而来,可谁也没挑开了名说,都是打着太极话里有话。
外间传章凌的未婚是农妇之女,有些轻视的意思,陈氏却不好自己出头辩解,正好借着女儿的口,把消息散出去。
而后支着耳朵探消息的又从章家大小姐嘴里探到新的风声:原来章凌的未婚妻就是寄住在章府的那位少年英才刘裕的亲侄女,竟然是那鼎鼎大名的牡丹大师的女儿兼徒弟!
彩虹阁早就在京城中声名鹊起,大伙都知道这彩虹阁是大理寺卿夫人同牡丹大师合开的铺子。如今京城哪户有头有脸的太太身上没有彩虹阁的东西呀?不绣几朵彩虹阁出品的花,都不好意思出门应酬!
有了牡丹大师徒弟这身份,就跟普通的农妇天壤之别。牡丹大师那可不是普通农家妇人,人家那是绘画大家,虽是个女子,但是大师终归是大师,大师的女儿必定不差。
而后章薇又透露出,原来彩虹阁约莫有三分之一的绣样,是出自章凌未婚妻之手。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价值连城的绣样和丝线,于是乎那些不死心的太太们终于明白为何陈氏死活都认准了不愿意重新结亲。
这姑娘搁在哪家,哪家都不愿松口啊!
于是乎章府终于清静了,陈氏母女两个好歹能喘口气过消停日子。
日子眨眼间到了殿试,陈氏好生准备,将两个孩子的衣食住行打点的尽善尽美,一早就准备好新衣,吃了饭,叫马车送去宫里。
陈氏同章薇在家等的心焦,待到晚间,马车拉着两人回来,忙围上去问。
刘裕与章凌神色轻松,自到京城之后,章枫总拿些朝堂上新鲜的事来与他们讨论。两个孩子原先读书写文章只是纸上谈兵,如今有朝廷重臣手把手的指导,理论联系实践,都进步颇多。尤其是章枫与他们说皇帝对种种事情的看法与论断,叫他们自个琢磨皇上的喜好。
陈氏只是识字罢了,对考学方面并不太懂,只瞧他们神色,担心去了不少。横竖进士是没问题了,就看最终名次。
终于考完了,两个孩子苦读多年,一直紧绷的弦终于可以松快松快。章枫趁着休沐,带着两个孩子在京城中四处逛逛,两人自从进京,还没到处玩耍过。一日下来,瞧了不少新鲜玩意,觉出京城的繁华。
两人闲玩了几日,看惯了繁华后,倒觉得在家看看书挺自在,两人便窝在府里,谈论文章。
刘裕笑道:“不知这会咱俩谁的名次高。”
章凌自信道:“一路考来,都是我名次高,这次必还是我高。”
刘裕摇头:“不能好事都叫你一人占尽,前头都你高,总有一次得我高。”
离放榜日子越来越近,两人都有些激动。虽说他们考到这份上,都是天子门生,将来谁都不敢小瞧,可两人都志存高远,希望自己考个考名次,也好为将来为官奠定良好基础。
陈氏见孩子们越发焦虑,每日变着法子做好吃的叫他们多吃些,又时不时寻些新鲜玩意叫他们过来陪着说话,好分分心思。
徐州那边得了信,准备了好些土特产随着商队送进京。刘裕章凌好些日子没吃到家乡特产了,这会子吃上了,顿时勾起了思乡的心思。
只可惜两人都知道,待放榜之后,无论是留京任官,还是外放,想再回家乡不知是何年何月。
转眼到了放榜的日子,本朝惯例,要在皇宫大门前张贴金榜,盖皇帝印。宣榜次日,进士们按照名次上太和殿听封领职。
故而一大早刘裕同章凌就早早起来,洗漱完毕,陈氏安排马车,要亲自带着两个孩子去看皇榜。
谁知道刚收拾好准备出门,就有瞧见一队人马往自家府里来。陈氏眼尖,一眼认出为首那人的衣着打扮乃是宫里传令的公公。
宫中之人大清早的赶来,必定是为了放榜之事。陈氏是过来人,当年她丈夫章枫考中探花时,也有宫中之人亲自到他们当时落脚的客栈报信。
“快快,宫里来人了,必定是好消息!”陈氏推了推两个孩子。
刘裕章凌虽是头一遭经历是这事,但是也都猜出了个七八分。
那公公年岁五旬多,陈氏定睛一看,只觉得那公公眼熟的很。
“章夫人,还记得洒家么?”那公公笑呵呵对陈氏道。
陈氏忽地想起,这位公公就是当年给自己家报喜的那位李公公!
“啊,是李公公!”陈氏将早就准备好的荷包塞在李公公手里,招呼人进屋坐着。
李公公掂掂荷包,重的很,通过缝隙往里能瞧见隐隐金光,想必里头是金子。章家富裕,陈氏出手阔绰,对宫里的公公定不能怠慢。
“还记得当年也是洒家给章大人章夫子报的喜。”李公公将荷包揣进怀里,笑的越发殷勤,打量着陈氏身后站着的刘裕章凌二人,拱手道:“恭喜二位金榜题名!今后还要请二位大人多多照顾。”
立刻有两个小太监各捧着一个盖着红布的托盘,李公公将布子拿开,只见每个托盘里头放着个镶金边的红帖。
陈氏见了,立刻喜上眉梢!这红帖她见过,收过!章枫当年中了探花,便有这个!
本朝的规矩,只有殿试一甲才有这金边红帖,二甲是银边,三甲是铜边,其余只有红帖并没有镶边。
陈氏瞧那两个红帖都是金边,高兴的嘴巴都快咧到耳根。
刘裕与章凌不明这些小细节,都紧张的不行,估算着自己到底是二甲还是三甲?本次殿试人才济济,大多都是三四十岁,只有他们两人二十出头。两人会试成绩中等,故而没想着在殿试中能有特别好的名次,都是希望别太靠后就行。
李公公知道两位少年都等的心焦,也不卖关子,亲自捧了一本红帖,先看了看章凌,又看了看刘裕,最后捧着红帖递到刘裕跟前,道:“恭喜状元郎金榜题名!”
刘裕借了帖子,呆在当场。李公公又拿了另一本红帖,递给章凌,道:“恭喜探花郎金榜题名!”
“两位大人如此年少便能金榜题名,真是本朝头一遭呢!将来必定前途不可限量。”李公公看着状元郎与探花郎均如此年轻俊美,真心实意感慨道。又对陈氏道:“恭喜夫人,章家一门两探花,真真是可喜可贺!”
章夫子一位状元郎,下头儿子孙子两个探花郎,章家可谓一门三进士。
陈氏看了看章凌,又看了看刘裕,忽地捂住嘴,眼泪扑扑流下,高兴的拽着两个孩子的袖子,喜的说不出话来。
刘裕盯着手里的红帖,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儿,他刚才听见什么了?状元郎?
刘裕翻开红帖,看了又看,终于回过神来:他中状元了!
旁边章凌也愣神,刘裕拉了拉章凌的袖子,章凌反应过来,打开自己的红帖瞧了又瞧,对刘裕道:“我中探花了?”
刘裕点头,两位同窗相识许久,喜极而泣。
李公公见惯了这场面,谁家中状元中探花了不高兴?
陈氏先回过神来,将李公公好好请到花厅款待,余下人马都好酒好菜招待着,各个封了红包。又另外封了两个大红包给李公公,一个当章凌给的,一个是当刘裕给的。
刘裕章凌在厅里愣神,刘裕喃喃道:“我终于压你一头了!”
章凌点头:“这么多年,让你一回!”
章薇乐的不行,母亲忙着招呼人,她便赶紧叫府里的小厮去给爹爹报喜。
章枫得了好消息,大理寺中的同僚纷纷来道喜,并主动分担了章枫的案子,叫他赶紧回家去。章枫收拾收拾,立刻回家。
章枫到家时,章凌刘裕已经从最初的巨大惊喜中冷静下来,反倒是章枫是家里最激动的一个。
一见章枫回来了,两个孩子噗通一下跪在章枫脚下。
殿试乃是皇帝亲自阅卷,他们会试成绩并不十分突出,但能在殿试中脱颖而出,大半功劳都是因为章枫同他们讲解时政与皇帝对文章策论的喜好。刘裕是个知恩图报之人,章夫子乃是他的恩师,若没有章夫子,他必不能考中会试;而章大人则对他有半师之谊,故而他跪下,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响头,以答谢章枫大人的恩情。